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的。”
“哦!准确来说是一对父女——第一对踏进雾道镇的外地人!那时候全镇人都过去看了,先主的父亲还设宴招待了他们呢。”
“然后呢?”
“那对父女自称是探险家,去过许多地方。那个女孩儿又特别活泼,喜欢给我们讲她的经历。我们这些人,去过什么地方呀!可爱听那些故事了。不止我们,先主也是,总是偷偷跑出来,扎在我们这些下人堆里。后来没办法,先主的父亲就请那俩人住进了府里。”
此时,马车在金huáng色的田野里穿行着。一阵狂风刮过,掀起滔天麦làng。
“好像要下雨了。”阿信嘟囔。
“接着说吧。”又一阵催促。
“哦!正巧先主的远方表妹,也就是现在的幸子夫人——想必您知道,也来了雾道镇。那真是雾道镇头一回那么热闹。”
“她是那时候才过来的?”略显qiáng硬的语气,阿信不禁诧异。
“呃……幸子夫人小时候偶尔会随父母过来。不过那一年,幸子夫人正好成年,所以……”
“她是来和贵宽老爷结婚的。”
“对。不过那场婚礼倒是拖了很久——这都是题外话了,总之,应该是受了那女孩的影响,不久后弥川家就安上了电话,打破了咱镇一直以来与世隔绝的状态。”
“原来如此。那对父女,后来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还真有!”阿信奇怪地瞥了男人一眼,“后来有一天,一群外地人气势汹汹地闯进镇里,把他们抓走了。”
“抓走了?为什么?”一阵吃惊。
“唉——”阿信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因为他们是骗子。”
“什么意思?”
“他们是诈欺犯。”
“怎么可能!”男人突然失态,吓得阿信一下收紧缰绳,马车在平地上愣是颠簸了一下。
“哎呀,您真是……不过,我们一开始也跟您一样,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嘛!因为他们对咱都特别好,老爷一家也很喜欢他们。但是在后来的公开审讯里,我们才知道,原来那对父女,一直装作探险家的模样在各地游走,骗取钱财,被好多地方通缉着,然后逃到了我们这儿。”
“你们相信他说的?”
“我们不想相信,但他们最后也承认了。”阿信摇头。
“他们承认自己是骗子?”
“是啊。”
“这不可能。那对父女叫什么名字?”阿信几乎要被揪下马去。
“哎、您别拽我,让我先想想……嗯……爸爸应该叫杜威,女儿叫莫妮卡。”
噗通一声,阿信回头一看,男人跌坐在箱子上,一脸震惊。
“这不可能。他们一定是被威胁了,对吧?”
“应该不会吧,毕竟是公开审讯……不过说来也讽刺,如果不是安了电话,那些人也不会知道他们在这儿。”
没有回答。
阿信好奇的脑袋往后转了一圈,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男人也没再说话,直到在镇口下了车。
“谢谢。”
“您真不用我送您过去吗?从这走到弥川府还是有点远的。”
“不用了。”
“那好吧。”
阿信目送男人离开后继续赶路,一边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不一会儿就到了弥川府的大门前。他跳下马,把烫金的信封jiāo给前来应门的侍从,顺口说道:
“这是市里来的信,给老爷的。”
语毕,他忽然一怔,脑海中浮现出亚度的脸。
第3章 弥川亚度
下雨了。
旅馆尽头的房间,若隐若现的煤油灯熏黑了房屋四角,湿气裹挟着霉味从那些黑暗的缝隙中渗出。雨滴淅淅沥沥,争先恐后打在窗上,颤动了拥挤在光线中的灰尘。
亚度躺在狭小的chuáng板上,身旁是略微cháo湿的毛毯,和一封皱巴巴的信件。寄件人是匿名,收件地址是千里之外的一座西部小镇,那儿有北方最臭名昭著的孤儿院。
楼上一直传来清晰的争吵声,还有酒瓶滚落在地上的声音,突然传来“嘭!”的一声闷响,冒泡的啤酒就顺着天花板的缝隙滴到了chuáng脚。楼道里适时传来老板娘拉长了嗓子的咒骂。
在这样的气氛中,亚度闭上眼睛,恍惚躺在了孤儿院的木板chuáng上。
很好,他想。
这冰冷cháo湿的气味刺激着他记忆中的伤口。他不能忘记这种感觉,因为是对这些痛苦的怨恨让他走到了今天,让他回到这里。
这个他出生的地方,他曾经的家所在的地方。
这天夜里,在这狭小cháo湿的房间,他久违地梦见了——
翠绿色的庭院,清脆的莺啼,白檀的香气在光影间萦绕。嘴角的笑意,温暖的大手,木地板上厚实的影子。
门廊上的风铃在响……
由远及近,脚步声,脚步声,急促。
bào雨的夜晚,湿腥的泥土,颠簸的马车。拉扯,挣扎,被扼住的咽喉……
救命!
