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声,微凉的月光从窗台溜进卧室,照着床上翻来覆去的人影,又一个失眠夜,绵羊数过了,音乐听过了,还是一丁点儿睡意都没有,陈晚意摸过手机,距离他躺到床上已过去了四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三点,好在明天周六,不用担心明天状态不佳耽误工作。
划开相册,那个男人的照片被他删的只剩最后一张了,他现在在干什么?陈晚意不想去想,就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想起,可哪里都是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随便打开一个网站,头条都是关于那个男人与某某集团千金订婚的新闻,陈晚意关掉手机,把自己埋进枕头里煎熬的等天亮。
单方面被“分手”的第十五天,痛苦并没有少一分,时间似乎将他遗忘了,没来治愈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整个人像是飘在空中的一片羽毛,没有归属感没有安全感,哪怕是在梦睡中,都是半浮在空中。
门铃声响起的瞬间陈晚意惊醒了,回了回神,门铃声又消失了,刚闭上眼,一楼大门传来“滴”的一声,接着是脚步声,不是那个人的脚步声,那个人不会回来了,这个脚步声急促有力,一听就是方听澜,陈晚意把被子一蒙,赶紧装睡,同时懊恼没早点改大门密码。
望月岛的半山别墅进出认车牌号,能进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不是那个人只能是方听澜,其他人没有进出这里的权限。
声音越来越近,来人直接打开卧室门,在床边站了几秒,一把掀开被子,是他一惯冷淡的声音:“还活着?”
掀开被子的瞬间空调凉气袭得陈晚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坐起身才想起自己浑身上下只穿着了条底裤,他抢过被子裹在身上,不满地盯着前来打扰他的方听澜,埋怨道:“今天周六啊,能不能让我好好睡觉?”
方听澜这个人古怪的很,浑身透着一股寒气,他翻起手腕,露出表盘:“现在是7点37分,给你十分钟时间收拾好下楼,带你去打高尔夫。”
“不去。”
“还剩九分钟。”
“方听澜,你真的很烦!”
方听澜脸上没什么表情,轻哼了声:“没大没小。”
陈晚意叹了口气,换了副语气,可怜兮兮道:“小叔叔,我不想去,你能不能别管我啊,我想睡觉,我真的很累,今天能不能放过我?”
偏偏他撒娇的对象软硬不吃,“八分三十秒,你可以选择自己动手穿衣服或者我帮你穿。”
方听澜是那个人的表弟,眉眼与那人有六七分相似,但气质上是天壤之别,方听澜乍一看冷酷无情,给人一种极不好接近的感觉,那人温润如玉文质彬彬,待谁都和颜悦色的,就是这么两个人,轮着番折磨陈晚意。
从前陈晚意跟方听澜接触不多,只是时不时从那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自从被冷暴力分手后方听澜突然出现在陈晚意的生活中,不是强制性拉他去跑步,就是逼他去健身,上周六逼他去骑马,今天逼他去打高尔夫,哦,还有,把陈晚意家里的保姆全辞退了,将陈晚意对他这副好皮囊的好感度直接降到了0。
方听澜没什么耐性,见陈晚意没动,放出杀手锏:“需不需要我打电话通知他,让他过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他说的他,正是沈立昂,那个抛弃陈晚意的人。
陈晚意一听提到他,瞬间翻身下床找衣服,也顾不上只穿着一条底裤,以方听澜的性格,他说打电话就肯定会打,陈晚意不想再见到沈立昂,更不想让他看见他现在这颓废的模样。
方听澜一只手插进裤子口袋,转身出门:“楼下等你。”
衣帽间很大,陈晚意穿来穿去就那几件,其他的都挂着吊牌当摆设,随便挑了件常穿的白衬衫,套了件牛仔裤,随便抓了把头抓起钱面往下跑。
方听澜皱眉看着从楼梯跑下来的陈晚意,“你穿成这样去打高尔夫?”
