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宋家郎君逃婚了!已经骑着马出城了!」
喧闹声瞬时归于寂静,嗑瓜子的,推牌九的,摸着牌的都看向了我。
对,看向我,新娘不是我,媒婆是我。
媒是前天做的,人是今天跑的。
手中的端好的喜盘就差这一步就能给这对新人,功成身退。
现在谢媒钱飞了,官媒的牌子砸了,我还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朱碧刚刚当了报丧鸟,似乎想活跃一下气氛:「小姐,你现在好像一条狗哦。」
算了,烦了,毁灭吧。
1
这是我来古代以后第四次做的媒,巧的是,也是第四对没成的。
从概率学来讲,叫失败率百分之百;从玄学来讲,叫命中带煞克新人;从现实来讲,叫「我即将失业然后露宿街头」。
哦没错,我是个穿越女。
穿越前职业,婚介所老板,穿越后职业,某不知名架空王朝的官媒。
别说,还挺搭。
搭上命的那种搭。
2
院中的大门已经有些许地方掉了红漆,发出极大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刚一回府,还没从二门迈进来就听到正堂内原身娘和妹妹的哭啼声。
「娘的好大儿啊!你怎么命这么苦啊!放心,娘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被欺负的!」
这是作精娘。
「呜呜呜,你不要怪姐姐,都怪我!若是我领了官媒这差事,便不会有今日这样让姐姐为难了。」
这是白莲花加发疯文学爱好者妹妹。
哭声阵阵,属引凄异,哀转久绝,这一丝轻微的动容持续到我开门之前。
一个端着一盘瓜子,一边哭还不忘了剥出果仁放在一旁。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顾得上将不同的糕点切成三等分,小心送入口中。
听到开门声,两人齐齐回头,脸上堆满了讨好。
「这是娘刚给你剥好的瓜子。」/「姐姐,你不回来,这糕点我都没有心情吃了。」
如果不是我刚刚看到了,我可能就会信了。
「乖女儿,这官媒还得做啊,等日后挣了钱,娘天天给你点清风楼的菜。」作精娘生怕我因为打击不干了,讨好地将堆成小山的瓜子仁给我。
我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
你瞧,这又开始画饼了,我要是信了,怕是要哭断肠去了。
3
本朝的官媒需得世袭,一般都是传给当家儿媳。
可我那个便宜祖母一蹬腿。一听要当官媒我娘便死活不依,因为她觉得被叫媒人不好听。
她娘家姓刀,刀媒人。
这个名字的谐音多少带着点倒霉的意味,影响她在牌桌上的发挥。
小我两岁的妹妹杜鹦鹦听闻后,为了看话本,哭着喊着点灯熬油了好几宿。
我端着药,看着因熬夜而感了风寒面色苍白的妹妹,问出了原因。
「姐姐不知道,我这两年的月钱全都买了话本,若是我不抓紧时间看完,日后看到那些成亲的人,便不想看了。」
我面无表情的将加了糖块的药塞进了小丫头嘴里,心中颇为怜惜。
鹦鹦啊,在某种意义上,你好像真相了。
就算前世是开婚介所的,我也觉得爱不爱的多少也有点糊弄鬼。
可前世好歹还能讲究个平等自由,今生却不一样,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做这个媒,多少有点丧良心。
可最后我还是接过了官媒的官牒,因为娘说家里已经没有钱喂后院的招财、进宝、富贵、有鱼、年年、岁岁了。
没错,这些是我收养的猫。
养主子,不需要良心。
4
朱碧将我头上繁琐的七八件珠翠拆下,然后轻手轻脚地帮着我将绣着金边彩云大红色云缎的裙子换下。
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哪怕是我动作稍微大些朱碧都一脸惊恐,生怕碰坏了要买新衣服而发不起她的月钱。
毕竟这是我唯一一套拿得出去,撑场面的衣饰。
对不起朱碧,是杜家亏待你了,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发你个「中华第一好丫鬟」的牌匾。
目光扫过窗子旁的树上影影绰绰挂着一根飘带,顺手将窗子支开半扇,嘱咐朱碧去厨房做些吃的。
不一会,一个黑影倏地从窗掠入,衣袍带风,一阵寒意掠过肌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树叶翻飞,还带进来几片。
「我若是风寒了,你便第一个等着挨打。」
我一把将窗户关上,对身后的少年没了好脸色。
其实本来也没有,毕竟此人恶行累累,罄竹难书。
男子一身玄色衣袍,眉眼之间俱是恣意之色,熟门熟路的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茶。
午后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如四月微风,似五月春水。
