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扒着自个衣服上的红带子,他怎么都听不腻宋亚轩唱歌,马嘉祺的甜蜜蜜都得靠后。刘耀文被这身花哨衣服憋出一身汗,说,我去外面走走。

场子才不会开在繁华大道,喜欢开在大道后的巷子里头,跟旁边洗头店的霓虹灯一起,晾出洗发水味的气氛,刘耀文蹲在霓虹灯下,扒开一包烟抽,打火机勾着烟头烧,烧的灯光都被雾给划的稀巴烂。

刘耀文抽了两口,抬起头,男高中生站在巷口看他。

刘耀文拍腿上的灰,喊,“志鑫。”

朱志鑫向前走了两步,校服大了两码,穿在身上垮的厉害,他说,“耀文哥。”

刘耀文嗯了声,“夜自修下课了?”

刘耀文又说,“你来这里干嘛,回去写作业吧,小心你那个废物妈。”

朱志鑫的手背在后面,霓虹灯里的光,污的朱志鑫的五官都糊在了一块,刘耀文看不清他的表情,仍然大声说,“你回去吧。”

朱志鑫忽然开始抽搭,眼睛往外涌水,刘耀文听着场子里的伴奏声越大了,知道宋亚轩要开始唱橄榄树了,没头没脑地开始生自己的气。

宋亚轩在里头唱道,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刘耀文说,“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烟烧到尽头,刘耀文咬的不那么紧,半坠不坠地掉烟灰。

朱志鑫说没有。

刘耀文想快快回去,里头的橄榄树唱到尾声那个音一直吊着,像朱志鑫的一颗心也吊着,他向来不敢同刘耀文讲些没辈分的话,这时候只知道哭,白净的脸上挂泪珠,怎么都可怜。

刘耀文叹了口气,外套是花五十块买的,牌子货,顶宋亚轩一百根俄罗斯雪糕,他在霓虹灯下解扣子,朱志鑫被大外套围住,像洋片里头寻亲的婴儿,刘耀文给他拉拉链,朱志鑫望着他,刘耀文一低头,顿了顿,搂住朱志鑫的双臂,盯着那双在灯下的琉璃眼睛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志鑫。”

刘耀文遇见朱志鑫的时候,朱志鑫还叫朱芝心,倒也不是他妈成心要取这个名字,而是给改的艺名。朱志鑫他妈是老场子的妈咪,底下拉皮条,后来闹出两件吸大麻的事破败了,妈咪自己也吸,拿不出钱拿儿子去卖,改了个女气的艺名,叫宝贝芝心。

刘耀文听完后没说话,他想马嘉祺拎他去卖给老女人,或是给肥男人干,嘘了一声怎么也不敢想下去了。

他遇着朱志鑫时,他恰好被他叔叔救下来,顶着个写的跟狗爬似的芝心牌子,套着白丝袜,在呜呜的警声中被塞进警车里,那么小一只,对折扔了进去,刘耀文站在场子外头的风里凑热闹,看朱志鑫的脸映在车玻璃上,没有表情,只有光一下一下泼到他眼睛上,从眼珠漫到眼角。

他看着警车载着芝心开远,警笛声飘进炊烟里。

刘耀文想,这姑娘生的不错。

后来重逢了也震惊了一下,朱志鑫穿着男生校服被壮汉打,马嘉祺以前骂他,什么都不会,打架倒是有一套套的。刘耀文扑上去就打壮汉,打人打的凶,嘴巴里的川渝脏话也不停,打的半张脸淌血河才收手,骂骂咧咧地坐下。

朱志鑫不敢看他,只低头小声问他,“你是谁?”

刘耀文按着半边猩红色的脸,痛地哀嚎了一声,“我以为你是个女娃!”

不算太久,刘耀文看着朱志鑫,觉得他长开了,眼皮儿都翘了起来,脸也越白了,衬的嘴巴红。朱志鑫嘴唇抖了抖想说话,开口仍是一声,“耀文哥。”

他嘴里吐出个我,就颤着不敢说下去。

刘耀文摇他,“你赶紧说啊。”

里头的快歌开始轰轰响,朱志鑫摇了摇头,退了半步,眼睛黏在刘耀文脸上,半天才从吞吞吐吐地说话,声音被轰隆隆的快歌给吞了,在刘耀文的耳朵里同鼓声嚼碎。

朱志鑫的告白里杂着鼓声。

“我想和耀文哥耍朋友。”

刘耀文懵懂地看着他,想,朱志鑫的声音好细啊,和宋亚轩不一样,宋亚轩每天站在铁窗前练高音,啊啊哦哦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随口唱上一句,气质像王菲,咬字又比天后绵长,悠悠地拖着曼妙的长音。

刘耀文回过神说抱歉。说的小心翼翼又莽撞。

朱志鑫拢着外套低头问为什么,声音在发抖。

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坐台?

