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在听到周泽楷的话之后很久都没能回神，后者也没有再多说，他本就不善言辞，而且很多东西，点到即止就好。

他伸手摸了摸叶修的脸颊，起身去厨房做饭，叶修闷在那儿把整套手操做完，偏头瞄了眼电脑桌上的烟盒，也慢腾腾地跟了过去。

叶修不曾给出任何承诺，也没有信誓旦旦地表什么决心，只是在日后的生活中有意识地控制了自己抽烟的数量和频率，周泽楷问过他需不需要买点棒棒糖或者口香糖代替，结果被对方爽快地拒绝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叶修说着，不忘把周泽楷勾过来对着嘴唇狠狠地咬一口，“以后要是难受，就亲你解馋。”

时值热恋，任何不讲道理的任性和剥削都可以被视为情趣，周泽楷轻笑，伸手扶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戒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漫长到叶修只来得及走完一半，就遗憾地无疾而终。

他与嘉世的分裂与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出现，烟瘾也不是一夜之间就回来的，七八赛季时的失意，之后重振旗鼓时的忙碌，一步步将烟草重新带回叶修的生活，等他有所意识的时候，又已变回当初那个让人担心却无奈的老烟枪了。

看到周泽楷还是习惯性地把烟拿开，叶修忍不住产生了一点愧疚感，他答应过的事情，最后却没有做好，无论是不是情有可原，此时都不可能理直气壮得起来。

周泽楷把烟递回，见对方没有接，便放回桌上原位，叶修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当做没有看到，随手按下视频的播放键。

之后一直到分组对战前的两个小时里，叶修都没有再抽烟。这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一个好现象，但周泽楷看上去无动于衷，似乎没有把这个改变放在心上，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发现。

12个人，两只队伍，分别由喻文州和肖时钦担任指挥，黄少天第一次跟自家队长站在敌对阵容，开打后的两分钟里还有点没转换过来，好不容易一刀劈掉索克萨尔百分之五的血，还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队长我错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真的不适应还是故意装腔作势，总之公共频道里的道歉和抱怨就没有停过，但看他砍人砍得那么开心，肖时钦黑线归黑线，也没有出声阻止。

缺少牧师的回复，攻对攻的战斗自然结束得比较快，一场下来还不到十五分钟，叶修看看表觉得还早，就招呼大家按刚才的阵容再打一局。

半小时后两局结束，两队互有胜负，照叶修先前的意思，除了没出场的张新杰以外，其他人晚上都要过来加训。好些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叶修让他们打两局的原因，不由得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心想叶神还真是心脏啊，下得好大一盘棋！

但是输就

是输，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够给力，假如爽爽快快两局拿下，叶修就算再不怀好意地加个第三局也无济于事，所以说到底不能怪领队太奸诈，只能怪自己太单蠢。

因为晚上还要过来，电脑也就不关了，众人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叶修把笔记本收好，招呼了苏沐橙一声，后者却摆摆手让他不用等，自己还有点练习没做完，一会儿再过去。

队里就苏沐橙和楚云秀两个女孩子，这几天都是同进同出，黏黏糊糊看得一众男选手都有点起鸡皮疙瘩，叶修以为她要跟楚云秀一起，也就不杵着当背景布了，跟着大部队先走一步。

听他们的脚步声走远，苏沐橙才从屏幕后钻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在把电脑休眠的周泽楷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凑过去小声说：“喂，大帅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苏沐橙比周泽楷大一点，出道也比他早一年，说起来还是前辈，但女孩子总让人觉得纤小又柔弱，所以男选手们一般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不过苏沐橙一贯是叫他全名的，这会儿突然调侃又十分接地气地喊了声“大帅哥”，让周泽楷乍一听之下不禁愣住了，扭头有点呆又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你别一脸防备嘛，不找你借钱也不跟你表白，担心什么。”苏沐橙说着，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笑眯眯地问，“坐在这儿感觉怎么样啊？”

周泽楷搞不懂她这个问题的意义和内涵是什么，所以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苏沐橙很清楚他的性格，也不介意，只是继续说：“这位置风水不好，跟你八字不合，会影响发挥，所以你们队才输得那么惨，我那位置不错，就叶修旁边那个，你想不想跟我换啊？”