“这样不好吗?舒服就行了。”他就是故意挑衅方听澜,等着他发火,他一发火就不用去了。
可方听澜只是盯着他看了半分钟,什么都没说,沉着脸先出了门。
陈晚意没趣的跟在后面,大概是因为昨晚没睡好,他今天有点晕车,一上车整个胃像是翻了过来,胃酸一阵一阵往上泛,陈晚意闭上眼,靠在后座强压下那股不适感。坐在他旁边的方听澜一直盯着平板,估计是在看公司报表,头也没抬的说:“刘胜,去观湖楼。”
司机刘胜在前面开着车:“好的,那山庄那边订的餐需要退吗?”
“你看着办。”
陈晚意后知后觉,扭头:“观湖楼不是吃饭的吗?”
“不然呢?”
陈晚意闭嘴了,刚想说这人良心发现了带他去吃东西,这会儿看着他的冷脸,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肯定是他自己饿了。
观湖楼早餐只接待VIP,陈晚意第一次来,他十八岁出国求学,二十二岁回国,回国至今也才一年,在国外养成的咖啡胃还没调整过来,刚想开口点杯手磨咖啡,方听澜先开口了:“让部长看着配餐,另外给这位先生一杯咖啡。”
“好的先生。”服务生没多问,礼貌的退出包间,这种高档餐厅部长都会记下VIP客人喜好,会按用餐人数配餐。
待服务生离开,包间突然安静下来,方听澜又在看报表,陈晚意有点无聊,盯着他的脸看,越看越觉得他不像沈立昂,他的眉眼更深邃,此刻他双眉微蹙,双唇紧抿,神情倍显冷俊。
冷不丁的他开口:“看什么?”
陈晚意说:“你不是在看报表吗?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方听澜斜了他一眼,继续看报表,陈晚意很不解,“你工作这么忙,待在家里处理工作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拉我出来。”
“在沈立昂结婚前我负责看着你,放心,等他的婚礼结束你也就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陈晚意不说话了,甚至不明白沈立昂为什么对他这么防备,他向沈立昂表白过,说过希望跟他永远在一起,可沈立昂并没给过他明确的答复,只是温柔的吻了吻他的额头,像长辈一样告诉他:“等你长大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细细想来一切都是陈晚意一厢情愿,他从没过给陈晚意任何承诺,最多是给了陈晚意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错觉,严格说来他们连单方面“分手”都算不上,毕竟在局中的只有陈晚意一人。
方听澜继续在他伤口撒盐:“寻死觅活那套小孩子的把戏不要再用了,他根本不在乎,我也只会觉得你幼稚。”
“我!我没有寻死觅活,那是个意外!我看见一只小猫挂在天桥边,我只是过去想把猫抱上来,我没有想跳下去……”
那是被分手的第六天,陈晚意下班晚,没开车,一个人慢慢往回走,走到天桥听到小猫的叫声,四下查看,一只小猫挂在天桥栏杆外,陈晚意只得翻过栏杆去救小猫,小猫被他放到栏杆内眨眼跑掉了,陈晚意却被困在栏杆外翻不回去。
好巧不巧方听澜驾车经过,冲上去二话不说把他拉了下来,劈头盖脸对他一通教育,然后让司机把他送回了家,从头到尾没听陈晚意解释。
“不用跟我解释,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生命只有一次,下次你可没这么走运能刚好碰到我。”
你不想听我还不想说呢,分手是难过,但还没到想死的地步,只是这么多年习惯有秘密跟他分享,有好吃的惦记着他,累了想到身后有他,那感觉就像是睡觉时背靠着墙,突然一下子背后的墙没有了,一时间没能调整过来。
陈晚意头一次吃这么奇怪的早餐,咖啡配虾饺和一品蒸,他喝着咖啡,盯着方听澜的粥,方听澜吃东西很安静,他的指骨修长,皮肤白到透血管,雪白的骨瓷汤勺在他手中跟着他的动作从碗里移到唇边。
陈晚意就这么一直盯着,视线随他的动作跟到唇边,猝不及防的,方听澜抬眸将他的视线抓了个正着,陈晚意轻咳一声,低头搅咖啡,不是他常喝的味道,不够香,不够醇,他家里的咖啡豆都是从印度尼西亚空运过来的,外面的根本没法比,但他还是喝了几口。
方听澜显然没错过他皱眉的小细节,放下勺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按下服务铃叫来服务生:“粥再来一碗,加蟹黄。”
“我没有想吃。”
“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你点了你自己吃吗?”
