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那么美丽的景象吗?金黄的油菜花,看上去仿佛无边无际,金灿灿的开到了天边。天边是湖,蓝莹莹的湖,像海一样的湖。
以前从没见到过这样的油菜田,它只出现在这个高原的湖畔。但是,你知道吗?在这些盛开的油菜花下面,藏着的可能是尸体。只有尸体,才会让这些花开得如此鲜艳,因为它们为花朵提供了最丰富的养料……
程启思拍了一下车窗玻璃道:“下来了,你在车上要待到什么时候?”
“反正都没地方住,还不如睡在车上呢。”钟辰轩靠在车座上,连眼睛都不想睁开,“谁叫你不提前订好住的地方?”
“拜托,这地方怎么订啊?湖边的一个小镇,几分钟就能从头走到尾,你以为是城市啊?”程启思拉开车门,把他拽了下来我找到了一家旅馆,还有个空房间,是个套间,我把六个床位全部订下,我们今天晚上不用睡车上了。”
他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心虚的感觉。钟辰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过了五分钟,当他看到那“旅馆”的真面目的时候,钟辰轩脸上的狐疑变成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搞对没有,这地方能住人啊?”
程启思气得翻白眼道:“你不住,就自己去草地上睡,跟牛羊做伴去!你这么难侍候,我不奉陪了!”
说实话,也不是钟辰轩挑剔,那屋子真是有够糟糕。两间屋子是相通的,每间里面有三张床,都是那种非常老式的木板单人床,硬邦邦的。床单和被子,不要说钟辰轩觉得受不了,程启思一样连衣服都不想脱,他找了瓶矿泉水匆匆地洗了把脸,就准备上床将就着睡一晚。
钟辰轩却坐在那张靠墙的木床上,侧着头,不知在听些什么,耳朵都快贴到墙壁上了。程启思开了一天的车,已经倦得不行,钟辰轩偏偏还不关灯。程启思耐着性子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隔壁房间有人住吗?”钟辰轩问。程启思说:“有啊,当然有。听旅馆老板说是一个骑自行车环湖的小团队,一间房挤了六七个人呢。为什么这么问?”
“哦,因为我听见隔壁有人在说话。”钟辰轩说着把耳朵贴到了墙壁上,“你听,又说又闹的,好像有什么很有趣的事。不过,好像也有人觉得并不好玩,在吵架似的。”
“睡觉吧,管他呢?”程启思不以为意地说,“听说过一句话吗?要想看出你与恋人适合不适合,最好就是一起出去旅游一趟,这样最能看出对方的缺点。这种小团队,当然更容易让各自的缺点凸显出来了。”
“说得好像你才是心理学家而不是我。”钟辰轩嗤之以鼻,“那我跟你一起出来,算什么?你看出我什么缺点了吗?”
这问题问得程启思无话可答,就算钟辰轩缺点一箩筐,他也只能认栽。
钟辰轩不理他,继续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程启思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也凑过去听。
虽说这房间简陋,但墙壁却不算薄、程启思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几个词:“尸体……明天……血……”
程启思回过头来,他实在是疲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不管了,我要睡觉了。这里能出什么事?不就是一群没事干的闲人来户外活动?就算有危险,也是自找的。何况又不是登山,没事啦!”
程启思把被子拉过来,顿时闻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气味。他又叹了口气,把被子一脚踢开了,喃喃地说了句:“这地方,别说你,我都觉得受不了。”
不到一分钟,他就睡着了,隔壁的什么声音,一概不管了。
第二天早晨,把那脏兮兮的印花窗帘一拉开,刺眼的阳光就射了进来。程启思本能地闭了一下眼睛,外面那些金灿灿的油菜花简直是铺天盖地,灿烂得让他眼睛发花。天也蓝得出奇,在大城市里根本见不到这么蓝的天,几缕白云飘在天上像是半透明的纱一样。
可是在离窗外不远处的油菜花地里,有几个人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几个人都穿着十分专业的自行车运动衣,五颜六色,他们动也不动地站在那边,摆着或僵硬或滑稽的姿势,很像是某种行为艺术。
这里的油菜花田,是按每户人家的地,用五彩的长条飘带隔开的。这些的。这些彩条,也在那些人的周围飘舞。
程启思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因为这旅馆的门是对着小镇的正街的(事实上这小镇也只有一条街),如果要走大门,得绕很长的一段路。可他们住的那排平房,则是每个窗户都正对着外面的油菜花田,跳窗是条最好的捷径。
他快步跑向那群人,一路上踩踏折了不少的油菜花。程启思也觉得有点心疼,但是他离那群人站的地方越近,不祥的感觉就越浓,也顾不上那些花了。这种地方就是这样,看起来近,其实挺远的,程启思跑了大约五分钟才跑到目的地。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中心,躺着一个男人,摆着一种古怪僵硬的姿势。他穿着黑底带深红色花纹的紧身运动衣,戴着墨镜和头盔。这种打扮,绕着湖一路开车过来的时候,程启思和钟辰轩见了不知道多少。七八月是这个湖一年里最漂亮的时候,油菜花在高原上开放的时间跟在平原上是大不相同的。每年湖边都会举行“自行车环湖赛”,来参加的人不计其数。
油菜花田里趴着的这个人。手脚都张开,形成了一个“大”字形。这是个男人,身材又高又胖,相当壮健。他的背上深深地插着一把刀,插得非常深,只露出了刀柄,这人流的血不多,但仍然染红了黑色的运动衣。
那些极其灿烂的金色的油菜花,在风里相当温柔地拂过那个死者的脸。
高原的早上,可以说是有些寒意的。湖面上的风吹过来,凉飕飕地灌进了程启思还没扣好的衣领里,程启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这个人是谁?你们的朋友?
