——长槐官道驿站——
“殿——,公子”,杜维挠着头,虎头虎脑的说:“马都喂饱了,属下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公子说一声立马就能上路。”
公子半躺在一颗歪脖子树的枝gān上,像是嫌阳光刺眼,眼上盖着一个帕子,帕子青白素净,独在边角绣着一朵兰花,靛蓝的线,紧密的针脚,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认真绣的。
杜维眼前不由浮现那张总是内敛温婉的脸庞。
“你在看什么?”公子手上拿着帕子,微皱着眉。
杜维惊醒,老实巴jiāo的直白道:“属下在看这个帕子。”
其他护卫:“……”
你委婉点行不行,谁不知道这个帕子是江家大小姐绣给公子的。
公子挑眉,“喜欢?”
“喜欢。”杜维诚实的点头。
公子毫不意外,笑了笑,从树上跳下来,随手抛给他,“赐你了。”
杜维乐的露出一口白牙,喜滋滋的接过,“谢公子。”
其他人扶额,杜维你可有点心吧,这赐的是帕子吗,是祸端啊,江家大小姐知道不得剥了你的皮。
拍了拍身上的灰,公子走向马车,心情不错道:“出发吧,迟了我那青面红发的娘子怕要生吞了我了。”
“是。”众人齐声回道,腹诽可没瞧见您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公子上马车的动作一顿,众人警惕,互相jiāo换眼色,以为公子听见了。
公子用折扇点着前方说:“我来时看了地图,避开长槐山走官道太慢了,走山上小道吧。”
“可是公子,不走官道就碰不上喜公公,不要提前问一下喜公公那陆家小姐是不是……”杜维提醒道。
众人:杜维啊——,这是你我该操心的事儿吗?
公子打断道:“是什么?不过就是一顿一头熊,孤还养不起了?”
说完挥了挥手,示意赶紧出发。
众人如蒙大赦,忙捂住杜维还欲说话的嘴,驱马前进。
此行正是当朝太子顾岑元和迎亲队伍。
本朝国号翚,今上有二子,太子顾岑元,二殿下顾云启。
话说这太子顾岑元也是个奇人,一方面他寻花问柳,呼卢喝雉,整天和纨绔打成一片,另一方面他学贯古今,四书五经样样通透,偶尔发表的政见决策也颇为老道。
每每提及他,内阁的一众阁老总是气的胡子直翘,恨他有才却不用在正道上,只知道斗jī走马,这般才华横溢却按了这么一个跳脱的性格,明明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又叹息老天不公,可怜二殿下敏学笃志,却摊上一个破败身体。
二殿下先天不足,胎里带了病,稍不注意就是病痛不断,可就是这样还坚持天天去学堂,简直和那个日上三竿才晃晃悠悠进学堂的某人天差地别。
两位皇子性格迥异,外面也就激起了不少闲言碎语,有说二皇子身体不好就是因为皇后怀孕时太子推了她一把,有说太子这些年走马观花,眠花宿柳都是假的,是为了避免二皇子胡思乱想,自怨自艾。
谣言像柳絮一样纷飞,传的什么样的都有,市井里起哄聚起来的“太子之党”和“二皇子党”掐的水深火热,可这么多年来,真正意义上的兄弟倪墙却一次都没有过。
喜公公去望江城宣旨后,京都也开始回暖,昼暖夜凉的,二皇子又病倒了。
年年都要来两回的病症,所有人都习以为常,陛下也只是嘱咐太医仔细自己的脑袋,务必好好医治。
可这次二皇子的病却没好起来,还呕了血,众人赶到时,就看见二皇子盯着帕巾上的血,笑了笑。
这一笑笑的陛下的心直揪,笑的皇后的眼泪只掉,笑的王太医脖子直疼,也笑掉了太子的嬉皮笑脸。
没人知道那天景阳宫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天今上下旨,让太子速去望江城迎娶太子妃,婚事安排钦天监和礼部即日准备。
顾太子领了旨意,轻装上阵,当天带了一众护卫就出了城,聘礼的车队收拾好在后面跟上。
市井小民活着自己的小日子,懒得搞明白也搞不明白这突然下旨是为什么,只晓得太子大婚要赦免劳役,也跟着热热闹闹。
明白的大臣们都叹了口气,这二皇子怕是没多少时日了,若是在陆家小姐进都之前殁了,太子这婚事怕是又要拖到猴年马月了。
顾岑元已经二十有一,虽品行有碍,但京里世家女想嫁的也不少,可顾岑元各种推脱,愣是拖到了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可叹宗亲里同龄的都抱上孩子了。
孤家寡人顾岑元挑开车帘看了天色渐暗,对驱车的杜维道:“停车起火,天气乍暖,山里蛇虫活泛,撒点雄huáng在周围。”
“是。”杜维招呼其他人停下,在一旁生了火,又让两个人去看看能不能猎到些野味。
火光渐渐大起来,映的顾岑元脸庞斑驳不明,杜维拿了热好的云片糕递给他:“公子,先吃点垫垫肚子。”
顾岑元接过,咬了一口:“他们去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
顾岑元嫌糕点太gān,拧着眉吃了两口,囫囵咽下去一个,将剩下的递给杜维,“吃完带两个人去前面探一下,有什么不对立刻回来。”
杜维正色:“是。”
吞了两个糕点,杜维拿了火把,点了两个护卫去探看情况。
一柱香后,顾岑元抿着水,看着火堆,喜怒难辨道:“在京都我听李尚书家的小子说长槐山有山匪,你们知道吗?”