“给你点的,咖啡不想喝别喝了,娇生惯养的。”
你才娇生惯养,习惯,习惯懂不懂,但陈晚意没说出口,跟他说话太费劲了,吃就吃吧,看起来还挺好吃的,尝尝也好。
等粥的时候方听澜告诉陈晚意,这家店是他朋友开的,他也有股份,今天为他点菜的部长是朋友的朋友,都是熟人。
第二碗是部长亲自送进包间的,陈晚意在部长将粥放在他面前时随手往托盘里放了两张百元人民币,部长尴尬的看向方听澜,对陈晚意说:“先生,方总是月结帐单,不必现付。”
陈晚意很自然地说:“我知道啊,这也不够付啊,这是小费。”
“先生,我们有规定不能收小费,谢谢,麻烦您收起来。”
陈晚意愣了下收起钱,“抱歉,我不知道。”
部长笑着说没关系,指着粥介绍说蟹用的是阳澄湖大闸蟹,粥用得是泰国油粘加上黑龙江的香米一起熬制的,陈晚意吃了两口。
部长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
陈晚意按他的口味点评:“不怎么样,咖啡不醇,蟹黄没过油,而且蒸的时候火候过了点,粥煮太过了,要刚刚好出一层米油最好。”
方听澜哼一声,优雅的擦了擦嘴角,“嘴巴倒是挺叼,这点他倒是教的不错。”
“这还用人教吗?我家的阿姨都比这里做的好。”
方听澜不以为意,部长站在后面一脸尴尬,待部长离开,方听澜说:“下次说话看场合,坦率直接不是缺点,但有时候会被人认定为缺心眼儿。”
“可我只是实话实说,这也有错?”
“没错,没有对错,只是有时候要看人说话,就像刚才,部长是我朋友的朋友,你是我带来的,是不是该给他留点面子?”
陈晚意不太开心,也不想反驳,他说的也有他的道理。
吃完早餐陈晚意以为能上车好好补个觉,方听澜又命司机把他带去高尔夫用具专卖店挑了身衣服,看着陈晚意换好衣服,把衣服小票夹进钱夹,说:“记帐,回去打个欠条给我。”
陈晚意:“……”
万恶的资本主义。
一上车陈晚意就靠在车窗打盹,到达高尔夫球场已是十点有余,接包区球童迎上来将球包接过去,方听澜去办理消费本时陈晚意无聊盯着墙上的一杆进洞榜单,方听澜的名字排在前三,紧挨着方听澜的是沈立昂,看到这个名字陈晚意瞬间没了心情。
乘坐球车到达第一个洞,下车时陈晚意随手掏了500递给球童当小费,方听澜等球童走远才说:“你可以不用给小费。”
“不是都要给小费吗?”
“你在这里无名无姓,给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你。”
说完方听澜站到一旁热身,刘胜跟在后面,小声提醒陈晚意:“小陈先生,老板们一般都是付200小费,你给太多,待会儿会不停的有人来为你服务。”
陈晚意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谢谢你啊刘哥。”
刘胜后退半步站到一旁,刚才老板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来向这位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的小少爷解释,这位小少爷虽娇生惯养没吃过苦,胜在性格好,好相处,待人也算和善。
方听澜叫陈晚意:“你先开球。”
陈晚意磨蹭着过去,他今天没手感,状态也不好,第一杆偏到北半球了,陈晚意负气的站在一旁,心想,这下方听澜找到笑话他的理由了,任他笑吧,无所谓。
出乎意料的是方听澜并没笑话他的意思,站到他身后,半环着他,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撩起一阵热意:“注意站姿,跟我做,瞄准,找到感觉后,快,准,狠,走!”
他的手心很暖,覆在陈晚意手上,令陈晚意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如果硬要找一种说法,陈晚意觉得那只能用毛骨悚然来形容,他居然觉得方听澜的手温暖。
一杆正好进洞,两人还维持着先前暧昧的姿势,完全忽略了侧后方走过来的几人,直到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阿澜,你今天这么有空?”
陈晚意下意识的脊背收紧浑身紧绷,机械化地扭头,看见沈立昂正向他们走来,在他旁边的,是一个挽着他手臂的高挑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