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还亮着几抹暖橘，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可大城市夜晚的嘈杂总能打破本该寂静的夜。

秋天的冷风盛行，路面在前夕积存的雨还未干透，点滴的雨水反着路灯的光，一路连接到了这座城市可以说是最热闹的地方——“小妖怪”酒吧。

酒吧的门上挂着不少装饰，屋檐下的霓虹灯把招牌围了一圈，上面的“小妖怪”三个字旋旋绕绕，衬着字后面的灯，光是三个字就勾勒出了些妩媚的意味。

这酒吧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正是因为酒吧的老板只收妖怪当员工。

这家酒吧的老板本身就是一个化了形的妖，专门收那些没工作没家人的妖。

店开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有了化了人形的狼妖、兔妖、虎妖……

更不缺的，那就是美人。

不，是“美妖”。

尤其是吧台，老板特意放了个门面担当。

一位看上去并不大的调酒师用娴熟的手法调着一种叫“风情万种”的酒，他身着简洁干净的低领燕尾服，两条笔直的腿裹在直筒西裤里。

他鼻梁上架着一个店长要求他佩戴的平镜，说是要改变他的气质。镜框后是一对媚眼，这一身打扮显得他更斯文了些，周身环绕着的是一股绅士书生气。

点这杯酒的客人眼神一直在他身上乱瞟，嘴里还不断“啧啧”小声感叹着。

“喂，小乖乖……”客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你是只小狐妖吧？”

调酒师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调着酒，丝毫没有要开口搭理他的意思。

那客人见调酒师没回话，说话更猖狂了：“把尾巴露出来给哥哥瞧瞧？”

这一次，调酒师给了他一个眼神，冷冽而刺骨。紧接着，他回过身从架子上顺手拿下了一瓶红酒……

——“砰！”

只听一声玻璃剧烈的碎响，然后是接二连三的玻璃落地的声音。

等那客人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调酒师已经跟他贴得很近了。

这位“斯文绅士”的左手正握着红酒瓶的瓶口，瓶尾被他刚刚那一下砸得参差不齐，他的右手很嚣张的摆放在面前已经被吓得面目狰狞的客人肩上。

“这位客人，”调酒师假笑着，把碎了的酒瓶贴在那客人的脖子上，“还看尾巴吗？”

“不……不、不！”客人是彻底被吓傻了，一连说了几次才说明白了能让人听懂的话，“不看了不看了！乖乖……瓶、瓶子，能稍微放放吗？”

说着，他还推了推脖子旁的碎酒瓶。

“怕了？”调酒师抬起拿酒瓶的那只手，狠劲一甩，把酒瓶摔在地上整个弄了个稀碎。

他瞪着眼前的人，寒声道：“怕了就赶紧滚。”

“哎、好！明白明白……”

那客人应完便连滚带爬出了门。

“切，”调酒师慢慢直起身，对着门口翻了个白眼，“还想跟你夏爷爷撩骚？我炼狐尾的时候，你太奶奶都还没出生呢。”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用黑西服遮住了里面衬衫被溅上的酒印子。

酒吧里人不少，这一来二去引来了不少目光。

看戏的人多，但插手的倒是没有。

这种事情开始闹会引来一堆人，但过一段时间也就过了那股劲，看戏的便都继续各自欢乐了。

……

“夏、温、乔——！你又他妈给我闯祸！！！”

这声音是从不远处的楼梯口传来的，就这一嗓子，听起来那人的声带都得废。

夏温乔听见有人叫自己，却是充耳不闻，像是没听见一样自己清理着地上的碎酒瓶。

“我叫你呢，你聋了？！”那人不顾周围人们的眼神径直走来，推搡了两下夏温乔，“给我说话！”

“是店长啊。”夏温乔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向霍峰，“这次又是谁告的状？”

霍峰是这家酒吧的店长，典型的豹子妖。

长得还算标志，身材也是拿得出手，就是这脾气太急，吼起来没几个人受得了。

“你管他谁告的呢！现在是你闯了祸，还不让人说了？！”霍峰的嗓门提着提着，很自然的就破了音。

“店长，您先休息休息。”夏温乔收了收方才冷淡的面容，露出了一抹笑意，“既然我在这里老闯祸，不如您放我回家好好反思？”

“反思？你还能反思？！我他妈放你回家多少次，你他娘要是能反思，我还用在这里跟你废这么多口舌？！！”霍峰被气得有些喘不上气，要不是因为夏温乔还没成年，他可能已经一脚踹上去了。

夏温乔是刚过了法定工作年龄收来的，虽然经常闯祸，但也是跟霍峰关系最好的。

可能豹子的示好方式比较奇特，也可能是霍峰自身的问题，对于夏温乔，霍峰的态度能做到上一秒巅峰下一秒谷底。

“这次是真的，”夏温乔被骂着，像是习惯了这些叫骂一样面不改色，“我这过几天还要办转学，您稍微通融一下？”

“……”霍峰就瞪着他，怎么瞪怎么气，于是干脆转过身去不看夏温乔，“把这收拾干净赶紧滚。”

夏温乔几乎是瞬间恢复了淡漠的眼神看了看霍峰：“好，谢谢店长。”

……

凌晨四点半的城，太阳还没有照透，城市就已经露出了繁忙。

夏温乔从酒吧的后门跨出了脚，嘴上还小声骂着：“一个破豹子吼个屁啊，也不怕哪天声带吼断了……哎呦卧槽！”

他骂着骂着，脚下突然多了一个人影，把他吓得不轻。

“这又是哪个醉酒鬼在这露宿？”夏温乔缓缓走上前，踢了踢这个“醉酒鬼”。

地上的人没给他任何反应。

“喂……”夏温乔又叫了一声，“不会是被我踢晕了吧……？”

