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骨骼比较完整,看起来没有受过大刑,但躯体呈挣扎状,其实是一个大活人被扔进了坑里,然后一群人紧接着往里填土。这一片区域,前后共有 160 人成了祭品。
殉葬者无法逃离,因为他们几乎全都是被严加看管或捆束的,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下面两个图片展示了活人祭祀场面中人牲的实际待遇,我们可以看到,殉葬者被为数众多的监督者绑得死死的。
「自缢」是古代死刑中最体面的死法,但吊死的模样并不好看。妃嫔们死后,有专人把她们弄下来,为她们整理仪表。
首先是「沐浴」,由入殓师为她们擦洗身体,把身体擦得干干净净后,就要「饭含」。所谓「饭含」,就是把金玉一类的东西放进死者的嘴里,让她们含着。这样做的目的说法不一,不过考察过各地的风俗,我认为起初是怕人走以后嘴里空着,会饿肚子。很多地方,普通百姓会往死者嘴里塞米,因为米不稀缺,而贵族则会往死者嘴里塞值钱的东西。
为了方便「饭含」,在人凉透前,要用一角木楔塞着嘴,使她们的嘴微微张开,以免身体僵硬后撬不开。把金玉塞进嘴里后,用手一合,嘴就闭上了。
几乎与此同时,「袭尸」仪式也在进行,其实就是为死者穿上衣服。左右各一张床,左边擦拭着死者身体,右边就已经在铺好衣服了,这边完了,立即抬到另一张床上,将后背下的衣服一裹,穿上的速度很快。
整理完仪容后,她们被分别放进不同的棺材里。停置一段后,她们就在声势浩大的丧礼中,随着永乐帝一起去了长陵,永远葬在一起了。
不过,长陵是朱棣与早于他过世的徐皇后的陵寝,陪葬的妃子们,只能陪葬在主体之外。长陵的地宫目前还没有打开,我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但是陵园东西两侧,有名东坟、西坟,历来相传是埋葬殉葬妃嫔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其中就一定有我们这篇文章的主角韩丽妃。
韩丽妃殉葬后,朱高炽很快就食言了。答应韩丽妃的事不能办了,因为金黑不能走。她一走,妃嫔们殉葬非出于自愿的事就传出去了。
于是,作为事件的知情人,金黑愣是被羁留了十多年才被放回朝鲜。十多年,足以让人忘记许多事。那个时候,朱高炽死了,朱瞻基也死了,朱祁镇登基,朝廷遣送了 50 多名朝鲜老人回国,金黑就在其中。
这个被忽略的老太太,带着重重心事离开了明朝,也就完成了真相的逃逸。
《李朝实录》中的这段记载,可以说是极其珍贵,它是唯一一则详细记载明代宫人殉葬情况的史料。几乎所有研究人殉制度的文章,都不可避免地引用这一记载。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古代宫禁之严,所谓「宫闱秘事,皆若云霄」。根据明代自己的资料记载,明初有数次人殉,至少数百名见证人,却都没有人敢对外声张,使得这样严重的事件不为人知,就跟人类不知道亿万光年远的外星的细节一样。
不然,人们还以为殉葬的人都是自愿的。
宫人殉葬的悲剧持续了好几代,从朱元璋(38 人殉葬)到朱棣(16+人殉葬),又从朱高炽(5 人殉葬)到朱瞻基(11+人殉葬),再到景泰帝朱祁钰(人数不详),直至朱祁镇死前才结束。
明英宗朱祁镇下令停止人殉,既因为年代久远,当时的政治条件已然宽松,也有个人的情感在里面。
先前说过,朱祁镇的母亲很可能就是被剥夺了亲生孩子后成为陪葬品的宫女,这让朱祁镇从内心里就觉得这样做很不对。而朱祁镇本人是非常注重感情的,他与皇后钱氏的感情很好,可谓情真意切,绝非冷冰冰的小心翼翼的帝王家人。他深知殉葬的残忍之处,害怕自己死后会有人(周贵妃)把没能生育的钱皇后划进殉葬名单,于是在死前颁布了「禁止妃嫔殉葬」的遗诏。
人殉是权力者的政治需求。上古时期的人殉,多是战争后的杀俘行为,目的是告慰本部的亡灵,或者通过死亡与鬼神沟通,希望神明看到自己的诚意。明初的皇帝杀死上一代皇帝的妃嫔也是如此。
朱高炽主持人殉,也是其需求的一种。朱棣下遗诏葬礼一切均遵循太祖制度,过程是不许变的,所以要杀人。杀人就是保证继承的正当性,至于韩丽妃们的求救,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甚至,她的命也只是垫龙椅的楔子罢了。
如果你身处古代的屠城现场,怎么保证自己能成功地活下来?
