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南北起身jiāo了卷子。监考老师接过他的英语卷子,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南北伸着懒腰走出了教学楼,摸出手机,开机,看时间。

还早。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拉好羽绒服的拉链往操场走。

这会儿全校都在进行最后一门期末考试,操场上半个人影也没有。操场后边有个厕所,厕所后面一堵墙,翻过去是一排废弃了的葡萄架子,架子底下还有几个废弃的轮胎垫。南北念不下去书的时候就会来这,这是他在建中的秘密基地。

南北一屁股坐在轮胎垫上,背靠着墙。墙厚,也挡风。

他叼着烟,无聊地看着烟雾被风chuī散在空气里。

刚要把烟掐掉,耳边传来一声闷响。

南北咬着烟诧异地转过头,看着以蛙跳姿势完美落在他旁边的这个女孩,突然晃了神。

回过神来他才注意到这个女孩的样子。

头发很短,刘海跟狗啃似的参差不齐,还挺有个性。

南北把烟往地上按了按,一眼瞥见女孩衣服上写着高一四班的胸牌。

高一的小孩啊。

女孩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裤子,往他身边一坐,扭头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摸出了根烟叼着,浑身上下每个口袋都掏了一通,最后沉默下来。

南北没说话,给她递了个打火机。

女孩愣了一秒,随即笑着接过去点着了烟。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在葡萄架下面抽着烟。

最后还是女孩先开了口:“邢星,高一四班的。”

南北点点头,时运说过,高一的新老大就叫邢星。

高一。

去年自己也是高一,不知不觉都一年了。

一年了啊。

“我还以为这个地方就我发现了。”邢星弹了弹灰,“还是学长快了一步。”

“跟你不一样。”南北说,“我去年就发现了,这是我的地方。”

“哦。”邢星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两人又坐了一会,南北看了看时间,起身撑住墙翻了过去。邢星站在下面看着他,和他摆了摆手。

南北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响了,一响就是一分多钟。门卫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在欢快的铃声里和他对视。

他叹了口气:“放不放人啊?”

门卫摇摇头:“考试刚结束,这么快走gān什么?”

南北指了指门口:“我妈等我呢。”

门卫转过脸,看了看站在门口一脸平静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进了门卫室把校门打开了。

南北慢吞吞地走出了校门,看着老妈朝自己走过来,瞬间就有种从大牢里刑满释放的感觉。

老妈笑着摸了摸他的肩膀:“瘦了。”

南北没说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吃火锅吧?”老妈发动引擎,偏头问了他一句。

“好。”南北懒得系安全带,往座椅上一靠,看着窗外。

“考试考得怎么样?难吗?”老妈问了句。

还没等南北说话,她又叹了口气:“考不好没什么关系,你只要用心读书妈妈就很开心了。”

南北抬手揉了揉眼皮,有些疲惫,摇摇头:“不难。”

“好。”老妈很高兴地点点头。

车子一路平稳地开进市中心的商业街,来来往往都是人,还挺热闹。

老妈东张西望地找着车位,突然又问了句:“今年你去哪过年啊?”

南北转头看着她,老妈一直扭头看窗外不看他。

“去我爸家过。”南北把头转了回去。

“哦。”老妈点了点头。

停好车位,老妈笑着走过来揽住南北的肩膀。看得出来她因为不用纠结这个儿子是去她和新丈夫家过年还是去前夫家过年而心情很不错。虽然这个新丈夫也不怎么新,大概有九年了。

南北很少看见老妈这么高兴,不忍心扫了老妈的兴,挑起嘴角回了她个笑容。

这顿火锅吃得很愉快,中途老妈还给他讲了许多关于他那个同母不同父的弟弟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讲着讲着老妈就笑得合不上嘴。老妈现在生活得很幸福,比以前和他爹还有他在一起的时候要幸福得多。南北搅着肉,一时心里百般滋味,又单纯为了老妈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挺高兴。

回到南北住的公寓楼底下的时候,一只黑犬冲过来朝着他狂吠,差点没吓得南北把胃里还没来得及消化完的火锅给吐出来。

这只黑犬是邻居家的,品种不明,性别成迷,每天最爱做的事情是埋伏在黑暗处等南北过来冲他一通吼。

南北真实怕狗,最怕狗叫,每次见到它都能吓个半死。缺德邻居懒得把它拴起来,对于南北的遭遇选择装死。

这边的公寓楼单幢成立,不属统管,没有物业没有保安,南北毫无办法。

老妈皱着眉头看了南北一眼:“你怕它gān什么啊,你以前不还养了条狗吗?”

南北没说话,一脸的惊恐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

老妈跟着他上了楼,在屋里来回转了一圈,看到他书房里一地的拼片和乐高零件,叹了口气:“快过年了,好好收拾一下。明年你就高三了,什么时候能像个大人一样?”