朱志鑫这么问。

刘耀文皱眉,“你想多了。”

他回答地很真诚,满脑子宋亚轩,“我喜欢会唱齐豫的。”

刘耀文跑回场子里,正巧是第十三个节目,马嘉祺陪丁程鑫去后台,场子里是乒乒乓乓高脚杯碰撞的声音,刘耀文脱西装还去后台,急急问那正上妆的丁程鑫,“宋亚轩呢?”

丁程鑫边往脸上抹粉边说,“被妈咪领去了,说给奖金,可能有一百呢。”

刘耀文一颗心被冷水浇透了,强打着精神继续寻宋亚轩,场子前头的沙发贵一般人不敢绕,妈咪坐在靠吧台的位置点钞票,刘耀文瞧到她的红披肩,开司米的,卖刘耀文跳死了的半个月工钱,刘耀文站在她后面,鲜红鲜红的指甲同夹汗的钞票黏在一起,刘耀文一下子出声,吓得妈咪的红披肩从皱巴的颈窝边落下,像是烂苹果被削了层皮。

妈咪骂他,“小种撒,莫吓我,吓死了捂。”

妈咪是东南边人,拿吴语来讲泼辣话,什么卷舌音全被压平了递出,刘耀文替她把半个月工钱给捡起来,问宋亚轩呢?

妈咪支吾了一声,喉咙咕噜一下,说,“侬哪晓得——”

刘耀文看了她一眼,“你撒谎。”

妈咪急了,想用吴话再骂上一句,刘耀文却从兜里掏打火机啪地拽过红披肩要点,密密实实的羊绒被火苗舔成团黑乌,妈咪惊叫,“停呐!噶贵的羊绒!”哆嗦了一声喊,“在梁老板那!我想给他赚点小钱花!”

刘耀文手抖,抬头看看这昏暗的歌舞厅,玻璃球一闪一闪地照着前头的卡座,刘耀文想起他过来找妈咪时还特地绕过,心跳出了嗓子眼,他跑的飞快,撞倒了三四个酒保,玻璃渣子碎在脸上开花,痛地他呼吸声都变急带喘,他没办法思考,他只知道宋亚轩在唱歌,在他脑子里唱橄榄树。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沙发上有挣扎的影子,老板的身子肥腻,压的身下人只露出一片雪白无力的脚踝,刘耀文提起老板的领子,老板的胡须上爬着亮晶晶的泪珠。刘耀文听见一截断续的呻吟抽泣声,梁老板的高喝飘到远远的撒哈拉,他听着那截声音一下子震破耳膜,撞进心眼里,拳头没章法地滚在梁老板脸上,碾出条条乌青,梁老板大喊,“反了反了!”

刘耀文好像听见宋亚轩流泪的声音,心脏一抽也跟着哆嗦掉了一滴眼泪,更不要命地揍下去。

脑海里的宋亚轩唱啊。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刘耀文挥完最后一拳,他听见宋亚轩歇气般的声音,弱的像片薄纸,好难过的样子,“替我打死他吧。”

刘耀文又听到眼泪掉下来的声音。

刘耀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宋亚轩给拖出来的,最后背着人在重庆的大道上走,宋亚轩不说话,肋骨磕在刘耀文背上,瘦的刘耀文背着疼,凌晨五点,快到天亮,他们正爬到家门口的长梯,宋亚轩咬着刘耀文的肩头,一声不吭地掉泪珠子,一路走过,只在长梯前附在刘耀文耳边轻轻说了句。

“我来之前,没人告诉我,大陆是这样的。”

刘耀文背着他爬上一阶又一阶台阶,许久才回答,“快了,大陆的好时候要来了,重庆的好时候要来了。”

他抬头看东方的鱼肚白,继续慢慢说,“我们的好时候也就要来了。”

