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世的笑声逐渐gān瘪,见小桃红满脸严肃,他眼中逐渐浮现惶恐,起身退到窗口,连连摇头,“不可能,我爹说了……”
说到一半,脑海闪现赐婚时陆夫人的阻拦的画面,以及陆壮士挥舞着láng牙棒撵在他屁股后面追的模样。
陆世扒着窗框惊疑不定,思绪纷飞,想到从小就被喊的陆姐姐,陆妹妹,大姐头,还有陆小姐和王武说他娘娘腔,顿觉荒唐至极,又羞又燥,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眼前阵阵发黑。
又见小桃红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只想立马跑去跳清子江。
陆世面如土色,声音直抖,说:“小桃妹——,小桃,我,在下改日再重谢姑娘拨点。”
陆世觉得他现在的状态肯定非常的不好,不然为什么他感觉身体好像悬空着要掉下去,小桃红也满脸惊恐的看着他呢,眼前一黑,陆世失去了意识。
“姑娘莫慌。”窗外一双手揽过陆世,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跳进房间,掏出陆府腰牌,俯首道:“公子无碍,只是吸了一些致晕的烟粉,我等还要向盟主jiāo差,先走一步。”
小桃红看着腰牌,忧虑的点了点头道:“既是陆府的人,我便也不好留人了。”
蒙面人颔首,驾轻就熟的从窗户跳出去玩。
见蒙面人跳窗,小桃红唤来楼里一个打手跟上去,让其确保人是走陆府大门进去的,才接着继续摆弄茶具,却连连烫到手,她叹了口气,凝视陆府的方向。
再睁眼时,陆世发现他已经躺在了自己屋里,蒙汗药的药效还有些后劲儿,意识还有一些恍惚,他一时竟分不清之前发生的事情是现实还是梦。
动了动胳膊,四肢乏力,使不上劲,陆世暗道果然是中了蒙汗药。
他也不挣扎,索性就着蒙汗药的后劲儿躺在chuáng上,看着房梁琢磨事情。
按小桃红所说,男女之分原是从刚出生就定性了,不会再变化,自己应当一直就是男子身,这样说来,爹娘一直在诓骗自己。
陆世鼻子一阵发酸,忙抬手用袖子盖住脸,慢慢调整呼吸,可转头又忆起爹娘平时的爱护照料,心里酸甜苦辣样样全了,一下子思绪又乱了,他搞不明白陆壮士陆夫人为什么这么做。
最最信任的爹娘居然打从出生起就骗了自己,陆世凄入肝脾,短短一天就经历了人生大悲,以后怕是也再不会有比之更痛苦的了,心cháo澎湃一时激动,想gān脆立马奔赴少林,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断绝红尘往事,也落个清净。
等等,红尘往事,赐婚可不是就是前尘往事?!
陆世眼中一亮,眼下自己是个男子的事实不容置疑,但成亲又需得男女结合,yīn阳互调,那岂不是说明自己可以不用接受赐婚了!
关窍打通,他没忍住拍了下手掌,泪目感叹世事无常。
陆世整个人顿时神清气慡,摩拳擦掌的想着以后要在江湖中大展身手的模样,仿佛英雄豪杰里也已经留下陆世这个响当当的名字,他翘了翘嘴角,心里只痒痒,迫不及待想要立刻投身江湖才好。
痴笑了一柱香,热血平息之后,陆世又想到了陆壮士陆夫人,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娘得多伤心,爹又得多开心啊,可眼下自己确实无法面对他们二人,着实令人为难。
陆世在房间来回踱步,苦思冥想两全之法,一边是渴望已久的江湖,一边是父母担忧的面容,实在难以抉择,急的连连叹气。
眼角扫到书架上被连钧塞了一格子满满当当的才子佳人的风月话本,越觉气不打一出来。
连钧这个白眼láng定然是清楚事情真相的,枉自己平日对他那么好,给他捎点心,藏话本。
陆世气上心头,就要把书全部抽出来丢掉,不想话本挤挤压压的挨在一起,用力气一抽,哗啦啦散了一地。
陆世暗道不好,顾不上收拾,慌张爬上chuáng,一动不动,假装还未苏醒。果然外面候着的人立马推门进来,却看见陆世还在昏迷中,脚步迟疑了一下,环顾房间又发现书散了一地,轻咦了一声。
“咦”声刚落,陆世立马认出是连白眼láng的声音,一个鱼跃,就要去抓他。连钧不防陆世突然诈尸,愣了一愣,就这样被陆世牢牢锁住了脖子。
“你个没良心的,说,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个男儿身!”陆世发力死死勒住,咬牙切齿道。
连钧被勒的直翻白眼,拍着陆世的手臂,示意松开一点。
陆世冷哼,卸了点力,连钧这才缓过来,喘的呼哧呼哧道:“公子,你方才差点勒死我了。”
陆世面无表情,冷冰冰道:“少说废话,是还是不是?”