闻言，周泽楷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看了看对面空置的一排机位，又转头看了看苏沐橙，后者还是那个表情，笑眯眯的，很漂亮，有点调皮，也很柔和。这个姑娘在处理与叶修有关的事情时，一直是这种又温柔又坚强的姿态，她对叶修的无条件信赖和袒护，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改变或消减。

苏沐橙是叶修至亲的家人，周泽楷很早就知道，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现在无法慨然拒绝。

周泽楷想了想，问：“理由？”

“刚才说了呀，那边风水好。”苏沐橙一脸的大师样，但是笑得太灿烂太假，以至于怎么看怎么像个诱拐小朋友的江湖骗子。

枪王大大果然也不上当，帅气地眯起眼睛看她，“不相信”三个大字赤裸裸地写在脸上。

“哎，什么都说清楚就没有意思了。”苏沐橙被他盯得没法，最终还是妥协地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你坐他旁边的时候，他会少抽几根烟。”

周泽楷一听这话就愣住了，沉默了很久才说：“他……抽得很凶？”

“嗯……刚开始也还好，后来没人管就越抽越多了，一天一包抽不完，半包又不够。”苏沐橙耸耸肩，神情黯然，“我们也不指望他能戒，两年前都没能戒掉，现在就更不用想了，只是能少抽一点，就少一点吧，聊胜于无嘛。”

见旁边的人半天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沐橙又发了会儿呆，也不缠着他了，站起来拍拍周泽楷的肩，正准备走，又不放心地回头加了一句：“你要是不想……也不要紧的，我就随便说说，你别放在心上。”

周泽楷张了张嘴，大约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苏沐橙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他问出来，便也不等了，转身招呼上云秀就一起去吃饭。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周泽楷还在原位没动，他没有坐直，软软地瘫在椅子上，看上去很疲惫，一只胳膊伸长了搭在电脑桌上，一下一下认真地描摹着水杯上的图案，眼睛里一片空茫，似乎想起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旁边的楚云秀扯扯她的袖子，投来询问的目光，苏沐橙笑笑，拉着她跑走了。

叶修领着队员去餐厅吃饭，回头看看屁股后面跟着的一串，很有种在幼儿园当奶爸的感觉。

集训进行到第三天，在头一天的热闹劲儿过去之后，来围观的人明显变少了，但死忠粉还是有，稀稀拉拉地坐了三四张桌子，看到国家队成员进来，很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问好。

叶修，王杰希，张佳乐，喻文州，黄少天等等老将自然是一桌，像孙翔这种跟叶修不对盘的自然是目不斜视地跑去了另一桌。唐昊也比较年轻，跟着过去了，肖时钦还没来得及犹豫就被孙翔一口一个“小事情”给召唤了过去，但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他冲过去的主要目的是“杀人灭口”。

其他几个人也各自找位置坐下，苏沐橙一进门更是直奔叶修，根本不带一点犹豫的，搞得楚云秀很无奈啊，说实话她觉得黄少天很聒噪来着，但是剑圣大人又是出了名的屡教不改，让他不说话比让他拿十个世界冠军还难。

国家队的伙食由联盟聘请的专业营养师负责，每顿几荤几素几汤搭配得很是科学，但是直等到菜都上完了，还迟迟不见周泽楷过来，叶修张望了几圈，不免有些担心。

他坐的位置可以看到餐厅正门，时不时就会不自觉地朝那边看一眼，好在周泽楷一贯很靠谱，没一会儿就出现在门口。他快步赶来，走到近前脚步才稍微停顿了一下，扭头看了看左右两桌的成员，似乎在犹豫应该去哪边。

然而还不等琢磨出个结果，孙翔就很欢快地朝他招了招手，招呼人过去那边坐。这孩子做事喜欢高调，音量着实不小，很多人都闻声望了过去，周泽楷也看到他了，下一眼却下意识地瞄向叶修，发现后者也正抬头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触，叶修一怔，马上低下头去，像是要掩饰什么，但周泽楷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期待和不安。

和孙翔叫板，调戏小朋友是苏沐橙最近最喜欢干的事，于是也不甘落后地朝周泽楷递出橄榄枝，让他一起拼桌，后者这次很果断地走过去拉开空余的一张椅子坐下，不偏不倚刚好在叶修的正对面，两人席间只要一抬头，最先入眼的就是对方的脸。