护卫们大眼瞪小眼,杜维不在,他们谁都不敢搭话,僵了半晌,终于一个护卫上前硬着头皮说:“走驿站的时候属下们打听过,驿守说长槐山安无人居住,只有一些坟茔,还是古早前不知道什么人留下的。”
“我也是不信的,所以才想着走长槐山小路,现在看来,”顾岑元嗤笑,“官与匪勾结也不是只在戏折子里才有嘛。”
护卫们大气不敢出,为首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他们只当迎亲是个轻松事儿,混个轻松差事儿,没想掺和上面这些神仙斗法啊。
“行了,”顾岑元起身,没等护卫喘口气,“去看看是哪家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土匪,连江小姐的杜小心肝都敢抓。”
众人:“……”江小姐所爱非人啊。
顾岑元带了一半的护卫沿着刚刚杜维去的方向走着,留一半看行李车马,山上野草灌木乱长,前后走了两拨人,清了不少杂草乱枝,还是时不时被树条扫到。
走了盏茶的功夫,前方却突然宽阔起来,出现一片空地,而杜维和其他四个人被塞住了嘴,捆的结结实实,倒挂在空地正中间的一棵槐树上,随着晚风轻轻摇摆。
众人大惊,忙上前解绳子。
杜维挂了有段时间,脑袋充血的厉害,视线也有点模糊,听见动静睁开眼,靠身形依稀认出是顾岑元,忙撅起来,扭动异常,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的。
这时远方传来一声短急的哨声,周围的灌丛窸窸窣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顾岑元立刻反应过来,呵道:“快走,看守的人出事了。”
五人已被解绑放下来,众人闻言立马往原路赶回去。
等到赶回去,留守的人果然以同样的姿势倒挂在那棵顾岑元靠着吃云片糕的大树上。
周围空空dàngdàng,车马行李都没了,只留了一个要灭不灭的火堆。
顾岑元看着火堆,面无表情,被放下来的人低着头站在他的背后,噤若寒蝉。
顾岑元往火里添了根枯木,问:“可看见正脸了?”
“回公子,没看见。”杜维低着头,羞愧的无地自容。“山匪行事很有条理,很直接的一闷棍敲下去,属下身上的值钱的东西也都被摸走了,目的明确就是劫财。”
杜维说的太绘声绘色,吃了闷棍的都不由的摸了摸后脑勺。
“先休息,明早往山上去。”
“可是公子,那要太迟了,陆小姐太着急要吃你怎么办?”杜维担忧道。
“杜维啊,下次说话之前看看你周围人的脸色,再决定该不该说。”顾岑元不想理他,跳上树,靠着树gān闭目养神。
杜维一脸懵,挠头看着周围一脸菜色的众人。
众人招手让他过来,为首的那个护卫,小声道:“小杜侍卫,不上山没有马,走到望江城都要和下聘的车队一个时间了,那样更迟。”
杜维恍然大悟,拱手感谢指点。
另一边,“会吃人的陆小姐”出了望江城之后,风风火火的置办了一套行走江湖的标配——一把剑,一匹俊马,还有一身唰白的行头之后,乐颠颠的上路了。
期间不完全统计,陆少侠路见不平了五次,英雄救美了三次,施舍了乞丐九次。
望江城这一带有陆壮士坐阵,江湖气是重,但偷jī摸狗的武林败类也被清的差不多,是以陆世在经历为期几天的江湖闯dàng之后顿觉一切索然无味。
是夜,看着天上脸盘子大的月亮,陆世有些想念陆壮士陆夫人了。
爹总是这样,就知道疼娘,明明清楚他想成为一个浩然正气的武林侠客,还跟他说那样谎话,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坚定不移信了。
他脸上愤愤,下一秒又转怒为哀,唉,也不知道娘知道了自己离家出走会不会又生病。
陆世心里又是思念又是气愤又担忧,思绪万千,悲从心来,冲着月亮吟道:“人世几回伤往事,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语还休!”
楼下传来一声吼:“gān啥呢大半夜的,还酸上了?让不让人睡觉了?!”
陆少侠活了十九年,诗兴大发就这一回,居然还遭人嫌弃,顿时恶向胆边生,回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长槐山萧寨主的儿子萧冼!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派人抢光你全家?!”
望江和兰州之间有一个长槐山,山上有一个山匪寨子,说是山匪,但是只劫富,且只要钱,不要色也不要人命,劫财过程动作迅速,有条有理。
这也不稀奇,可离谱的是剿匪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都说在山头只能看见几座孤零零的坟茔立在那。
不过也有传言,长槐山的萧寨主和陆盟主是旧识,陆盟主担着,所以剿匪才一直失败。
楼下立马安静了。
陆世满意的笑了,关窗睡觉,准备依着刚刚迸发的灵感,明天去找萧冼倾诉一番最近的愁苦。
【作者有话说:顾太子爷:我只是想抄个捷径……
PS:阿世吟的诗是乱的,好孩子不要学噢(?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