妈的,人长得好看都不忍心生气。
我想到刚刚砸了的第四桩生意,痛心疾首:「卫延,你今日究竟做了什么?」
卫延脸色一僵,旋即大惊:「今日宋家郎君骑马逃婚之事,可与我无关!」
我呵呵一笑:「真的?」
卫延的眼神开始飘忽,辩解道:「对,我,我也就只借了他一匹马。」
卫家乃将门,前朝开疆扩土,本朝大破外匈。
而卫家的马,汗血宝马,时速达到八九十公里的那种,怪不得宋家的小厮玩了命都没追上。
卫延看着我想把他挂在墙头上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那宋郎君他也有难言之隐啊。」
等等,我仿佛听到了惊天秘闻,宋家嫡孙竟然不举,而卫延竟然也知道?!莫不是……
我脑海中脑补了一场爱恨情仇,看向卫延的眼神便复杂了起来。
卫延虽然不能理解二十一世纪女性的脑洞,但后背莫名发毛:「他的那个未婚妻是他弟弟的心上人。」
行吧,虽然有点狗血,但狗血程度不够,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宋家一不做二不休,就让宋家二公子准备迎娶他的心上人,索性还没公布出去,外人只知道府上结亲。方才重新请了你家对面的赵媒人下定。我听说他们多少觉得你有点不吉利,日后的婚事还是不请你了。不过她们给的银子肯定不会收回,你也不算损失了。告辞!」
卫延一口喝完茶水,连珠般说完扭头便走,仿佛身后有狗撵。
我心如死灰地打开放着银子的木盒,银灿灿。
好看吧,可惜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呵呵,我就知道,我认识卫延这个大怨种,就是我这一生不幸的开始。
5
那日我刚凑成了一笔单子,决定在门口的十三年柳州老店嗦个粉。
香弹的米粉与最灵魂的闻着臭吃着香的酸笋结合,再来一份鸭掌,绝了。
正嗦着粉,看到前任渣男破产的朋友圈忍不住狂笑,一根粉蹿进了气管,我疯狂咳嗽,然后眼前一黑。
等我再醒来就成了撞破头的杜月月。
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不能接受自己是嗦粉呛死的还是不能接受杜月月这个名字,我缠绵病榻了许久。
冬去春来,院中的桃花刚露了头,才摆脱了每日的昏昏沉沉。
听到了微弱的猫叫声,我眼睛一亮,便扶着墙走到了后院。
哎嘿嘿,猫猫,贴贴。
然而下一幕让我目眦欲裂。
「狗东西,你把刀给我拿开。」
人模狗样的人蹲着,手里拿着匕首,脚旁有一只受伤的猫,白色的皮毛上红的扎眼。
「我*#¥%****」
一段精准而富有旋律的国骂让面前的人愣住了,弱弱的开口:「我只是想,栽下来衣服给它包扎一下。」
哦,那没事了。
我一连气儿得说着,还没完全好的身体发出了抗议,眼前开始发黑:
「救,救命!」
少年身形微动,一把撑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形,清澈的眸子隐约映着此间刚开的桃枝,气息如雾般轻轻在我颈边散开,眉目如画。
被这近距离的美颜暴击了一下,我尚且迷迷糊糊:「多谢。」
少年见我站稳才松手,笑嘻嘻的问道:「杜姑娘刚刚说的那段话好有趣,是什么意思?」
美男,好巧啊,你还认识我,那是 ra,如果你还是不懂,你便当我是在发癫吧。
这一幕本来应该是:病弱少女英勇救猫,赞!
现在却是:杜家大姑娘当场发癫,惊!
这是和那个名为卫延的少年第一次见面,双方均有所得。
我得到了一只揣着崽的名叫招财的鸳鸯眼狮子猫。
卫延得到了见识,见识到了杜家大姑娘披头散发面若女鬼当场发癫。
6
卫延乃勇冠三军的卫大将军之后,卫家世代行伍,幼承庭训,弓马娴熟。
自前朝惊天一战后,已经十几年没有打过仗。称得上是盛世太平。
而卫延最出名的称号不是虎父无犬子,也不是武艺高超,而是闲事精。
别人打马看花赏美人,他一个标准的纨绔开局武二代,却拿着剑追了在家打夫人的男人三条街。 据悉当日,光天白日,少年声音朗朗,扔了一把剑给面前的男人:若你自觉勇武过人,何须对妇人逞凶?在下卫延,不妨一战? 男人一瘸一拐的走了。
年纪越大,名头愈盛,终于卫大将军出手了,他怕闲事精被人套了麻袋扔护城河。
于是卫延被扔进城郊驻城军练了三年。 周围人都以为这个爱管闲事的从此销声匿迹,没想到现在却玩起了打闷棍战术。 如果是别人,我还能感叹的说一句少年侠气。可惜我就是他选的第一个狈,「狼狈为奸」的狈。
至于我是怎么被选上的,还和我这官媒开局脱不了关系。
未出嫁的女子当官媒的,不是没有,但也少。
出于诸多忌讳,愿意请这样官媒的大户人家更是少之又少。
但我成为官媒的第一个月,就有了第一个单子。
是托我那个缘分极浅的祖母的余荫,她的上司知晓我家中亲父早逝,家计困难,便推荐了我去操持栖霞县主的婚事。
说是操持,其实也不用我做什么。
县主虽小,但能通天,因为当朝皇帝是她的嫡亲舅舅。主婚人更是宗室里有名的全福老夫人。
我连面都不用出,只需要送文书的时候送文书,递东西的时候递东西。
不满?根本没有的,毕竟十万块请你端茶倒水七天,你说你干不干?
