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齐正给他哥白齐义带了饭,风风火火从沟埂上跑过,瞧见方猗竹正翻着地,急急忙忙对着他就喊了起来——
“操,方大,我今早看见车又拉着人下来了,没去大箐村,直接停在我们村门口了。”
方猗竹一锄头落下,顺势直起身来看了眼白齐正,甩甩手上的汗随口说:“来就来,你管那么多干球?”
白齐正看方猗竹一脸无所谓,急了,一步跨过沟跑到方猗竹旁边,“人多了指标可是要加的,那些什么都不会的傻逼,只会白白吃我们粮食,我家还有我哥,不怕,你家就你一个咋过?完不成是要饿肚子的。”
“人家是读书人,知识分子,本来就不是干这个的,再说你和你哥两个人也干不过我一个,有什么好急的,边儿去,等会儿锄头戳你眼睛。”方猗竹不紧不慢,边挖边说,汗水在他随动作隆起的肌肉上闪着细光。
白齐正脸一红,拎着饭团的手一紧,唾了句“操”,一边说着“读书能读饱肚子吗?读书顶个屁用”,一边生怕方猗竹生气似的飞快跑开了。
方猗竹一愣,抿抿嘴,沉默地继续折腾地去了。
陈归辽局促地站在方猗竹家门口,旁边是他的两个包袱。下放到小箐村的有13个人,但公房只能住10个人,剩下3个人要寄住在村民家,他们有两个女学生,剩下一个名额就给了年纪最小的陈归辽。村长看陈归辽年纪跟方猗竹相仿,知道他亲近读书人,就把陈归辽说给方猗竹了。
然而此时方猗竹家门半掩,陈归辽敲了好几下都没有人应声,过路的人看到这个清秀干净的男娃娃,好心跟他说“方大在地里呢,一会儿就回来了”。陈归辽低低的应了声,还是在门口等着。
等方猗竹拎着锄头回家,刚刚转过柴堆就看见自家门口杵了个人,那人穿着身白衬衣,头发有点长,身边摞着两个包。
“方大哥您好,我叫陈归辽,表字了了,是下乡的知青。公房人住满了,所以队长让我先住您家。”
方猗竹看他伸出的手干干净净的,整个人白得晃眼,突然觉得自己常年带着土的手有点发热,干脆就攥紧了锄头。
“进去吧。”方猗竹半天僵僵硬硬憋出一句,接着抬脚就把本来没关紧的门踹开,一伸腿跨进去,也不管手足无措的陈归辽,自顾自地去水桶边舀水洗手。
“你跟我住,那活是和他们一队还是跟我”方猗竹洗完手,嫌不够似的舀了一瓢水直直从头上倒。
“跟您,但我什么都不会……”陈归辽看着男人站在天井里,阳光从头上直直打下来,像是剧院里被聚光灯照亮的演员,他无意间看到男人被水浸润深色的裤子显出有些鼓囊的轮廓,赶忙移开了视线。
“识字吗?”方猗竹把瓢扔进桶里,拿毛巾擦起头发来,皱眉抬眼看着陈归辽。
“识的。”
“那就成。”
“西边这屋做饭,东边这屋不准进,我睡西二楼,你睡东二楼,没有新被子,这几天就先和我睡。茅房在外面,洗澡去河里,自己烧水用桶也成。把东西放上去然后下来吃饭。”
方猗竹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带着陈归辽认了认房子,转身就去了灶房。
西二楼屋子里比陈归辽想得整洁,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床,一张书桌。撑起的小窗户透进光柱,亮度刚刚好,从放眼望去,是连绵的群山,纵横的田地和错落的房屋。有几股炊烟摇曳着升起,忽地,他几十天长途奔波浮动的心,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他真的要和过去诀别了。
陈归辽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上衣,就下了楼。
方猗竹正炒菜呢,油爆声和锅铲碰撞声混在一起,相互应和,整个房间都热闹起来了。
“今天先这样,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说。吃完咱就去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