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两道影子一前一后,欧雪回头,影子也倏地、跟着闪动。
一般来讲,“影子不见了”这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要先愣一下,怀疑是不是自己或对方花了眼。但现在是二般情况,欧雪家里算半个玄学世家,而对面说话的这位新室友、有着奇怪名字的不清楚——是个”看事儿“先生。
欧雪本人虽说已跟玄学行当无半毛钱关系,至少从前跟着家里长辈耳濡目染过,于是下意识地反驳说:“你确定?”
不清楚的眼皮似乎跳了下、欧雪还没看清楚,对方就恢复了冷淡的脸。他的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指缘透出一点点淡粉色。不清楚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今天是一年中阳气最盛的一天——”
“阳气最盛的那天不是夏至吗?”欧雪再度脱口而出,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驳了对方两次,有点烦人。不清楚明显还没说完的话收住,轻轻吸了口气,默了半秒钟才又说:“夏至阳气盛极、一点真阴复生,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日子其实应当是芒种。你——”
“这不是我的影子好好在这儿呢?”欧雪没发现对方仍未讲完,倒是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明明好好印在地上。他边说边指了指那片影,影子也跟着动,指着欧雪本人。说罢,他才发现不清楚抿着嘴、眼睛微微往下垂着看他。怪极了,因为不清楚比欧雪还矮上小半头,拿这姿势看人,欧雪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不清楚这次没说话,他拉着行李箱走到欧雪身边,转身,两人的影子并排。雨不知何时几乎停了,阳光是橘色调的,欧雪伸手摸了摸自己后颈。不清楚说:“你看看你的影子,再看看我和我行李箱的,颜色一样吗?”
看了几眼,欧雪发现:还真不一样,自己影子的颜色似乎比不清楚的要浅上一度。欧雪是个画师,他相信自己的色感。眼睛盯上那影子,欧雪手腕动了动,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影子似乎确实越看越不一样。
影子的脖子好像比他真正的脖子要短,脑袋……有点歪?他动一动,那影子甚至有点卡顿凝滞感,似乎没法完全同步。
欧雪嘶了声,看向脚下,他踩着影子,影子的两腿卷进脚下,和他连在一起。
欧雪干笑起来,保持着笑容扭头冲不清楚道:“来都来了,看在我们也算门亲戚的份上,要不帮帮忙……额……”欧雪脑袋里飞快地算了下“这人大伯和我爷爷拜过兄弟所以我该称呼他什么”,立刻又想起来刚才给他弹消息的堂妹会称呼她的好闺蜜图图为姑姑。欧雪福至心灵,试探着道:“小叔?”
不清楚的眼皮再次跳了下,这次他主动迈开脚步,轻声说:“走吧。”
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咕噜,声音在老旧居民楼间回荡,有点刺耳。欧雪走着走着,忍不住回头扫一眼自己的影子。影子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脚下,没有半分异常,渐渐他就快给忽视了。芒种仍算初夏,又热又闷,前段时间欧雪空调常开一整夜不关,眼下感冒未愈。他倒不爱出汗,只是确实想赶紧进屋凉快凉快。再看不清楚,拖着不轻的行李箱,明明跟自己一样穿着长袖衬衣,脸一点点都不红,好像根本不热。
欧雪试着跟他没话找话说:“我原来那个室友,悲惨社畜,压力好像太大,下定决心辞职回老家了。”
“嗯。”不清楚目不斜视地听着。欧雪也不确定他听进去了没,自顾自讲着:“那个房子老破,但不小。我租下来第一年慢慢收拾,装修得挺好。第二年房东来了一看,狮子大开口涨价,我自己有点负担不起了,沉没成本又太高,只能找了个室友。”
“然后呢?”不清楚像是不经意间问出口,蓦地又反应过来,接着自己的话头道:“搬走了。”
欧雪笑笑,继续道:“你堂妹跟我堂妹说,你刚好要搬到南乔市,我刚好急寻室友,就是这样。”
不清楚没什么反应,两人绕来绕去,终于到了楼下。楼体外观很旧,五层,半筒子楼结构。欧雪家在顶层,连着个小小的阁楼,一进门有些昏暗。不清楚把行李箱拎进来立到门口,脚和轮子都停留在地垫上,没有随便再往里走。他身旁,欧雪开灯,两人模模糊糊的斜影一下子被光亮吞噬,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