从周泽楷坐下起，叶修就感觉到了久违的如坐针毡，他有点开心，但更多的是忐忑和焦躁，好像做什么都怪怪的，不自觉地想要表现得好一点，或者至少要正常一点，可等真正做起来，又觉得怎么样都别扭。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却也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了，以至于今天又一次感受到，不免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上一次因为一个人莫名其妙地高兴，期待，彷徨，不知所措，还是在与周泽楷初识的时候。

当年的他们仍是心里只有荣耀女神的职业宅男，在某些领域懵懂得一塌糊涂，直到双双闯入彼此的世界，跌跌撞撞又难舍难分地走到一起才恍然发觉，这其中种种的酸甜，就是初恋。

第五赛季，周泽楷正式注册成为轮回战队的一员。

常规赛前三轮比赛中，他仅在第二轮的一场单人赛事中出战，不幸遭遇全明星大神，一番拉锯之后以五分之一的血量落败。由于资料稀缺，所以在赛前备战中，嘉世对这位新秀选手并没有给予太多关注，只是普普通通地研究了一下他那一战的录像，给出一个“很有潜力”的评价，仅此而已。

然后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在第四轮嘉世对战轮回的比赛中，擂台赛第三位出场的周泽楷送给了嘉世战队以及全联盟一个撼天动地的惊喜。

一挑三！

一战成名！

也就是在嘉世的三位选手依次被周泽楷的一枪穿云逼在角落打成筛子的时候，台下的叶修仰头看着大屏幕，摸摸下巴意味深长地说：“真是个大麻烦啊。”

旁边的苏沐橙闻言，凑过来戳他的后背心：“怎么样，后悔了吧，让你突然跑去打单人，现在碰不上了。”

“我怎么知道他好好的单人赛不打跑去守擂，轮回也真是的，要换人也不先通知一声，浪费我的感情。”叶修说着，边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对面选手席的轮回队长，后者突然被眼刀剐了一下，打了个哆嗦，正满头雾水地看过来。

叶修也没理他，又仰头去看大屏幕，半晌才说：“轮回这次出息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挖来的新人，如果按这趋势发展下去，恐怕是嘉世未来十年的劲敌。”

“有那么厉害吗？”苏沐橙边问，边眯着眼睛看比赛，像是为了回答她的这个问题，比赛中的周泽楷突然开了乱射，一路将已经切近的对手远远地送了开去，与此同时，电视机前的观众也在第一时间听到了解说疯狂的咆哮：

“押枪！！！神乎其技！！！观众朋友们你们看到了吗，刚刚一枪穿云用神枪手的乱射技能打出了押枪的技巧！！我们都知道这个技巧是叶秋大神最先使用枪炮师创设的，而神枪手在火力压制方面的效能远远不能与枪炮师的炮弹相比，但是周泽楷做到了，而且用的是乱射这个不易控制的技能，真是太精彩了！再加上他还只是一位一年级的新秀，不用怀疑，他会为自己和轮回战队创造一个非凡的未来，让我们拭目以待！”

解说员的激动，观众的震惊，联盟的欣喜，这些叶修都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只是突然挑起了眉，偏头问旁边的队友：“你能做得那么漂亮吗？”

“唔……”苏沐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实事求是地说，“用枪炮师应该可以，用神枪手估计不行。”

叶修“嗯”了一声，点点头，神情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和赞叹。

“他还只是一年级生，未来不可限量啊。”说到这儿，叶修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我已经能够想象那些个大神和战队因为他的出现忙得头破血流的场景了。”

“那你呢？”苏沐橙好奇地问，“你已经有谱啦？这么厉害？”

“谁跟你说的，我头发都愁白了，求着跟他打人家都不理我。”叶修边说，边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良久，又惆怅地叹了口气道：“希望他团队赛还能上场吧。”

大约是叶修跪求一战的执念太强烈，连老天都不忍心让他们的相遇再晚一点，最终他还是心满意足地在团队赛的名单里看到了期待已久的“一枪穿云周泽楷”。

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的未来里，有彼此的名字。

因为一个是至高神，一个是新秀，两人间的距离有天涯那么远，可实际上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刻，他们的缘分早已悄然开始。

从叶修指着电脑屏幕告诉队员，“我要去打单人赛”的那一刻起，那个名为周泽楷的人，就已经走进了他的生命，带着谱写传奇的无上荣光。

TBC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