我将手上颜色较深的粉脂递给了朱碧,说道:「朱碧,这里的妆上的淡一点,肤色用这个遮一遮。」
朱碧微微皱眉,不解道:「可小姐,你用这个不就变黑了吗?」
傻丫头,要的就是变黑。
我第一次见铜镜里的自己就被惊到了,这张脸和前世有五六分像,整体来说,就像是前世的容貌精修过之后,多一分过浓,少一分便有瑕疵。
美得忍不住自己心里比了个 V 字。
我笑着对朱碧摇了摇头:「今天只是去当媒人,又不是去抢县主风头,越喜气俗气越好。」
朱碧眼睛一亮:「好嘞,小姐你就交给我吧。」
半个时辰后,我已经想要收回刚刚的话了。
红彤彤的脸颊,又粗又宽的眉毛,还有这别出心裁的媒婆痣,像极了年轻版的刘姥姥。
朱碧啊,没想到小小一个杜府,还有你这样的卧龙雏凤!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下定当日,自然没有人在意个小小的官媒,加上现在的尊容,更毫无存在感。我美滋滋的收起今日给的媒钱,就等大婚前再来帮忙了。
刚走回院中,天色刚黑,就看到院墙上坐着的卫延,单薄的衣袍之下勾勒着少年挺拔的身形。
卫延看到你眼前一亮,跳了下来,上下打量说道:「杜姑娘今日的装扮也不同常人,还怪好看的。」
谢谢,有被阴阳怪气到。
心头不愉正待发作,却发现他好像真的是这么想的。
少年的眼中盛满了夜色,长长的睫毛之下,闪烁着深信不疑的光芒。
夭寿啦!怎么年纪轻轻审美就出问题了!
卫延笑道:「果然今日的官媒就是杜姑娘,今日是有事相求。」
我不解:「求不求的先另说,但我能帮你什么?」
卫延正色道:「帮我给栖霞县主送一封书信。」
脑补了虐恋情深的戏码,谢邀,砸招牌的事我不干。
卫延见你不答应,声音放软道:「就看在我和杜姑娘一起有了猫的份上……」
你不要乱碰瓷啊!猫是我的,怎么在你嘴里就变成一家三口了!
我心下好奇,问了出来:「莫非,你对栖霞县主有意?」
卫延摇了摇头,皱着眉说:「莫家公子并非良配,仗着是公侯之后,在家中虐打下人,并且瞒得好,已经有了一个两岁上的庶子在外面养着。」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卫延又说:「只是给栖霞县主提个醒,不会有什么危险。」
按了按眼角,我叹了口气接过了信,不知道此事便罢了,如果知道了还不说,和上辈子给高学历白富美介绍月薪三千还离异带孩子的家暴男有什么区别?
7
再去公主府的时候,将这封信递给了栖霞县主。
栖霞县主看完之后,眸色一凌厉,转瞬即逝,笑着冲你开口:「多谢杜媒人了,你是个好人。」
收到了美人的好人卡,看栖霞县主心中有数,也放下了心。
第二天才知道,放心放早了。
朱碧急急忙忙跑进来,喘着气说:「栖霞县主,栖霞县主当街砍了莫家公子一剑!我听旁人说,什么子孙有碍?」
我倒是忘了,栖霞县主她爹是个武将来着。
以及回想起去公主府的时候,县主屋子后面的一个小小练武场。
此时,我懊悔中透着一丝兴奋,恨不得狠狠捏一把自己的大腿,一剑废了渣男,这也太爽了!怎么我就不在现场呢?
朱碧却有些疑惑,问我:「可是子孙有碍是什么意思?」
朱碧,你这瓜都吃不懂啊!可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解释,这生理卫生课我上不来啊!
一边是转移话题,一边是有些担心栖霞县主,我问朱碧现在栖霞县主在哪。朱碧摇了摇头。
忽地窗外梅树枝上晃动,这是上次和卫延约好的暗号。
我打开匣子塞了半两银子给朱碧:「今天开心,放你半日假,出去玩吧。」
朱碧素日里再妥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再三确认后便欢欢喜喜的出府了。
卫延身形有些不稳,一进来便踉跄跪地,面色潮红,碰了碰还是烫的。
这个症状,应该是发烧吧。
我连忙撑着他让他坐在了床边,只见他面上局促,耳廓渐渐涌上粉红。
卫延抿唇:「这是,这是你的床。」
我摸不着头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是谁的床,洁癖?
少年人的心思真难猜,我还是开口安慰:「生病嘛!谁都会有的,你先暂且休息一下,然后早些回家,不要出来乱跑。」
卫延忽地笑了,眼睛雾蒙蒙的,头上的碎发让手痒痒的:「杜姑娘,你摸摸,我没有生病。」
福至心灵,我突然梦回以前看过的那些免费午夜场暧昧情色小说,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这个状态,是春药吧?!