日头快要升上来,长梯的路灯从下到上慢慢灭了,他们走一阶灭一盏,灯光扑通扑通地消进白天里,宋亚轩忽然喊他名字,“刘耀文。”

刘耀文嗯了声继续向前走。

宋亚轩说,你转过来。

刘耀文偏过头。

头顶的灯光啪地消失了。

牙齿磕到牙齿。

他们在长梯上接吻。

吻到尽头最后一盏灯灭了。

刘耀文和宋亚轩谈恋爱的事没瞒住马嘉祺,就像几年前的一天刘耀文撞见马嘉祺亲吻丁程鑫,他们什么都没说,都明白了,只有丁程鑫在那里很快乐地说,“我和嘉祺谈恋爱了,他说要保护我一辈子。”

刘耀文看着丁程鑫,想,谈恋爱就那么让人快活吗?马嘉祺和丁程鑫总趁他不在的时候亲嘴,刘耀文都不大好意思盯着丁程鑫的嘴巴说话,过了两年,他遇见了香港仔宋亚轩,他傻逼一样因为宋亚轩笑,对啊,谈恋爱就是这么让人快活。

梁老板那件事需要拿出钱不了了之,马嘉祺说不怪他,又恶狠狠地背着丁程鑫凶骂道,他该死。妈咪自知理亏,不知道宋亚轩是个坚贞的,来重庆流浪的香港仔一只手都数的完,她向梁老板夸的天花乱坠,香港来的,矜贵人物,边操弄边让他用粤语叫,天大的享受。

马嘉祺说要报警。

妈咪怕,托人来出租屋找宋亚轩,宋亚轩躲在屋里不出来,刘耀文把他捂被子里,每晚抱着,宋亚轩夜夜做噩梦,又哭又踢又闹,刘耀文只能死死箍着他,喊他名字,宋亚轩宋亚轩宋亚轩。宋亚轩不哭了,睁着双空空的大眼看刘耀文,刘耀文心痛,说,你看啊,是我,我生的标致,多看看我就好了。他们躲在被子底下亲嘴,刘耀文亲宋亚轩亲的很用力,宋亚轩抱着刘耀文的肩哭不出声,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文哥,文哥。

文哥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痛了。

刘耀文在一天晚上安顿完宋亚轩,和马嘉祺去了客厅,马嘉祺分他烟抽,刘耀文咬着烟,听厕所滴滴答答的水声和马嘉祺不紧不慢的呼吸声,宋亚轩的牙尖,在他肩头印下浑圆的淤青,到现在还疼,马嘉祺絮絮说着些警察来后的事宜,刘耀文弹着烟灰沉默着,月光倒进客厅里,一寸一寸染亮刘耀文的指尖,刘耀文把烟抽完了塞到纸杯里,望了望他与宋亚轩的房门说,不报警了。

马嘉祺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刘耀文又重复了一遍,不报警了。

为什么。

他问。

刘耀文垂下眼睑,声音很轻,“舍不得,因为舍不得。”

刘耀文拿出他的摩托钱,他15岁的时候跟道上的人混,被摩托车拖地跟狗一样擦地,混混说那是进口的,没个万把拿不下,够巫山一栋房子钱。他被摩托车拖出了毛病,在场子里拼命跳拼命挑落了一身伤,就想要一辆本田的摩托车。

刘耀文把钱拿出去,和宋亚轩的几千流浪费堆在一起,马嘉祺又添了钱,总共凑了一万零头赔梁老板医药费,这两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全打了水漂,一座巫山的房子,一辆进口摩托,拆碎了消散在一泡大陆漂流的阴影里。刘耀文不提,马嘉祺自然也不会提。

只有丁程鑫不知道,闹了马嘉祺两天要吃鸡蛋,马嘉祺晚上又开始唱邓丽君哄人,从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到甜蜜蜜。

宋亚轩是在快过年的时候好起来的,马嘉祺和刘耀文跑双倍的场子养家,终于供上他们吃鸡蛋,除夕夜舍得往锅里下点肉末,全舀了给养病的和天真的,刘耀文和马嘉祺捧着白饭碗,窗外鞭炮响的震天,刘耀文捏了捏宋亚轩放在饭桌底下的手,说,新年快乐。

丁程鑫向来对春晚的小品类节目不感兴趣,看完歌舞表演十分深刻地点评一句还没我跳得好开始闹觉,马嘉祺抱他去睡觉,客厅里剩眼皮儿掀不开的刘耀文和不吭声的病号阿宋。宋亚轩推刘耀文,“醒醒,醒醒。”