地上的人很配合地，给他翻了个身。事实证明，没晕透。

“……”

夏温乔打算发发善心，把这个来历不明的“醉酒鬼”扔到公安局去。

他上前蹲到了“醉酒鬼”旁边，很不客气的在人家身上翻来翻去，想找到些能证明身份的证件。

虽说这人躺的地方不怎么干净，但这一身打扮看上去还算整齐。风衣上沾了不少水渍却仍显气质，头发也有些散乱，虽然有些狼狈，但不难看出这人晕倒之前从头到脚都是体面的。

“哪个公司的总裁？”夏温乔抓起那人的手，想要摸摸他的口袋，接着淡淡的太阳光，夏温乔看清了地上人的手，“手还挺白。”

这个“醉酒鬼”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腕处突出的骨骼上刻了些字。夏温乔注意到了，他的指节处环着人家的指尖，蹲下来定睛看向这人手腕上的字。

他现在的动作，正好是单膝跪地，现在这副场景，倒像是他在求婚似的。夏温乔向来不在乎这些，更何况没人会特意来观察这几个排列散乱的垃圾箱旁边是不是有人。

“HG……”夏温乔小声念道。

HG。最大的械人机构，从里面出来的械人各个都是精英，想认他们很容易，每一个械人身上都会在同一个位置烙有“HG”的标志，想去都去不掉。

这种标志没有人敢弄假的，毕竟没几个人会去主动去惹HG找死，就算有，也能很快会被查到。HG机构里的档案都存有每个械人的信息，定期会整体做一次排查，一查便知。

HG办什么事都不留痕迹，关于HG最近的消息就是机构自己放出来的告示，说是在寻一个脱离机构的械人。

而现在夏温乔面前躺着的，就可能是那个传说中从HG脱离出来的精英械人。

“虽然人看着不像，”夏温乔再次端详了一会“醉酒鬼”的手腕，他对HG出来的械人定义都是冷漠寡淡脱离世俗的，根本不可能想他现在面前的这个一样宿醉在垃圾桶旁边，“不过……这标志倒是真的没错。”

他瞬间就改变了主意，决定不把人送到公安局了：“白捡来的讹钱好机会，不要白不要。”

夏温乔站了起来，拍了拍已经浸了些雨水的西裤：“来吧钱钱，跟你夏爷爷回家。”

说完，他毫不客气扛起人就走。

夏温乔看上去弱不经风，在别人来讲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学生，但实际上力气不比成年人小。要是真跟成人打个架，至少不会占下风。

“你这零件还挺沉。”身上背着一个用各种金属拼成的人，怎么也会觉得重，夏温乔不免吐槽了一句。

……

接受过雨水洗礼的公寓楼，总会散发着零零星星的潮气。夏温乔回来就把“醉酒鬼”往床上一扔，径自去换了身衣服。

夏温乔是从小被狐族族长带大的，由于先天没什么天赋，几百年过去了也才只炼至三尾。

这也是他不喜欢别人提及他尾巴的原因之一。

一个从小就没有家的孩子，怎么会随意让人点评自己的小破屋不够温暖。

……

夏温乔收拾得很快，他出来的时候“醉酒鬼”还原模原样躺在床上，唯一变了的，就是眼睛睁开了。

这械人长得是真好看，不能说完美无缺，但也是能迷倒不少小姑娘了。夏温乔对这位械人美貌的定义是——HG版大众脸。高调。

“可算是愿意醒了。”夏温乔嘴里嘟囔了一句，心想：既然早晚都要卖了赚钱，不如现在先讨好一下，以后好抬价。

于是，夏温乔很爽快的开始了他的装嫩卖乖：“漂亮先生，你叫什么，多大了啊？”

“……”

很好，这位长得还不错的械人没有理他。

夏温乔又问了半天有的没的问题，可这械人一直都不说话，他苦修多年的社交能力，就这么没用，夏温乔到后来已经打算放弃了。

最后，械人可能是看他说了这么多太可怜，于是挑了最开始的两个问题来回答：“……顾傕，29。”

夏温乔刚抹灭了心灵上的打击，听到这械人开口意外地回过头，心说：很好，管用。可以继续装可爱。

“29了？”他笑笑，声音很甜，开玩笑似的，“那我叫你大叔吧。”

“……”械人再次没了反应。

夏温乔都已经在脑内补脑出了械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然后自己再回答“开个玩笑，是顾哥哥”的画面了。

结果，那械人犹豫了好半天，就在夏温乔准备开口的时候，道出了很惊艳的一句：“可以。”

“？！”

坐在床沿的夏温乔有些不敢相信，到底是智障成什么样的精英械人，才会同意自己刚刚那样无理的要求。

“那个……大叔？”夏温乔尬笑了两声，“你们械人会自我检查吧？”

“嗯，会。”顾傕诚实应道。

“那你先自我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系统坏了。”夏温乔小心翼翼道。

他现在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不只把这械人踢晕了，还把人家的系统给踢抽搐了。

顾傕算是听话，很乖的进行了自我检查。检查完毕后，他很诚实的回答了夏温乔：“除了有一处撞击，其它功能无碍。”

“这样啊……”夏温乔明白了，那一处撞击就是自己踢出来的，而其他的，是这械人本身就有残缺。他赶忙讨好顾傕道：“大叔，你声音真好听。”

“……”顾傕没理他，直接又哑巴掉了。

夏温乔看着床上这位即将被自己卖掉大赚一笔的“哑巴”，突然感到有些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