卫延身形微微靠近,我已经可以嗅到卫延身上的桃花香气,和院子里早已盛开的桃花一样,看来他应该等了许久。
我从之前就知道,他生了双极好看的眼睛,只是现在的眼睛雾蒙蒙的,不像平日里的通透见底,反而像晕开了的水墨,配上眼角的微红,像个勾子一样勾的人心底痒痒。
血条好像在一点点空掉。
呜呜呜我可以。
然后下一秒,卫延哐当倒在了床上,他最后一句说的是。
「杜姑娘,我只是喝醉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杜女士的犯罪计划在执行的边缘被迫停止了。
已经到了饭点,房中有外男,不好叫人,安置好卫延后去了趟小厨房端了盘点心回来。
回来就发现卫延不见了,不告而别,八成是酒醒了多少有点羞恼。
啧啧,少年人的自尊心啊。
天色渐晚,朱碧也回府了。
朱碧看到我眼睛一亮,笑嘻嘻的说:「我见小姐那么好奇,专门给小姐打听了许久。」
我漫头黑线:你这样说显得你家小姐很八卦哎。
朱碧继续说:「听说皇上让人押了栖霞县主进宫,还让人去了莫府慰问,结果好像撞到了莫家大少爷的庶子。皇上说既有子嗣,又无性命之忧,就罚了栖霞县主一年的食邑,命她在城外五十里外静思己过。」
我差点没笑出声,这个惩罚和没罚一样。
栖霞县主之母可是当朝长公主,又不缺那点钱。
至于城外五十里,栖霞县主没被罚的时候还天天在那的猎场跑马。
这个皇帝能处,有事他真护短啊。
8
这桩婚事虽然失败了,但大体上来说也不能怪我。
栖霞县主慧眼识渣男,这怎么算都不能算到我头上。
顶头上司来了还安慰了我几句,让我不要想太多,长公主和县主都是讲道理的人。
我自然不担心她们不讲道理,我只是心痛没有后续的银子拿。
等第二桩生意上门的时候,消失了半个月的卫延也上门了。
卫延并没有再提起上次的醉话,但是对我的态度有了微妙的不同,至于这微妙是从何而来,我也不愿深想。
智者不入爱河,创造美好生活。
接着卫延之后的瓜惊掉了我的下巴。
我刚接手的第二桩婚事并不如前一家显赫,兵部孙侍郎家的姑娘和吏部赵侍郎家的公子,说起来也门当户对。
只不过这个赵公子已经二十五了,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大龄单身男青年,但胜在优质,早年便中举,现在在翰林院里熬资历,只是不知道为何耽搁了下来。
卫延眼神闪躲,吞吞吐吐:「我前些日子看到,这个赵公子和他的书童在屋里行苟且之事。」
好,你不用说了,我懂,骗婚男都给我死,
三日后赵公子被孙侍郎带着家人打断了狗腿,据悉,是在某个风花雪月的时候。
但接下来的第三桩婚事我的确很冤。
纳采的时候新人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结果纳采完的第三天,还没等来得及走问名的流程。
女方家被抄家了,女眷充为官奴
男方家倒是情深意重,只是还没等到男方家出力,那姑娘便一根绳子吊上了房梁。
我的心情属实不好,这次不是因为挣不到钱,而是我不知道这样的悲剧究竟要怪谁。
讲真,好想念我的社会主义国家。
接连三桩婚事黄了之后,我也看开了。
就算不出门,我也偶尔听到夫人界也隐约流传着我命中带煞的传言。
怎么传都算了,反正我也不太在意,我最近的关心全在招财生的五个小毛球上。
招财很像我前世养过的一只猫,纯白色,鸳鸯眼,长毛。从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在我身边,到我二十四岁才离开,我没有父母,她就是我的家人。
我很想她。
卫延也跑得更勤快了,总让我感觉他喜欢的是我的猫,而不是我。
对,我知道他喜欢我。
我并非全然无意,但少年的感情总是太过炙热,开始和结束都太过轰轰烈烈,且看看吧。
9
感谢这些富贵人家财大气粗,虽然这四桩婚事都不成,但一开始给的礼也够开支很久了。
卫延许久未来了,等再来的时候和从前都不一样。
是夜,薄薄的银甲闪着霜白,附在了卫延身上。
卫延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稚嫩,还是笑嘻嘻的递给了你个小箱子,说:「明日我就要出征,劳烦杜姑娘帮我保管这个。」
我听到出征,怔了一下,然后接过箱子,开口:「好,保管费用等你回来给我。」
招财的孩子已经都满月了,也不怕人,毛团似的在脚边滚来滚去。
我顺手抱起一只塞进他怀里:「这只最坏了,像你,我先帮你养着。等你回来就把它送给你。」
如果朱碧在这里,一定花容失色,然后看看这个叫卫延的长着几条狐狸尾巴,才能让我把宝贝猫崽送出去,
卫延定定地看着你,然后说,好。
10
自那天后,日子好像过得也平顺了起来,我也顺顺当当的当了几回媒人,最起码不用担心加上娘和妹妹的一家十三口饿死了。
虽然其中六口是猫。
果然离开了卫延这个大怨种,我的官媒人生顺畅了起来。
又过了些许日子,朝野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前方大捷传来,卫家大将军率三十万大军一路挥兵北伐,夺回失守的两座城池后连下五城,戎族已经派使者前来和谈。
只……卫家长子卫延率兵做饵,深入敌营,生死不知。
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从床旁取出卫延临走前交给我的箱子,轻轻一扣便打开了。
里面是银票和六只猫样的纯金摆件,是招财一家子,闪烁着值钱的光芒。
翻遍盒子发现,除此之外只言片语都没有留。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现在我已经老到和卫延产生了代沟吗?