连钧看着陆世坚决的样子,心道瞒不下去了,不如趁早坦白,争取宽大处理,于是很gān脆的承认道:“属下确实是一直都知道的。”
陆世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知道和对方亲口承认带来的jīng神攻击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公子,”连钧扒着陆世的臂膀,准备讨价还价,道:“属下这么做是有原——唔——”
陆世哪里能听他狡辩,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一脸冷酷,手刀下去,gān净利落的撂倒。
陆世看着连钧,深以为实在流年不利,父母欺骗,下属背叛占全了。
兀自发了会儿呆,瞅着书还散在地上,他走过去想收拾,碰巧一本书打开了,陆世顺眼瞟了下。
“小丫鬟自小和王小姐相伴长大,如今见那王家小姐日日思念郎君,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心下亦戚戚然,劝道:‘小姐,郎君亦思念小姐的紧,如今却不能想见,倒活似那yīn阳相隔的愁苦哩,不如咱们自去寻了郎君吧。’”
陆世一把合上,嗤笑这些个话本果然不像话,居然让个未涉世的小姐去同情人私奔,人心多险恶当真一点都不明白。
电光火石之间,陆世福至心灵,小姐不能私奔,自己还不能“私奔”吗,男子汉大丈夫吃点人心险恶的苦,不也是一种磨砺吗。
陆世被自己的才智征服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他立马行动起来,先把书归位,接着又将连钧塞到被子里,放下chuáng帘,伪造成自己还在昏迷的模样。
心里虽有些怨怼,但到底没有直接“私奔”,含泪给陆壮士陆夫人留了一封离别信,又略花心思的放在一个比较显眼的地方。待收拾了一点金银细软,踹了连钧一脚之后,利落的翻窗“私奔”了。
陆世打小就将陆府摸的透熟,连陆府有几个狗dòng都知道,加上一路小心翼翼,成功溜了出去。
混在人群里出了城门,看着西斜的夕阳,映着还未来得及吐绿的秃噜枝桠,颇有一种肃杀萧条的味道,陆世欢呼一声“江湖我来啦!”,大笑着跑向远方。
饭点,陆壮士安排了酒席,着人喊陆世,准备在饭桌上将事情同陆世和喜公公都说清楚。
饭桌上,三人说着客套话边等陆世,不想却等来一个公子不见了,只留下来一封信的晴天霹雳。
喜公公张口结舌,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陆家这一趟,果真让人长了不少见识。
陆夫人摇摇晃晃,脸色煞白,就要晕过去,陆壮士吓的一把搂住,陆夫人紧紧抓住陆壮士的手,一手指着信,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陆壮士忙道:“快把信呈上来。”
接过信,陆壮士立刻展开和陆夫人一起看。
许是匆忙,纸片的字潦草不羁,上面写着:
“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关于男女之分,儿已知自己是男子身,却不知父母如此做的原因,儿心绪不宁,思来想去不得解惑。又顾念江湖之大,jian恶小人,jī鸣狗盗之辈斩之不绝,儿虽空有一身蛮力,却也为肃清宵小助一臂之力,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会,留书一封以慰父母,书短意长,不一一细说。
敬颂钧安,儿世敬上。”
陆壮士不料陆世已经知道真相,气急jiāo加,气这小兔崽子居然就这样离家出走,急他一个人居然就敢想着去江湖闯dàng。
陆夫人惊惧jiāo加,看完彻底晕倒在陆壮士怀里。
陆壮士大骇,吼道:“快去请医者!”
一时之间陆府兵荒马乱。
陆壮士搂抱着陆夫人,对喜公公点头示意:“让公公见笑了,在下待会儿再来请罪。”
喜公公看着陆壮士眼都急红了,连忙应道:“使不得使不得,陆盟主自去忙,事情明日再行商讨亦可。”
“多谢公公体谅。”陆壮士颔首,抱着陆夫人回去。
大夫诊断完,说陆夫人只是一时情绪波动太大,心脾俱虚,血失统御,调理几日即可。
陆壮士一颗吊着的心才缓缓落下,瘫坐在椅子上,又想到陆世这个罪魁祸首,怒火中烧,连夜下令,派人带着陆世的画像去禹州通知各大门派,务必不可声张,全力搜索,有线索者重赏。
翌日,陆府书房,陆壮士和喜公公面对面坐着,说:“事情的原委想必公公已经知晓,谁能想当年的荒唐一念竟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喜公公安慰道:“都是市井谣言误传的祸端,陆盟主不必忧心,陛下含仁怀义,待禀明真相,一定会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陆壮士点点头,拿过准备好的荷包,借握手塞到喜公公手里,道:“劳公公费心进言了。”
喜公公掂了掂,心内道陆盟主果然还是口硬心软,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应该的,咱家的分内事儿。”
过了晌午,喜公公就带着队伍踏上了返都之路。
陆壮士想的很好,让喜公公去御前传话,他则派人在喜公公到达京都之前的小半个月里将陆世逮回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盖住陆世现在的“逃婚”行为。
可谁能想到王武的仆役昨天傍晚出门采办东西时目睹了陆世混在人群里出城的全过程,这仆役也实诚,回去二话不说,一字不落的全都说给了王武听。
王武当时正为第十七被拒买醉,听到这个消息,怒道:“姓陆的瘟神的事儿说给我听gān什么?”
说罢继续借酒消愁,喝到烂醉之后,神志恍惚,眼前竟浮现小桃红和陆世手拉手,对视笑着奔向远方的画面。
王武越看越冒火,暗道必须断了这孽缘,便喊人狠狠编排,大肆宣扬陆世是骗了小姑娘又不想负责,于是跑出了望江城,现在行踪不明了,力争让陆世背上一个无甚担当的làngdàng子的名头。
于是消息和喜公公的车队以不相上下的速度疯狂奔向京都。
【作者有话说:陆世:人心险恶的这份苦请务必让我来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