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给你讲个故事。”
“讲。”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特别讲礼貌,有时候仅仅只是碰到了别人一下,他也会说对不起,但是别人一般都只是点头,或者不理。但是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女孩,每次男孩说对不起的时候,她都会回没关系。他们两个后来很多接触,然后日久生情他们就谈恋爱了。但是他们恋爱中的某天,男孩子出轨了,他良心不安,主动和女孩子坦白,说对不起,可是这一次女孩子没有说没关系。”
“讲礼貌的女孩子和讲礼貌的渣男的故事?”
“哈哈哈,概括起来说,没错啦。”
“哦对,你朋友圈,好像是有发,你写的故事的链接?”
“对!你有没有看?”身体整个前倾。
“没。”摇头,看她本来讲得兴高采烈,这会儿头垂得愈发下去,眼睛往上看他,像在翻白眼似的,连忙补上一句,“我有空看。”
她不屑的样子,“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侍应生端上来馄饨和西米露。
郑婴宁闻着椰汁的醇香,跃跃欲试地舀了一勺,“好吃!”
“欸,等一下。”她往后挪开椅子,走到吧台那里拿了一只干净的碗和勺子,回到桌子前,捋直了裙子坐下,把自己碗里的西米露倒了一半到刚拿来的碗里,放进勺子,推到王纪面前,“你吃。”
王纪停下吃馄饨的动作,直起上半身,似笑非笑看着她,“可是这是你吃过的诶。”
“啊?”
“我们熟到你吃过的东西我再接着吃的地步了?”
“欸?”她尴尬地出声。
是,哪儿有那么熟啊,自作多情死了。以为坐在一起吃个东西哭的时候安慰几句就扯上关系了啊?他再怎么说都是活在电影屏幕上的人,每时每刻的出现,环境造型谈吐都是几番斟酌后的最佳状态,重重叠叠的光环包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在自己和他之间,隔出了十万八千里。
“哦,不好意思。”她伸手拿回了那半碗西米露,一勺一勺默默舀着。
王纪也不出声,低头吃光了他的馄饨。
放下勺子,他叠着手看了一会儿郑婴宁的吃相,伸过手臂,拿回了刚被她拿过去的半碗西米露,把勺子拿出,放到边上,端着碗,喝水似的喝光了所有西米露。
“干嘛?”她心头一暖,却还是戏谑的声调,“不是还不熟吗?”
他笑着,“喝都喝了还能不熟嘛,毕竟还是想和大作家搞好关系的。”
郑婴宁也笑,但还是不屑地“嘁”了声,而后凑近了他,眼神沉下来,压低了声音,一本正经道,“你不知道喝了别人的口水会怀孕的么。”
王纪当即就咧开了嘴,学着她的样子凑近了,神神秘秘地虚着声音,在她耳边说,“喂,”四下看了几眼,把手遮在了嘴边,“男人是不会怀孕的。”
“无聊!”
王纪大笑着靠回椅子背。
从冷饮店出来,正是雨最大的时候,王纪撑着伞和她走回小区。
送到了单元楼底下。
“我是来还伞的呀。”他无奈道。
“祝你和我的伞幸福。”郑婴宁笑他。
“会的。”他接过话柄,“下次新闻标题就是王纪疑似有恋物癖。”
“不对,应该是杜元罗佳忆雨伞,王纪性取向扑朔迷离。”
开他自己的玩笑他也乐不可支。
“那你什么时候要回去?”
“明天早上,明天晚上要做直播。”
“直播软件上吗?”
“对,是代言的。”
“欸?原来是因为商家给钱你才做的呀,那其他明星也是咯?”
“对啊,我们休息时间那么少,不给钱谁要录直播?”
“这样的吗?我一直以为是粉丝福利诶。”她一脸的恍然大悟。
王纪正要笑她,就看到郑婴宁身后的楼梯上,一个短头发的女人,拿起了手上的红色皮包,朝着她扔下来。
“欸!小心。”他拉着郑婴宁往边上几步,皮包便落在了水泥地上。
郑婴宁像一只受惊的小猫,惶恐地回头,和王纪一样,都是难以置信地眼光。
妈妈就站在楼梯上,怒视着她。
郑婴宁脑子一片混沌,还没说出话,王纪先开口了,“你干什么啊,砸到人很危险的。”
“你哪位啊?拉着我女儿讲什么话呢!”
郑婴宁听到妈妈的尖嗓门才彻底回过神,放低了声音对王纪说,“你快走吧。”
“郑婴宁!你什么话要这么偷偷摸摸说啊,什么话不能让我听到啊!”声音愈发尖得瘆人。
王纪一向柔和的脸这会儿也皱起眉,“你没关系么?”
“你快点走吧。”她说完就转身走上楼梯。
他抬头看上去。
郑婴宁妈妈正冲着郑婴宁吼,“你把包捡回来呀!”