卫延,卫延,卫延啊。
窗外阳光正好,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只有树枝轻摇,岁月静好。
我重重的将盒子扣上,去他妈的智者不入爱河。
然后痛痛快快的推开窗户,盘算着哪个日子适宜出行。
去北戎。
11
车轮滚滚,车内哀哀。
我双目无神盯着马车内天蓝色的帘子,喃喃自语:「我傻,我真傻。」
朱碧含着泪将我吃不下的糕点塞进嘴里,含糊着:「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小姐就能歇歇了。」
离开前,我看着舆图上标注着的两千三百里的时候,没有后悔,心内默默换算了一下,也不过一千多公里。
准备时,我想着自己不会骑马多有不便,没有后悔,只是忍着心痛在京中最大的镖局搭了一趟镖。
离开时,阿娘发动的【哭天喊地】技能和妹妹发动的【白莲楚楚】技能都没有阻止我前进的脚步。
讲真,我不太怕我娘,但是我有点怕杜鹦鹦那个丫头。
也不知是话本读多了还是天赋异禀,这个丫头不沉迷发疯文学的时候逻辑紧密,口若悬河,一张小嘴叭叭叭的,像豌豆射手一样,连续输出能长达半炷香。
在这样的攻势下我都顶住了,扛着包裹跑出了城。
但现在,距离出城不过五十里,我后悔了。
因为这马车好啊,好就好在它一无悬挂减震,二无充气轮胎,再加上这官道年久失修和城中不同。
现在的我,像是坐在震动马达上一样,马上就要起飞。
羡慕地看向除了一开始有些不适应,现在已经吃啥啥香的朱碧。
车外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不过出一趟远门,你们便不要跟着了,回去和娘复命吧。」
我掀开帘子一看,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人,是一身男装的栖霞县主,忙打招呼:「见过……郎君。」
栖霞面上却带上了几分迷茫,左看看右看看,一拍大腿说:「是你啊!杜媒人!今日装束和之前不同,我竟没有认出来。」
今日我只让朱碧为我调整了肤色,让整个面容显得英气许多。
而栖霞熟悉的是辣眼睛的刘姥姥妆。
我从栖霞的眼神中读出了她此刻内心的弹幕:
「艳俗媒婆竟大变俊俏小郎君!」
我谦虚的点了点头:「无非敬业二字,全靠同行衬托。」
栖霞县主不在意,轻巧跳下高头大马,让旁人牵着,自己直接进了我的马车内。
栖霞见了我便眼睛放光:「杜媒人这一身真是俊,用的是哪家的束胸,竟这样自然?」
同样是女扮男装。
栖霞县主,束着胸也掩不了的身段,即便是英气勃勃,未施粉黛,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妙龄女郎。
我,即使面上如何打扮,一马平川的身形,足以让我在女扮男装这个项目上傲视群雄。
噫,世界的参差。
栖霞才问:「这趟镖是去戎边界的,虽已和谈,但边关尚未平稳,此时出行恐不太安稳,杜媒人可有要事?」
我无意瞒着:「我听闻卫大将军之子卫延行踪不明,便想去寻寻。」
栖霞点了点头,面上带光:「那正好,我和你同路,我师兄和卫延同军,我此去也是为了寻他。」
我挤了挤眉,噫,不错嘛,青梅竹马小师兄和县主倒是蛮搭的。
栖霞也挑了挑眉,似是回应,英姿飒爽小将军和杜媒人也不差嘛。
12
离开国都时刚至夏末,等快到了边界一个小镇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了。
这些日子以来栖霞也不怎么骑马,多数时间和我在马车内闲聊,感情倒是突飞猛进。
镖队平稳行至一处平地,栖霞同我一起出了马车,也在此地稍作歇息。
栖霞活动了手脚,问我:「前面和镖队分开后后,你作何打算?」
我从身上摸出了当时做的舆图,指给她看:「前面只传来卫延和军部深入敌营。当时北戎和我军交战的主战场就在这座小镇往北不到五十里。」
我示意她继续看:「这周围能容人的地方,除了此镇,就都是北戎了。若是他们无碍,自然会在此地休整。若城中打听不到,我便去北戎的地界看看。」
栖霞点了点头,抚了抚身上的鞭子:「你虽和平常女子不同,大胆的很,但我看你脚步虚浮,并没有武艺傍身,我和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忽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镖师纷纷起身戒备,栖霞带着的几个近卫也将我们围起来护在中心。
几骑未停,不顾镖头的喊话,直直冲入人群中,若有阻挡者,下手极为狠辣,但也不故意伤人,货物马车看都不看,似乎也并非图财。
只偏偏有一骑直直朝着我和栖霞而来,想起栖霞的姣好的容貌,心下一紧。
侍卫均是好手,但乍然之下被牵制住援救不得,看着一只手朝着栖霞伸来,我大脑一片空白,条件反射般将栖霞一把推开,下一秒身体悬空,耳边是朱碧的惊叫。
此人看到捉到的是我,心有不甘,似是想要回头,看到栖霞身边围上了护卫也不停留,嘴里用听不懂的语言骂了几句,纵马疾驰。
我还没来得及惊恐,就被这颠簸的马顶得胃疼,众多纷杂的思绪在耳边呼啸的风声中渐渐褪去。
他们只抓栖霞,是只需要女子,栖霞容颜娇媚,便被一眼盯上,如此而言,未必不能周旋。
马蹄不停,跑了大概半个时辰,我感觉眼前已经开始发昏的时候,马停了,然后被人一把扔在了地上。
顾不得胃部汹涌澎拜的不适感,我开始观察四周。
这应该是临时所扎的一个营帐,周围来来回回的都是北戎人,旁边有几个女子,面色凄惶,想来也都是被抓来的。
把你扔下的男子叽里呱啦一顿鸟语,在周围两三人带着嘲弄的目光之下,面露凶光的走了过来。
我忙松开发带,用衣服将脸上的伪装的妆容擦去,露出白皙的皮肤,将围脖扔去,露出没有喉结的脖颈。
男子眼睛一亮,走近两步,将我的头发拨开,细细端详,然后发出了大笑:「这个女子,不比刚刚没到手的那个差。」