很多人对屠城有误解,以为到了那个环境,只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就能躲过去,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你得会藏,更重要的,你还得会装穷,但又不能真穷,这个尺度的把握非常难,一不小心就被人杀了,成为焚尸簿上冷冰冰的一个名字。
明末扬州士人王秀楚,亲身经历了清兵在南下过程中对扬州的大屠杀,是事件的幸存者之一。事后,他怀着悲愤的心情写下了《扬州屠城亲历》(又名《扬州十日记》),详细记载了他所经历的屠城的全过程。其血腥、残忍的程度,着实令人震惊。
这篇长达 8000 字的文章,除了清初和清末,很长一段时间并不为人知晓。可能是被南明传抄到了日本,总之,依据鲁迅先生的说法,到光绪年间,这篇文章被留日的中国学生在东京等地的图书馆找到并抄写下来,得以重新输入中国。
接下来,就让我们跟着王秀楚的回忆,重回那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
1645 年(乙酉年)四月二十五日凌晨,清兵突破了扬州城的北大门。
在此之前,大批因为战争而南逃的难民也进了城。比如王秀楚的姻亲(小舅子)一家,就为了躲避瓜洲的乱兵,跑到扬州城来了。谁能想到,为了躲避南边乡镇上的乱兵而深入扬州城,正是更加可怕的噩梦的开始。
由于消息不通,加上一旦有大事发生,民间总是谣言四起,譬如有的说清兵已经进城了,有的说还早着呢,甚至有人说清兵在哪里哪里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惨败。王秀楚并不知道事情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但是,街上已经完全乱套了。
一大早,王秀楚就看见一群被发跣足、衣衫不整的人往南疯跑,这个场面吓得他不轻,抓住一个问怎么了,那人喘得说不上话来。
还没等弄明白,忽然就有几十匹马奔腾而至,扬尘四起,十分狼狈。他们的中间拥护着一个人,正是督镇史可法。原来北面已被清兵攻破,官兵想从东关出去,突围不成,就改从南关走。在那时,就算是一等一的将领,消息也是完全不通的。到这份儿上,王秀楚判定,敌兵绝对已经进城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城墙上的守兵知道大势已去,加上清兵从各处蚂蚁般爬了上来,就纷纷往下逃。
城墙狭窄,捷足先登的清兵提着刀一通乱砍。慌乱之下,守兵们相互拥挤,有的索性从城墙上跳下去。先前督镇安置的大炮太大了,城墙的过道狭窄,于是就在居民区盖墙,在城墙与新墙上放上一个巨大的木板当炮座。此时,木板就成了逃生的工具,都趴在板上急爬,想爬到民居上去。
可是新搭的木板不牢固,有的中途翻了,人就像秋叶一样纷纷掉落,摔死了十之八九,肝脑涂地,有的腿骨都撅了出来了。有幸爬到房顶的,开始在屋脊上跑。住户屋顶上响起瓦裂、刀撑、石落的声音。守兵们从屋顶下到院子里,就往住户的深闺、地窖里藏,屋主呵止也没有用。
王秀楚去门口看,所有的住户门窗紧闭,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军队有军队的组织,划分片区是必然的,小队有小队的分工,配合作战也是必然的。
屠城不会漫无目的,不讲技巧,不会抓小放大,丢三落四。清兵迅速实施分区控制,各自把街巷分配好,再进行下一步。而下一步也不是直接杀人。因为直接杀人再去搜刮,效率太低。人已经把钱财藏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得让他们拿钱换命。
