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俨初越听越烦躁。刚开始没一个人想说,现在每个人都可以说出来一两点。
他手肘撑在案几上,手指放在眉心和太阳xué处轻揉。
不过是因为最近廷尉有诸多事情待处理所以几日未归,为什么一回来自家的夫人把府中闹了个jī飞狗跳?
陶管家看着徐俨初的神情不太好,于是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都下去吧。如是走漏了风声,府中的规矩可有得受的!”
“郎君不用着急,夫人对郎君情深义重,我们做下人的都看在眼里。在外面可不比在自家府中。等哪天夫人思念郎君、过不惯了,自然就回来了。”陶管家安慰道。
徐俨初抬手意识他就此打住,“清净。”
陶管家抿嘴低头看着脚尖不敢再言语。
自己自徐俨初幼时便伺候他,算算也都十几年了,却还是吃不透郎君说的是让他清净会,还是在说夫人走了便清净了。
徐俨初并非世家子弟,但家中殷实,自小见经识经见解独特,自然受到不少朝廷官员的青睐。
白京荷的父亲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一向不善向父亲开口求事的白京荷却在宴会相遇过后主动向父亲提议。
于是京城谁都知道了家无权势、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徐俨初惹动了名门闺秀白京荷的芳心,不少京城公子为此哭诉不公。
徐俨初怙恃深情以为两两可如外人所言琴瑟和谐,谁知,“深情”的夫人却暗度陈仓,远走高飞了。
徐俨初在白京荷的卧房中环顾一周,除了宴会所穿的华服,丝毫不见金银财物。
他视线忽然落在一个木匣上。他走过去拿出来端详半晌,转头看向陶管家,“这个匣子原本就长这模样?”
陶管家背脊出了汗,看了一眼又忙低头,“老奴也……也不知啊。”
病急乱投医。
拦着秃子卖梳子。
陶管家觉得这段时间得小心谨慎了。
“我记得,这个匣子上有一朵金雕的芙蓉……”徐俨初手掌划过平滑的匣子,“却被掰了去。”徐俨初将木匣轻声放在桌上,用食指在木匣上有节奏地敲打着。
“老奴怎么感觉……感觉是盗贼gān的呢?会不会是夫人被盗贼bī迫写下那封……信,然后被抓走了?”这个想法一出,陶管家被吓出了冷汗。
“抓走?我咋觉得是蹦跶着走的。”徐俨初将木匣掷在一边,“把此院落封了,之前伺候的人都安排到别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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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阁算是合光街上最热闹的酒肆。日落之后入了夜,酒肆小二便回挂上几个火红的灯笼,显得更是欢腾。
像现在这样处在夏至中,来一碗放在冰窖中的酒,更能一解白日的烦闷。
叶家二郎和陈家大郎看着对面有些心不在焉的徐俨初,又互相对视一眼。
叶沧使劲低头咳嗽一声,徐俨初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叶沧。
“俨初可有什么烦心事?”
徐俨初端起身前的酒杯,一口喝完:“确实有一件烦心事。”
两人都等着他继续开口说,却半天等不来半句话。
“俨初佳人在怀,就连chūn枝苑的瑶玲和妙和俱倾心于你,可还有甚能让俨初如此恍神?”叶沧问道。
这两位好友是徐俨初多年好友。想家丑虽不能外扬,但是憋在心中无人诉说的苦更是难受,于是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们,说道:“请叶兄和陈兄为小弟指点一二。”
两人一同拿过来,折开一看,不禁蹙眉思索。
叶沧抬头问道:“这……从何而来?”
“此为……此为一密书。”
两人点点头,继续钻研。
片刻之后,陈元华开口说道:“虽不知何意,但看这笔法遒劲刚硬,书写之时略有些慌张……倒像是……”
“陈兄快说!”徐俨初忙问道。
“倒像是一封求救信。”陈元华低声说道。
徐俨初鼓着的气一瘪,扬着下巴没再说话。
“非也!”叶沧说道:“虽然字形无状,但透着秀气应该是一女子所书。再看这一撇一揦,用力之大倒像是充满怨恨之气。不知……不知俨初对其他女子最近可有过分之举?”
徐俨初闷哼了一声,端着酒杯摇晃了半圈后一饮而尽:“过分之举?是她要休了我在先!”
叶沧和陈元华一人拿着宣纸的一边,手一哆嗦差点将宣纸给挣断。
他们憋着笑看着正在火头上甚至不知失了言的徐俨初,没说话。随后又像是憋不住了一样低头。
徐俨初看着对面两人抖得跟个筛子一样,意识道自己失了言,立马沉了脸,起身一抬脚踹翻了酒桌,酒坛饭菜一股脑朝右边倒去。
两人东张西望,忙让他说话小点声,然后看着旁边一地的碎盘和身形不稳的徐俨初,又开始明目张胆当着徐俨初的面笑起来。
“哈哈哈,俨初的娘子是个狠人!”叶沧笑道。
“可不是嘛,那这封信就是休君书咯?哈哈哈哈,俨初的娘子当真是个妙人!”
徐俨初无奈将纸张抢过来,折好重新放入怀中,凑到两人中间几乎贴着他们的耳朵,左右一看继而说道:“我要她求饶于我。”
说完两人才打住了,看着他。
“放心吧,弟妹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等她回来了,你就好好哄着,多陪陪人家。”
叶沧点点头,继续道:“弟妹用情至深我们都知道,我们兄弟都羡慕不已。所以过些天就回来了,俨初不用苦恼。什么休君书,撕了得了,都是脾气上来了闹着玩的。”
“就是就是,等弟妹气消了,肯定懊悔不已恨不得撕了这什么休君书呢!”
徐俨初听着更是心烦,于是又叫人来将桌子收拾了一遍,继续同他们喝酒。
叶沧和陈元华醉倒在桌上以后,更没人陪自己东扯西拉地转移话题,心中的烦闷又上来了。平常这个时候会叫人送两位回去,可是现在自己压根就不想清醒着。
醉得迷糊中,突然在吵闹的酒肆中听见一个声音。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掌柜的现在在哪?”声音有点霸气,像是来砸场子的。
声音很像白京荷,但是语调不像。于是继续qiáng撑着jīng神听着。
“什么酒,兑水了吧!”
徐俨初立马循着这个声音看过去。
他们现在是在包厢中,但是声音是从外面普通桌位传来的。他推开包厢的屏风,跌跌撞撞地朝那边扑过去。
整个酒肆现在人声鼎沸,来往的客人和小二太多几乎都要侧身而过。
徐俨初扒拉开人群,便看到白京荷和浣纱指着小二端上来的酒在争执。
他勾嘴角悠长又轻声地“啊”了一声,直接把人扑在地上。
“啊!”白京荷一声惊呼,喊得周围的人都朝这边望过来。
一旁作小郎君打扮的浣纱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