围观的男子哼了一声,竟也说出了汉语:「算你这个兔崽子好运,能抢到这样的美人,大王必然喜欢这样的汉女。」
我心中竖了个中指,狗东西,会说汉语刚刚你们说什么鸟语。
胃部强忍的不适终于爆发了出来,全吐在了这个正准备掐我脸的男人身上。
13
虽然男子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都变了一遍,还是没有动手。
我就和这几个女子被关入了一间屋子。
屋内该有的都有,条件不算差,只是门外时刻有人巡逻走动,若是想要逃跑,成功率不亚于单命通关马里奥。
一片凄凄哀哀的死寂里,我忍不住问旁边的女子,这是什么情况。
粉衫女子面上还算得上镇定:「北戎的第一王子近来不知道怎么喜欢上了汉女,因刚刚和谈,不敢在城中作祟,便在路边劫掠,让人以为是劫道的匪徒。」
听到这些人一击便跑,心里稍稍放下了心,朱碧和栖霞应该没事了。
我心怀侥幸:「那这个北戎王子什么时候来?」
粉衫女子叹了口气:「我们都是前些日子陆陆续续被掳回这里的,听说这个大王子今晚就回营帐了。」
我觉得我可能要转职了,从官媒到敌国后宫炮灰,这个职业跨度有点大。
还没理出头绪,门开了,陆陆续续进来了十几个抱着衣衫服饰的侍女,领头的妇人说着蹩脚的汉语:「你们,都换上,一会给大王倒酒。」
妇人出去后,屋内的女子默默垂泪,也有两三个为了哪个衣服更好看争起来了。
这都啥时候了,还搞雌竞,你们给我醒醒。
一把拍在桌子上,木桌嘎吱作响,我恨铁不成钢:「打的就是出头鸟,有什么好争的。真以为这是家里啊,谁蹦的高谁有赏。」
争执停住了,我一转身,表情裂开,妈呀这个桌子一定很好吧,手好痛。
我随便挑了一件,套在了身上,环顾四周,清一色的大开领以及羞愤满面的美人们。
北戎王子,你可真不做人啊。
这样不行。
细细的看了看这些美人,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北戎人眼神还挺好使。
「你们这样不行,太好看了。」我皱着眉头思考对策。
对了,朱碧之前画过的媒婆妆这个时候能派上大用场,还好刚刚那个妇人也送来了一些脂粉,挑挑拣拣倒也能用。
白皙的加倍变黑,蛾眉弯弯的直接加粗,再来点高原红,还不行的再来点麻子,齐活了。
如果原来是美人如玉,那么现在就是臼头深目。
这不是长久之计,但先度过眼下危机再说。
打点好后,我雄赳赳带着一队女子走上宴会大殿。
宴席间觥筹交错,有不少穿着北戎服装的舞女穿梭其中,一个赛一个的大胆奔放。
几个女子低头走入,窈窕身姿多款款,正寻乐子的北戎贵族眼睛一亮,不少带了淫邪的目光四处打量。
只听到主坐上的人出声:「走上前来,抬头。」
十几个「前」美人缓缓抬起了头,乐止了,舞停了,贵族们也沉默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毕竟现在的场景就像是,激情网恋你说你一米八五,线下面基发现只有一米五八。
北戎王子声音之下怒气拉满:「这就是你们为本王找到的美人?」
底下有人连滚带爬跑了上来:「大王子息怒,臣等的的确确是挑选了美人,这是,这些贱皮子故意扮丑啊大王!」
北戎王子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是吗?」
感觉到身后的女子各个抖若筛糠,我缓缓上前,娇声下拜。
「并非如此,妾等自是好生装扮,可这送来的脂粉实和之前用过的不同,便弄巧成拙了。」
在一众涂得亲妈都不认识的美人中,我竟还算过得去的。
北戎王子大概是个颜狗,声音也放缓了:「那便让你来为本王倒酒。」
翻译一下就是:女人,你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浅笑着接过宫人带来的酒壶,走到了北戎王子身便为他斟酒。
北戎王子上下打量,放声大笑:「萧卿,果然你们汉人的女子也不错嘛。」
「我倒是更觉得,北戎女子更对我胃口。」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我抬头去寻,撞入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14
如果现在有表情包可以用,我的头上一定飘着:
我已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了,我的心和我的刀一样冷。
因为刚刚说北戎女子甚好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不惜千里坐震动马车,苦苦寻觅的卫延。
卫延仿佛从未见过我一般从我面上扫过,完全没有在意我喷着火的眼神。
北戎王子大悦:「你和本王的妹妹成婚还得下月,那这个汉人女子就送你了,只是,日后必不得亏待本王的妹妹。」
卫延皱眉,似有不满:「此女……既然大王好意,便如此吧。」
我笑的更加柔媚,甚至还给自己加了点戏,扭到了卫延身边,靠在身上给他倒酒:「原来这也是驸马爷呀,驸马爷请喝。」
然后在衣摆下狠狠的扭了一把,卫延面不改色,甚至还把我往怀里塞了塞。
卫延一抬头饮完酒,抱着我便走:「谢王子美意,那我便先回帐了。」
用余光瞟了一下一同被掳来的女子,都在听话的在角落当鹌鹑,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心下微松。
我环着卫延的脖颈,看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入自己的帐中。
他一把将我放在榻上,在耳边悄悄询问:「杜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帐外有人,劳烦姑娘同我做戏一场。」
轻轻点头,在他耳边悄悄说:「当然是为了寻你。」
卫延轻声问:「姑娘为何不疑我?」
为何从未怀疑他投敌?