城中人,屋中民,篓中鱼,板上肉。接下来出现在王秀楚眼前的,是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清兵。这些骑兵逐户叫门,尽管离得不远,他还是没搞清楚这是要干什么。直到近了,才明白是在挨户要钱。
所幸这伙兵要的真的不算多,不管给多少,只要能拿出来就可以。真的没钱,也就是手握大刀往脸前一招呼,刀尖停在鼻前,没有真正伤人。然而,不幸就在于有幸的短暂。这其实只是初来的清兵不熟悉情况导致的,等大体走了一遭,摸清了本区贫富的状况,加上向导的指引,他们的态度立即就变了。
王秀楚住的地方,是富人聚集地。
他是个聪明人,早就嘱咐家里人把衣服换成乡下人的模样。在以前,城乡差距特别大,穿着差异也很大,乡下人的衣服都是粗布,又破又烂。可是王秀楚的行为和外貌,依然很容易地出卖了他——书生长得又白又嫩。
当时他出门应付差事,不料,一个距离较远的清兵突然指着他说:「抓住这个穿蓝衣服的!」吓得他立马往小巷子里蹿,跑出了毕生以来的最快速度。那个追他的兵下马,脚还没落地,他就跑远了,那个人也就没再追。
潜回家后,家里人都说,这绝对是街区导致的,这里住的都是富人,你长得就不贫穷,不挨宰才怪。
一家人商量着不能再在这鬼地方待了,得去贫民区。
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要钱不止一轮,是一茬接一茬的,往复无穷,你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究竟有多少钱,有钱的给少了会死,没钱的直接就死。
更加可怕的是人心,有趁机报仇的。有个富户被人举报,说他家太富了,有多少多少资产。清兵随着向导去要钱,富户拿出了一万两,结果还是被弄死了。
此时,王秀楚的大哥跑来,带来了一个确切消息:「中街已经开始屠杀了!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们兄弟一起走,万一不幸,死在一起也没什么遗憾。」
王秀楚有几个兄弟,贫富不一,其中老二最贫困,住在何家坟。通常来讲,城市里叫什么坟的地方,都是比较荒僻的所在,是贫民的居所。
扬州城是明代最为繁华的地方之一,有十万户人家,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汇集于此,犹如蚂蚁泛滥(十万室,五民蚁袭)。
嘉靖年间,扬州又加盖了新城,新城把旧城绕了一圈,把以前的贫民区也纳了进去。王家老二在那边住,在穷人中算是富人,因为据我分析,他家住的是砖房,但周遭都是草屋。
他们相信,贫民区的搜刮肯定比富人区轻很多。
于是,一家人,包括大哥、小弟、嫂子、侄子、媳妇、儿子、两个妻妹(小姨子)、内弟(小舅子)等,一路又躲又藏,逃到了何家坟。
但是,贫民区并不比富人区安全。
试想,谁搜刮富人区?谁又搜刮贫民区?难道不受重视的非嫡系,能比嫡系更富裕、更文明吗?
时间已到了傍晚,何家坟的大屠杀进行到了二哥家门口,一群人被吓得惊魂失魄。加上二哥家里的,十多个人,躲无可躲,只能上墙,藏在屋顶,用一个雨毡裹着。因为当天夜里下起了大雨,雨水持续了很多天,把人满为患的扬州城搞得泥泞不堪。
在天沟(古建筑屋顶坡与坡的结合处或两跨间的下凹部分),一家人伴随着街上随处响起的哀号声一夜无眠,直至后半夜街上没动静了才敢下来。
夜里有人放火,光是近处就有十多个着火点。火烧了一夜,第二天才渐渐熄灭。等天亮,一家人又往屋顶上躲,才发现天沟里早就藏着十多个人了。
天沟是视觉死角,本以为安全点,谁知道东厢突然蹿上来一个人,后头跟着一个提刀的卒子。那个卒子训练有素,攀檐走壁,如履平地,就跟会飞似的。踏着屋墙追赶逃跑的人,逃跑的人拼了老命跑,因为先发优势,离他较远。那卒子见到距离较近、目瞪口呆的王秀楚一家,居然朝他们来了。