她没搭理,往边上走,想绕开妈妈上楼。可紧接着头皮就是一阵撕扯的剧痛,她被拽着头发,一个趔趄,硬生生停下脚步。
“我叫你捡回来你听不见啊!”
她觉得耳膜像是被刺穿了一样的剧创。
麻木地回过身,拖着步子下楼。眼前除了灰色的水泥装潢,棕色的木质楼梯扶手,还有单元楼门口的白色身影。
他还站在那里,右手拿着黑色雨伞,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滴着水。
灰色的水泥地上,深灰色的一圈水晕。
女孩黑色的身影一级一级降下来。
王纪走了几步,率先捡起地上的红色皮包。
郑婴宁停住,看向他。
很大的雨声。
她的眼睛也湿得一片滉瀁。
他避开郑婴宁的目光,擦着她的肩膀走上走梯,和她妈妈站在同一级台阶上。身高上的差距,造就他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一声不响地把包递到她妈妈手上,努力营造着不卑不亢的眼神,但还是有些生气的意味,像火场上的浓烟一样飘开来。
“我让你捡了吗?”妈妈瞪了王纪一眼,恼羞成怒一般地把包狠狠朝郑婴宁砸过去。
正中肩膀。
她本身站得就不稳,肩一受力,人向后倾,右脚一下子踩空,是左手急急抓住楼梯的扶手,才没摔下去。
“你给我自己捡上来!”看郑婴宁站着不动,她训斥地更加来劲,“你有手有脚,怎么什么事情都干不了啊!让你去买伞你没买,让你擦个桌子你不擦,怎么,现在捡个包都不行啦?这么金贵啊,腰都不能弯一下!”她真的上来了火气,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买伞?
像是某根神经被刺到,情绪忽然之间就波动了起来,为她委屈,替她难过,迫不及待想为她说些什么。
“你别说了。”他难得地大声起来,话音不响,却已经声色俱厉。
郑婴宁一直低着头受训,本来很委屈,眼眶被泪水胀得发酸,可刚才真的被妈妈砸到了那一下以后,桀骜的本性就上来了,哭有什么用,还不如骂回去。可是王纪的突然发声,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单枪匹马地在枪林弹雨之间闯荡,可是现在,有人替她御敌,护她在羽翼之下,脆弱的本性便一触即发。
咸味的泪水,止不住地落。
妈妈尖着嗓子朝王纪开炮,“欸你谁啊?这是我生的,我要打要骂碍着你了?”瞅着他的脸久了,妈妈忽然就跑了题,“等等,你是拍电影的那个?明星?”一瞬间的失神后,她又尖酸起来,“怎么?现在没电影拍了,改行当老娘舅了?”
他被怼得说不出话,然后就听到了郑婴宁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脸上没有表情地回头,看着她又哭又笑的脸。
“对不起,”她止不住地笑,“可是真的,老娘舅,太贴切了。”
王纪:……
妈妈及时地出声,“你笑什么啦!哭也是你,笑也是你。”绕开王纪走下来,到楼梯口捡回了包,拽着郑婴宁的手臂上了楼,“把桌子去擦干净,等着我帮你收拾啊?”
门咯吱打开的声音,再被嘭地关上。
她给郑婴宁开了门就下楼了,下午还要工作。看到还是站在楼梯上的王纪,稍稍抬了下头,欲言又止,出了单元楼。
晚上。王纪睡得早,明天八点半的飞机,很早要走。
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窗外很大的雨声。
她的笑,她的眼泪,她兴冲冲地递了半碗西米露给他,她眉眼低垂的失落模样,她长直的头发扯乱了搭在肩上,她被训斥得说不出话来,她……
反正睡不着,王纪索性坐起来,拿了手机看微信,点开她的朋友圈,找出那条网页链接。网络很慢,灰色的圈一直转,可是他靠着枕头,无比耐心地等着。
灰颜色的页面。
笔名是“关耳”。
还真是贴合她的姓氏。
一共是三篇小说,类型都是喜剧。
他点开了看,一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便理所应当地在飞机上呼呼大睡。
闻乐已经开了车过来接他。看到王纪肿着的眼袋,气不打一处来,“你昨天几点睡的啊?今天直播的欸,你就这样见你的粉丝们?”
“几点要直播啊。”他戴上眼罩,往宽大的座椅后背上一缩,摆好了睡觉的姿势。
“你只有晚上有空了,下午要拍照。”
“脸色这么差也能拍照啊?”
闻乐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可以PS的啊。”
王纪回北京了以后,郑婴宁和他就再没联系过,准确说,那天被妈妈拽回家以后,就再没联系过。
肯定很忙吧。她看着网上王纪新出的硬照想。
妈妈这几天轮休,整日待在家里,郑婴宁挺烦的,写个小说都要竖着耳朵听房间外面的脚步声。
直接导致她效率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