电视里正放着倒计时,外头的烟花炸的烈,砰砰砰炸的人清醒。女主持人的普通话滋滋含着电,宋亚轩在这坏的不能再坏的环境里凑过去亲刘耀文,亲的刘耀文惊喜,亲的嘴唇融化到一处,刘耀文满脑子都是自己在吃水蜜桃瓣,宋亚轩的眼睛好亮哇,亮的像他在唱歌,唱过齐豫唱起张国荣来。

宋亚轩的睫毛抖了抖,刘耀文伸手摸他的兜,摸着黏腻的包装,喘气,“这是什么。”

宋亚轩闭眼去胡乱扒刘耀文衣服,嗓子哑了些,“套子。”

刘耀文扑下去亲他脸,亲笑了起来。

三月份的重庆有开春的兆头,宋亚轩被刘耀文做的恹恹的,白天爬不起来练声,刘耀文尝着滋味了放不过他,没地唱歌跳舞就在出租屋里的床上做,做到天黑为止。手头刚有闲钱的时候,刘耀文去租碟子,租张国荣的片子给宋亚轩看。四个人守着台二手的DVD机看段小楼和程蝶衣。宋亚轩说他看过小说,李碧华写的,香港颇有名的才女。

刘耀文不懂什么是李碧华,只听丁程鑫夸程蝶衣身段好,戏演的像个女人。想,宋亚轩在床上也跟水似的,身段在被团子里跳舞般把腰肢游开其实比蝶衣还要漂亮。

宋亚轩听完后拿港话骂他,刘耀文握住宋亚轩的手腕把人压成滩水。

宋亚轩在重庆过的第一年,刘耀文和丁程鑫马嘉祺住在一起的第三年。

刘耀文第一次见把马嘉祺压迫成牲口的人,是在三月中旬,河南郑州来人了,刘耀文吃完宋亚轩煮的圆子等着赶早场,马嘉祺正熨丁程鑫的红外套,隔壁楼卖假玉的包太太在铁窗外喊,“河南小伙?有嘚有嘚,好俊一娃。”

河南话冒尖,哐哐敲着门,刘耀文扯着嗓子用重庆话喊了声谁啊。

外头的河南话杂成了一团,啰啰嗦嗦地飘远了。

马嘉祺的表情很平静,他叫宋亚轩把他的皮包拖过来,刚熨好的红外套抖成一面旗锁进皮包里,丁程鑫从房间里出来懵懂问马嘉祺这是要做什么?

刘耀文没吭声,宋亚轩去房间里把晒好的衣服全抱来,三个人安静地像一出戏,只有丁程鑫在戏外,他赤着脚站在水泥地上追问,“嘉祺嘉祺,你要做什么啊?”

马嘉祺伸手抱他,锢地丁程鑫喊痛,他松开手亲他的左脸颊,“阿程,我去哪你就去哪对吗?”

丁程鑫笑的嘴巴都化成心形,扑到马嘉祺怀里说。“对呀。”

“嘉祺去哪我就去哪。”

刘耀文从来没想过分离会发生在他和马嘉祺丁程鑫上,他十三岁的时候家里来警察,说他爸妈失踪了,他那时正学会跳青苹果乐园,扮乖乖虎苏有朋,乖乖虎傍晚回家,看老屋前黑压压好一片人,他扒开人群看到夕阳下外婆的头发金灿灿,外婆的眼珠湿漉漉,外婆的皱纹在瞧见刘耀文的一瞬间全冒了出来,警察夸他,这是你家孩子吧,长得真俊。乖乖虎喊外婆啊外婆,外婆却像是听不见似的,哽着脖子道,他们会回来的!街坊上的人说,得了吧,你女婿长什么样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偷汉子生的娃,活该死爸妈。

“你爹早就不想要你了你知道吗?估计拐你妈下海去,被枪毙了。”

刘耀文听不懂下海,但听得懂枪毙,警察喝人,“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

离港来山》小说在线阅读_第2章_作品来自网络或网友上传_女生阅读之家只为作者by春树了了_的作品进行宣传。

搜索

离港来山第2章

书籍
返回细体
20
返回【点击阅读】模式下,点击屏幕底部会自动切换进度条!
  • 点击阅读
  • 滑动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