人们纷纷往下跑,慌乱之间,一家人各奔东西。王秀楚和他的兄弟在一起,但和其他人跑丢了,谁也联系不上谁。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居民躲的躲,藏的藏,清兵搜的搜,刮的刮。躲藏的人忍饥挨饿,疲惫不堪。搜刮的人也生气,因为人藏得很深,找起来很费事。于是,屠城中的第二轮引蛇出洞开始了。
有专人拿着符节(公文)宣传,重申只要出来排队,就能保障大家的安全。话虽这样说,可他们杀人大家都看见了,都怕,都犹豫。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死只是迟早的事。
就这样,躲无可躲的人们,真的听信了他们的鬼话,纷纷出来了。
王秀楚躲着的地方,出去了 50 多个,其中一半是女人。王秀楚兄弟见出去的人多,觉得与其东躲西藏,被乱刀砍死,不如随了大流,出去排队,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去排队,结果果然遭了一轮搜刮。
王秀楚靠其特殊的走位躲过了搜刮,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总之就是躲过去了,但他几个兄弟身上的钱全没了。
在队伍中,他看到了朋友朱书兄的两个妾室,都披头散发,露着背,小腿插在泥里,其中一个还抱着女婴。孩子哭得太响,惹恼了当兵的,就拿鞭子抽她,把女婴夺走,摔在泥里。接着赶着众人走。
其实带着他们的只有三个兵,分列前、中、后,都手持武器。可没人逃跑,因为逃跑后的遭遇兴许还不如现在。
队伍缓慢行进,凡有走不动的,就被殴打,甚至被杀。跟着队伍走的王秀楚,也就看到了沿路的悲惨景象:
路上全都是婴儿的尸体,有的被马蹄踏烂,有的在大人冰冷的腿上躺着。地上的人都是被砍死或戳死的,脑浆和肝肠淌了出来。到处都是哭声,走过一条水沟,一个水池,两下里都已被尸体填满。乍一看,全是人的手脚。血流到了水里,殷红碧绿,化作许多颜色。
队伍被带到了一个商人的宅邸里。
似乎已经能够感觉到,那些打着官印的安民符节,都是骗人的。把人带入高墙庇护的深宅里,目的就是方便玩虐。
即将开始的,正是针对男性居民的屠杀和针对女性居民的强奸。
宅邸里等候的卒子,早就拘禁了数名长得很漂亮的女人,见到外出的兵卒骗来了那么多人,哈哈大笑。厅堂里还有被俘的中年女人在缝制衣裳,这是因为连阴雨天,被俘的美女衣服都肮脏不堪,他们自己也脏,就让手工活不错的中年女人缝制、浣洗衣服。
外面都是泥,队伍里的女人身上很脏,他们逼迫所有女人换衣服,这些女人不得已集体更衣,隐私尽露。随后,他们拥着女人喝酒作乐,等玩够了,便去杀人。
男人都被一一绑住,然后又一个接一个被叫,一个接一个被杀。王秀楚本来想着一死了之,但此时有了逃跑的机会,因为俘虏人数众多,而看管人数很少,又是靠隐蔽的走位,潜身从后厅穿到了后室,爬过马厩,穿过了几个宅子。可是,后面唯一一个可以通往外界的小巷被封得死死的,于是他竭力把门扉摇坏,摇得手指都出血了,方才跑了出去。
外头就是城墙根,到处都是骑兵。
于是他撤身跑到了刚才那座宅子旁边的宅邸,寻找藏身之地。可这时候发现,凡是能藏身的地方,全都有人,都不许他加入。五进的大院子,竟然没有一处可以躲的地方。一路到了前门,门口外就是大街,兵丁络绎不绝。他只好再折回去,就近钻到一个屋里,爬到了一张床的仰顶上,趴上面躲着。
气还没喘匀,就听见隔壁的哀号。正是弟弟的声音,又听见刀砍击的声音,三下,就没动静了。
过了一会儿,又是二哥的声音。
二哥哀哭说:「我家地窖里有钱,我去拿来献给你们好不好?」又是刀砍的声音,也没了动静。
王秀楚的眼泪都哭干了。
在仰顶上太危险,二哥刚死,一个卒子就带着一个女人进来了,想要在这里实施强奸。女子求说这里靠街面太近,得换个地方,于是就离开了。王秀楚就在床上头,古代架子床的仰顶并不能够承很多重,有的还有镂空,让他差点暴露。于是又爬到了梁上,房梁下有席子遮蔽(类似于现在的吊顶),他在梁上躲了不知道多久。