笑话,谁都有可能改投他国,卫延不会,即便落魄,即便被人践踏,他也是眼中容不得一丝不公,堂堂正正的卫家小将军。
烛火微摇,从帐外看,帐内两人人影交叠,说不尽的亲密。
戏做到这里也就够了,卫延一把将蜡烛熄灭,压低了声音继续追问:「为何?」
月光透过帐子的霜白,让卫延水润殷红的嘴唇散发着珠光般的光泽。
我没有顾得上回答,因为我的面前好像出现了一个选项框:
亲他。
亲他。
还是亲他。
翻了个身,将他按在榻上,脑门相碰,鼻尖相触,呼吸相缠。
「来,我告诉你为什么。」
面前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热量从唇边散开,缓缓浸入四肢百骸。
并不明亮的光下,卫延的双眼灿若星辰,面若红霞。
卫延忙从榻上起身,轻声:「我,待我回京,三媒六证,去府上求娶杜姑娘。」
我倒是不介意,但看小将军如此纯情格外有趣,故意问:「刚刚我可是听说,你要当北戎王的乘龙快婿。这驸马爷,当得不开心?」
卫延正色:「我和大部散开,被这北戎公主撞见带回了宫,便将计就计。公主无脑,但这大王子并没有这么好糊弄。这些日子来,总有人盯着。」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他的头发,问:「可北戎已派人和谈,既已和谈,又不能继续打下去。你再在此地也没有用处,不如及早脱身。」
卫延摇了摇头,说:「和谈是假,刺杀是真。不日北戎后续赔款将会启程去我朝,但我听闻北戎刚刚得了一物,名为火药。」
我面上一肃:「确定此物名为火药?」
卫延点了点头,讲了许多关于这火药的神奇之事,无论是杀伤力还是原材料,都是我记忆中的大杀器。
火药啊,在冷兵器时代研制出火药,这不是好事。谁掌握了就是降维打击,对好战的掌权者来说,求之不得,但对百姓来说,这只能是炼狱。
我攥住了卫延的手,触及温热:「卫延,此事你需得瞒下。也不能让北戎有机会送出去,图纸需要销毁,更不能再被人知道制作方法。」
我继续说:「北戎王向来好战,若是他掌握了此等秘法,必然生灵涂炭。我朝当今宽仁,见不得百姓受苦,若能给他再好不过。」
当今圣上,少了几分杀伐果断,但这也是他最大的优点,常怀悲忍之心的君王不会让他的子民过得太差。
况且当今正值壮年,太子刚满月,在位时间少说也有二十年,若交予他用于开山等事,对民生来讲却不是坏事。
我桩桩件件,能想到的都告诉了卫延。
卫延看着我的目光灼灼,其中蕴含的意味也不同。
若从前只是对爱慕之人,关怀且爱护,现今便是在看同道之人,爱慕愈浓,且敬且爱。
卫延一拱手:「延敢不从命?」
15
次日,前脚我刚知道这个研制出火药的方士叫龙傲天,后脚就传来龙傲天后宫起火,龙傲天被误伤,当场不治身亡的消息。
好的破案了,这就是一个男频穿越者试图开后宫,后被后宫干掉的故事。
我对这个龙傲天的心路历程不太感兴趣,就是想问问他脑子怎么长的。
说是误伤,我是不信的,北戎女子擅武,你还在人家雷区蹦迪,不一刀戳死你还等什么呢?
所幸这个龙傲天还挺有专利意识,只有他知道火药的配比和最后和成型,连张图纸都没留,其余人都只是流水线小工。
要我说,君权神授的时代搞专利,他这就算不被后宫戳死,也得被得偿所愿的北戎王搞死。
他这一死,我和卫延的心也放下了大半。
现在的问题就是已经成型的这一批火药。
北戎王知道自己的杀手锏死后,连着骂了好几日大王子,大王子连女人都没功夫睡了,每天都在召集幕僚议事,最终决定提前几日派死士去献赔款。
若我朝圣上一死,再不济死两个重臣,朝中必然大乱,他们也好趁机而入。
这两国外交之事,总不能只让几个侍卫出面,而知道内情有头有脸的权贵怎么会去做这种九死一生的事?