南北依旧没说话,沉默着坐在小客厅里划着手机屏幕。

他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不高兴的时候就更不愿意说话。沉默是最合适的方法,一开口容易和老妈吵起来。今天老妈很高兴,他不想吵。

老妈最后说了什么没听清,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关上门走了。南北把手机扔到一边,陷进沙发里躺着,轻声叹了口气。

不痛快。

本来想今天下午把那副汽水罐给拼好的,也没了兴趣。老妈总说他玩的拼图和乐高是小孩子玩的东西,每次来这看到新的模型或者被他框起来的拼图都要皱着眉头叹上好一会的气。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南北把手臂压在眼睛上。不知道。

江稚抹了抹朝脸上扑过来的热气,拎着澡篮子站在柜台前抬头看价目表。

“单间五元,双人间十元。”坐在柜台里面的穿着土huáng色高领毛衣的小伙子看着他说。

“来个单间。”江稚把一张五块钱的纸币递给他。

小伙子收了钱,弯腰从桌底下拿了个塑料牌子,上面写着“10号”。

“右拐左边倒数第三间。”小伙子说。

“谢谢。”江稚接过牌子,提了提裤子往10号单间走去。

说实话他以前没来过这种小浴室洗澡,今天头一遭。原因是家里浴室的喷头坏了,洗不了澡。江稚忍受不了两天不洗澡,果断拎了澡篮子出来找洗浴中心。找来找去只找到了这么个地下小浴室,再隐蔽一点估计江稚得穿着背心短裤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冻死在街头。

不过幸好,单间里除了有点异味,水还是很烫的,洗起来足够舒服痛快,洗着江稚都觉得自己身上烫掉了一层皮。

南北趴到chuáng头,把几片菜叶子隔着笼子塞进去。把自己团成一团睡着觉的南辕北辙迅速反应过来,抓住菜尖儿就开始啃,啃得飞快。

南辕北辙是和南北相处了一整年的一只仓鼠,生活核心只有两个,吃和睡,勉qiáng再加一条的话就是在笼子里敷衍地窜几下,跑几下,和南北懒洋洋地互个动。

喂完南辕北辙,南北拿起手机出了门。黑犬不知道跑哪去了,他下楼屏住呼吸走过邻居家没听见它冲出来狂喊,感觉都像是劫后重生。

南北快走几步,拐进了楼旁的小胡同里,这会儿下午阳光很好,斜斜地照在胡同口的石板凳上,四周很静,氛围不错。

他在胡同口坐下,靠在出口这些老房子的墙壁上,伸长了腿晒太阳。

舒服。

刚刚因为老妈而产生的情绪被阳光一晒都蒸发了。

南北摸出根烟正要点上,听见有脚步声,偏头半睁开一只眼睛,愣了愣,嘴里的烟一不留神掉在了地上。

他低下脑袋把烟捡起来,目光从眼前这人的人字拖一直往上缓移。

腿挺长,再往上…再往上,一头湿漉漉还在往下滴水的蓬乱黑发。

不,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天零下十三度。

这个人竟然穿着短裤背心人字拖还拎个澡篮子。

奇葩。

要不是这个奇葩肩宽腿长身材比例很好,他还以为这是个神经病。

...不对,他应该就是神经病。

南北想着,叼着烟抬起眼睛打量他的脸。

皮肤挺白,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额头和眼睛,只露出个弧度漂亮的眼角。

“让让。”奇葩突然开口。

声音还挺好听的,有辨识度的那种好听。

他收了收腿。奇葩从他旁边挤了过去,拐进了第二幢楼。

江稚对着镜子用chuī风机对着头顶一通chuī,把刘海什么的随便往后一拢,慢慢开始打理脖子后面长出来的头发。

爷爷经过厕所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评价:“跟小láng似的。”

江稚笑了笑,回房间之前先往阳台上看了一眼。

爷爷站在阳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街口拐过去有家小浴室,您要是想洗澡就先去那儿,我明天去超市看看有没有好的喷头。”江稚看着他的背影说。

爷爷点了点头。

江稚回了房间,把角落里的行李箱拖出来开始收拾行李。外套挂好,内裤袜子什么的放柜子底下的抽屉里。江稚很少自己收拾行李,一般都是老妈给他收这收那。现在老妈去过自己的生活了,江稚就得学着自己来。

一想起老妈,他就会想起那天老妈平静的话。

“江稚,我很累了,你让我过一过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是好的。

这些年老妈确实为了这个家操劳过度,把江稚养得很好,养成了一个半点家务活都不会gān的废物。

江稚关上了衣柜的门,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坐到书桌前拿了支铅笔往纸上写。

买一个新的淋浴喷头。

去建中办转学手续。

买新毛巾。

油盐酱醋…

咔哧一声,笔头断了。江稚不耐烦地把笔往桌上一扔,靠回椅背上。半晌他又起身,把窗帘拉开,明亮的光线刷地透进来,驱散了些烦躁感。江稚抬起头,发现自己的窗户刚好和对面人家的窗户是对着的。不过对面的窗帘紧闭,窗户什么的也挺脏,好像没住人一样。