“哈啊——哈啊——”
亚度睁开眼睛,冷汗从鬓角滑落。僵硬的身体,只有心脏在疯狂跳动。许久,在看清被曙光照亮的天花板后,浑身被揉皱的神经才蓦然展开。他自嘲地笑了。
十年了……那个男人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但冰冷的眼神却依旧让人心悸。
亚度深吸一口气,站在窗前擦净身上的汗渍,换上崭新的衣裳,然后在包裹里掏出一个烫金的请柬,放进内衫的口袋。
下了楼,老板娘热情地接待了这位昨夜被bào雨驱赶至此的贵人,用厨内最好的食材做出一道丰盛的早餐,站在一旁等他享用。后来在弥川家的晚宴上,当看到宴厅四处琳琅满目的美食,亚度又想起了今天那顿早餐。
“叮叮叮——”
清脆的敲杯声从某处响起,拉回了亚度的意识。众人目光一转,聚向宴厅正中那黑色俊挺的身影。
透过层层背影,亚度看见那凌冽的眼神此刻正盛着冷的笑意。
“欢迎诸位赏脸,千里迢迢聚于此处。请容我先隆重介绍今晚的主角,也是诸位的大东家,弥川氏现任家主——弥川幸生老爷。”身着华服的少年被推向前,在突然爆发的掌声中显得有些局促,不断望向他身旁那冷的眼的主人。
“大家都知道,弥川氏自先主逝世,夫人卧病,多年来内外事务由我全权代理。也是因此,野辅才有幸与诸位结缘。而如今老爷虽仍年少,也能独当一面,故让野辅安排这次晚宴,亲自感激……”
幸子夫人卧病?亚度亲眼看见当提到夫人时,弥川幸生眼底闪过的惧意。他心里咯噔一下,若有所思地观察幸生的举动。直到讲话结束,一拥而上的商贾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才从角落默默退开。
幽静的楼道内,嵌入墙面的大门被悄悄拉开,金huáng色的灯光和喧闹的声音瞬间溢出,又被马上推回屋内。在被烛光拉长的楼道中,一个人影悄悄闪过,又马上停住。
“幸生老爷。”亚度稍稍欠身,朝来人招呼道。
“诶?您、您好……先生怎么不入场享用酒肴?”那孩子有些局促的样子,拼命想借过堂灯看清面前的人。
“噢,出来透透气——您怎么也出来了?”
“我也……出来透透气。”
“您可是今晚的主角呀,离席太久可不好。
那孩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嗯,没事的……”
“也对,毕竟野辅还在里面。”
听见这话,弥川幸生蓦地抬头。
亚度狡黠的目光迎上他,说:“您这位管家确实不得了啊。竟能在贵族衰落之时,凭借自己的见识和才gān,笼络如此多的富商巨贾,让弥川家在新时代脱颖而出……如果没有他,不知道贵府的门客是否还会像今日一般络绎不绝呢?”
幸生沉默了。烛光下,他眼底的水光不住颤抖。
亚度静静地看着他,话锋一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