于是这个差事就落在了化名为萧卿的卫延身上,未来驸马,身份也不低,还是个汉人,没有北戎权贵的阻挠。
重点是,他还不知道这是送死的活。
北戎公主向来只看脸,这热情来的快去的也快,铁打的公主,流水的驸马。换几个驸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北戎人的眼里:卫延夜夜笙歌,夜御七女,耽于美色,脚步虚浮。
真实情况是:我让他把剩下的几个被掳掠过来的女子都要来了,凑了两桌在打牌,他连输了一夜,脚步虚浮是因为输麻了。
出行前夕,我和卫延想办法将几个小姑娘送了出去,嘱咐她们在我们出发两日后再悄悄离去,务必不引人注意。
而我作为卫延最宠爱的女人,自然一路同行。
北戎王子临行前还在画大饼,概括一下就是:萧卿啊,我知道这趟劳烦你了,可我们不是一家人吗?等你回来完婚后,我爹老大,我老二,你就能当老三了,么么哒。
二十一世纪的大饼都没你这么噎,谢谢,有被敷衍到。
16
公费出差就是不一样,车内四面上好的丝绸装裹,更别说还有小桌可以烹茶,小榻可以小憩,甚至连颠簸感都可以忽略,和之前租的和这个马车比起来,就像二等座和商务舱。
懂了,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本想着一出城,暗中跟随的卫延同僚半路就将整个队伍截下。
直至我发现了腰上绑着一圈火药的死士,计划被迫叫停,我就知道北戎人没有这么好糊弄。
虽然工艺不同,杀伤力不同,但这一身的火药怎么也能炸死两个无辜的围观群众。
这种穿着黑袍冲进人群大喊一声就自爆的恐怖分子,不管哪个年头,都不能留。
我暗搓搓的和卫延讨论如何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将这些能自爆的死士制服。
排除了下药等一系列方法后,卫延若有所思:「为了遏制上下勾连,这一百余人均是从不同队伍调来的,大部分是普通士兵,其中混入的一些死士也互相不知道身份。」
等等,我好像发现了盲点。
抬头看去,卫延也沾着水在小桌上写了一个「分」,笑着对上我的眼睛。
没错,分而治之。
于是我开始记录旅途小日记。
第一日,午间卫延同僚趁三人外出解手时打晕,替换成自己人进入队伍,尚且未发现死士。
第二日,清晨指示五人外出巡逻,被替换,未发现死士。
第三日,下黑手的时候碰到了栖霞和朱碧,短暂叙旧,替换四人,发现一名死士。
……
第十五日,栖霞口中的师兄也终于追了上来,这不就是当时逃婚的宋家二郎君?!替换五人,发现一名死士。
……
第三十二日,天气晴,马上就要回家了,现在队伍里已经全部都是自己人了,死士已经全部找出。
我望着高大的城墙,看了看身后长长的队伍,叹了口气。
此刻能和前世的一些卧底彻底共情:领导,你们再不收网我就要混成老大了。
17
有栖霞县主打头阵,皇帝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并不声张我同卫延的身份,
只下特旨命我二人悄悄进宫。
总算见到了护短又心软的皇上,感觉不到小说中描述的什么君临天下的威仪,更多的像是以前在学校念书时候的学长,看着我和卫延一脸姨母笑,仿佛每个细胞都在说磕到了磕到了。
卫延将有关火药的事详细回禀了皇上。皇上果然对火药燃起了兴趣,只不过不在杀生和战争。
皇上眼睛放光:「朕早就觉得城郊外的那座山实在不方便,你们说我在山下炸个洞,是不是来往方便许多?」
我也不知道啊,这是我从未设想过的话题,我只是个平平无奇文科生,谁知道您是个工科爱好者啊。
皇帝也不让你们回话,笑着让你们回去了,兴致勃勃地召来了专业人士研究这个新玩意。
等我从昏睡中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宫里来人,我娘死活叫不醒我,于是杜鹦鹦顶着我的名头帮我接了封为县主的圣旨。
比如卫延上门求娶,发现我没醒,就去后院喂了长了两三圈的猫,驾轻就熟的姿态让我娘连夜把墙砌高了两寸。
又比如栖霞县主上门探望,没见到我,顺手揣走一只猫,让朱碧转告我过几天去喝她和师兄的喜酒。
备婚的几月,我倒是没觉得有多忙,主要压力给到了我的娘和妹妹这里,火红的嫁衣绣的又快又好,我反而每天在撸猫摸鱼。
试嫁衣的时候,不经意间我发现了另一件新绣好不久的金边并蒂花嫁衣孤零零的封在一个箱子里,和我身上这件不同,却同样精致有加。
一瞬间明白,那是给杜月月的。
做母亲的似乎早有明悟,在过去的一年里,从未叫过我月月,轻微的别扭之后,随即包容而温柔的对待着来自异界的一缕孤魂。
心虽有所觉,但亦作不解。
18
短短数月,没想到我还是从官媒转职成了将军夫人,只不过偶尔还是会客串一把 lu 版红娘,主要负责拆散不合适的姻缘的那种。
要说起来,婚前婚后的日子没什么不一样,卫延还是动不动就脸红,只不过我好像防御力却下降了不少。
就比如一大早,落荒而逃的人变成了我,我佯装恼怒使唤他去收拾东西,准备和我回娘家。
卫延似乎早有预料,只做不闻,伸手揽腰,我脚下腾空,一把被卫延抱在了怀中,温热的手指在我唇边轻轻摩擦。
身后是透着凉意的墙,身前是灼人的气息,缠绵许久的吻,心尖的暗火似乎在灼灼燃烧尽我最后的一丝晦暗。
哦对了,还有脚下的五只团子滚来滚去叫着要加餐。
算了算了,在这样如火的情意下,我想,我居于下风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毕竟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
(全文完)
作者:来吃草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