“寒假作业不要了是吧?”时运在电话里喊起来。

“给我送过来吧。”南北按了免提,把手机往地毯上一丢,继续盘坐着拼他的汽水罐。

“我是你家保姆吗请问!你怎么不喊我过来给你再做个饭打扫打扫卫生啊!”时运又喊。

“好。”南北把一块拼片按在中间的缺口处。

“好什么?”时运问。

“过来做饭打扫卫生。”南北说。

“滚!我还要陪我家淮淮,没那个时间。”时运一腔怒火地挂断了电话。

直到一张汽水罐完成,南北开始思考该把它裱起来挂在哪的时候,门铃响了。南北爬起来,由于坐的时间太长一下子没站稳,视线里一片旋转小星星。他揉了揉脑袋,踉跄着开了门。

“我靠你家楼下那户的黑狗什么尿性?吓死老子了!”时运提着大袋小袋进门就是一通喊。

“咬你了?”南北在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倒进沙发里。

“咬倒是没咬。”时运也跟着往沙发上一靠。

“带的什么东西?”南北踢了踢地上的袋子。

“零食啊。”时运弯腰把几个塑料袋都打开,一一展示给南北看,“你看我想的是不是很周到,这样过年的时候你一个人也有的吃。”

南北看着时运认真严肃的神情,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个屁啊?”时运皱着眉头踢了他一脚。

“你是真爱我。”南北抱了抱他,“但是我过年回家过。”

“回家?回哪个家?”时运没反应过来。

“我爹家。”南北说。

这一夜又是没怎么睡好。南北在满眼鲜红的噩梦中大汗淋漓地醒来,喘着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五点四十。

按照昨晚入睡时间来计算的话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他倒回枕头上,闭上眼睛qiáng迫自己再睡一会。五秒钟之后南北坐了起来,靠在chuáng上发呆。左边窗户上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这是南北多年的习惯。只要有一点光,他就会睡意全无。只是现在没有光,房间里一片寂静黑暗,他也依旧睡不着。

睡不着,又醒得早。

很痛苦。

南北揉了揉眼皮,望着窗帘那一片黑漆漆的空间发着呆。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南北吓了一跳,他有手机静音的习惯,应该是昨天不小心开了有声模式。欢快的系统铃声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显得刺耳又突兀。南北皱了皱眉头,按了拒接。

手机安静了几秒,又再次响了起来。

是时运。

南北在屏幕上划了一下,时运欢快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出去玩吗今天!”

“不去。”南北打算挂电话。

“我还叫了边一砚!出来吧!边一砚也想你了!”时运喊道。

“滚。”南北挂了电话。

睡眠质量不好,起chuáng气还是很准时的。

画质不良伴随着沙沙的gān扰声的电视机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历经一百三十多天的追踪调查,S市这起贪污案的主谋终于落网…”

江稚拎着购物篮抬起眼睛瞄了一眼电视屏幕,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落在篮子里。

收银员一边扭头看着新闻一边手不停地刷着条形码,最后才把头扭回来看着江稚:“一共八十七块五。”

“要个袋子。”江稚说着,顺便从货架上拿了盒烟。

提着一大袋东西从超市里走出来,江稚觉得胸口一阵难受。

关于老爸的新闻在电视上已经看见过很多次了,各种台的,各种新闻节目,内容还几乎都一样。

只是每看一次胸口都会堵一次。

江稚皱了皱眉头,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拿打火机点着了烟。

几个穿得挺厚实的中年妇女从胡同里走了出来,有些眼熟,江稚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住他那条街的几个街坊。

穿玫红色袄子的大妈大概也认出了他,正笑着想要打招呼,另一个大妈赶紧拽了拽她就往前快走。

“怎么了你拽我gān什么呀?”

“你不知道他家有人坐牢啊!”

声音很低,却顺着刮进胡同里的微风轻轻跌进江稚的耳朵,一清二楚。

江稚跺了跺脚,掐了烟,把防寒服的帽子竖起来遮住了耳朵,开始小跑起来。手里的塑料袋挺大,随着他的动作很有节奏地撞击着他的小腿。

烦。

江稚跑了几步就没再跑了。

他扭过脑袋往后看了看,刚刚那两个街坊大妈已经不见了。他松了口气,又重新点了根烟,蹲在墙边。

这是他到这里的第三天。

买了新的淋浴喷头,买了新毛巾,买了一大堆调料和佐食。

还听到了街坊对他们家如此的说法。

这里是他的老家,江稚偶尔会跟着爸妈回来过年,短暂性地待上一段时间。过完年,就回S市,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只不过这一次,爸妈不在他身边。

江稚回不了S市,要待在这里。

这次是永久性的。

作者有话要说: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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