他听到街上每有数个骑兵过去,就有几十名男女在后面哀号,不知道会死多少人。渐渐地,外面没了动静,他就爬下房梁,去街上看。
天色已晚,满街都是死尸,低着头轻声喊,也没有应声的。街上偶尔还有兵马过去,王秀楚边走边躲,走到了大哥家里。发现大门紧闭,又不敢叩门,等了好一会儿,听见里头有大嫂的声音,于是叩,开门的竟是自己的妻子,真是大喜过望。
进门后知道原来大哥也逃了出来,提前回来了。至于妻嫂,本来被抓住,送到了一个满是俘虏的屋里,结果抓人的卒子有别的事走了,嘱咐另一个卒子看着。那个负责看守的卒子不愿意傻待着,拉着王秀楚妻子的妹妹出去强奸,就没再回来。众人得以活命,各自解套回家。
第三天,屠戮愈发严重。
城内还活着的百姓,也寻找到了活命的办法——躲到乱葬坟里。王秀楚的妻子,就是其中一员,这时要领着家人一起去躲。
藏身的地点在一堆烂草间的棺材后头,王秀楚一家缩着身子躲着,身上搭着破草席。可是一抬头就露头,一伸脚就露脚,怎样空间都不够。大白天的,坟地里竟多数是活人。一家人匍匐着不吭声,但附近来了兵,有个兵一举刀,附近立即传来一片惊恐的哭声。
事情就是这样,你能忍住不叫,可你能管得住别人的嘴吗?
清兵来这里是玩杀人游戏,他们杀了一整天,「杀掠愈甚,积尸愈多,耳所难闻,目不忍视」。所幸,王秀楚一家藏的地方非常隐蔽,终究还是没被找到,得以躲到了夜里。
但是坏消息不断,王秀楚的嫂子也被人劫走了,从此再没回来。
白天杀人,晚上休息,是屠城的特征,黑夜是隐匿者最好的保护。
此时的王秀楚,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搜刮,竟还是有钱的。但很快,他就被敲诈光了。首先是当地的一个汉奸向导,狠狠敲诈了他一笔。那向导通过喊清兵抓人挣钱,既能拿那边的奖赏,也能敲诈这边的钱财。不过奸亦有道,也倒拿钱办事,拿了王秀楚的钱,就引着清兵去别家了。
惊魂未定,王秀楚又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兵发现了,又被敲诈了一笔。王秀楚藏在各处的钱,马上也要见底了。
这个少年兵狠厉好色,还想当着他的面强奸他的妻子。怀孕九个月,也不放过。王秀楚提前用血染了妻子的裤子,就是为了骗敌兵说妻子怀的是死胎,非常晦气,非常可怜,才得以逃过强暴。
少年兵还俘虏了一个少妇,一个小女孩,一个小男孩,应该也是为了强奸。小男孩很饿,向母亲要饭,惹得少年兵震怒,提起刀就把他的头砍裂,随后带着少妇和小女孩走了。
靠隐蔽走位和不断贿赂躲过数次劫难的王秀楚,藏身的技巧已然十分高超,可还是被一轮又一轮的搜捕抓住。所幸狡兔三窟,他还藏了银子,每回都因为能拿出钱来而活命。但是,这拨过去,紧接着的下一拨根本就不认上一拨的赦免,同样让人拿钱。拿不出来的,只有死路一条。
装穷,是活下来的技巧之一。
但不能真穷,最后还是要拿钱的,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在屠城中活下来的大多数普通人,往往是因为有人网开一面,但这样的事太少了。晚上,再度走失了的王秀楚的大哥突然回来了,说是白天被人劫去挑柴,完事后居然还给了一千文的劳务费。不仅如此,那个带头的还发了令旗把人放还,以防止他被屠城的兵杀掉。又传说有个姓王的将军,驻所在本坊间的李宅,不仅不杀人,还救人。屠城的命令下达后,不许下属杀害无辜的将领,也往往控制不住局面。自然地,他的属下也跟着大流杀人了,但被他劝止的也有不少。
屠杀进行到了第五天,有传闻说钱财都被搜光了,下一步要洗城。
洗城,就是全部杀光,一个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