程启思厉声地问那群如石像一样站在那里的人。三个男的,一个女的,都是全副武装的自行车骑手的打扮:头盔、墨镜、彩色口罩,浑身包得严严实实。这是高原,如果裸露着皮肤,肯定晒伤。
其中有个男的说道:“他是我们队长。”
程启思再侧过头一看,果然在死者的头边,插着一面金黄色的小旗,那小旗还正在风里飘呢,旗上印着几个字:追风队。
他一瞬间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那小旗有点什么地方让他觉得不舒服。但是立即地,一阵莫名的恐惧感把他这种感觉压了下去。
不管那个死者是怎么死的,不管他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是意外,他总得走到油菜花田里去。凶手杀了他,也得走出来。可是,死者周围的油菜花完全没有任何被踏的迹象,一株株花都开得金黄灿烂神气十足,而那个死者,是个身高接近一米九,体重该有两百斤的高胖男人,他是怎么进去的?那群人散在他周围,踩踏的痕迹就十分明显。但是在死者躺的大约两米见方的一块花田里,那里绝对没有任何踩踏的迹象。
“这人死得真奇怪。”钟辰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身后了,只听钟辰轩低声地说,“他是怎么进去的?或者说,凶手杀了他是怎么逃之夭夭的?看看,这四个人在他附近,都多多少少地把油菜花踩折了些,可是,他也就自己的头和身体旁边只有少量压折的油菜花……”
“救命啊!……救命啊!”正在所有人都盯着尸体的时候,从旅馆那边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尖叫。程启思和钟辰轩都吃了一惊,一旁有个戴着墨镜,扎着个卷卷的大马尾的年轻女孩,她失声叫了出来:“阿莹!她……她怎么了?”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青青……救我啊!”那女孩子叫得声嘶力竭,声音又尖又细,像是见了鬼似的。程启思还有点迟疑,对钟辰轩说:“要么,我过去看看,你留在这里别走,顺便打电话报警。”
钟辰轩笑了一声,还没说话,众人就看见一匹高大的黑马从旅馆那边冲了出来,马背上竟然还有一个女孩子。这一带让游客骑的马都比较温顺,这一匹却真是脱缰了的野马,它横冲直撞,在油菜花地里左冲右突,那女孩子伏在马背上被颠得不行,吓得在那里直着嗓子尖叫。
程启思也吃了一惊,那马是真的在狂奔,女孩子随时都有被颠下来的可能。那女孩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风吹得在空中狂舞。一瞬间程启思有种被施了魔法的奇怪感觉。
“阿莹!阿莹!抓紧,别放手!”几个男人都在那里大叫,那女孩双手紧紧地抱着马脖子,不知道是本能还是什么,她抓得实在很紧,否则早就掉下来了。
眼看那匹马带着那女孩就要冲过油菜花田,再往前走就是湖了,那湖可不是浅浅的小湖,它无边无际的。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程启思大叫了起来“跳!往下跳!”
那女孩吓得连叫都不会叫了,程启思也急了,那马再冲下去,肯定掉下湖,结果如何就很难预料了。他大声叫道:“你赶快跳!不会有事,我会接住你的!”
女孩总算是横了心,从马上直扑了下来。她是斜着从马上飞下来的,程启思一接,那股力实在是很大,两个人同时滚到了油菜花田里一大片油菜花被压得七歪八扭,溃不成军。
程启思终于从花田里爬了起来,他也被女孩这一撞折腾得不轻,偏偏钟辰轩走过来还在问:“怎么样?断了几根骨头?”
程启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扶那个女孩。那女孩的长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小小的一张脸上全是泪和汗,但那张脸真是出奇的美丽,像块小小的精致的白玉。她早已经吓得瘫软了,程启思几乎是把她抱起来的。
“没事吧?阿莹?你没事吧?”几个男人都跑到她身边,七嘴八舌地问她。阿莹还像个木头人似的,靠在程启思怀里动也不动。众人一连叫了她好多声,她才“啊”地一声回过神来,眼泪“唰”地一下子,涌了出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会死呢!简直像是腾云驾雾似的,实在是太恐怖了!……”
她朝周围看了一圈,忽然问道:“青青呢?青青在哪里?”
她说的“青青”,很显然就是另外那个扎了个卷卷的马尾的女孩。程启思这才注意到四个男人都拥了过来,但却没看到青青。他一回头,只见青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刚才站的地方,头盔也掉在地上了,很明显是吓昏了过去。
阿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程启思的怀里跳了起来,奔了过去。“青青,青青!你怎么了,青青?”
她还没跑到青青昏倒的地方,就看到了那具倒在油菜花田里的男尸,又是一声尖叫,她脚一软就跌倒在地。
钟辰轩已经赶了过去,他扶起青青,捏她的人中。青青“啊”地一声坐了起来,看到软在地上的阿莹,扑了过去,搂住了她,道:“阿莹,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会摔断脖子呢,我居然都吓晕了!”
阿莹红着脸,说:“我这不是没事啦?不过……"她的眼神相当恐惧地瞅了一眼油菜花田里的男尸,“队长他……怎么了?”
青青没有回答,只是又看了一眼程启思,虽说她戴着副大大的运动墨镜,但这时嘴唇微翘,那股妩媚不经意就流露了出来,她说:“谢谢你,要不是你,阿莹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样呢!”
阿莹也抬起了眼睛,看着程启思。她还在喘息,满脸红晕,美丽得像朵开在草地里的野花。“谢……谢你。”
“你是怎么会骑到那匹马上的?”钟辰轩问。阿莹眨了半天眼睛,就像是想不起来似的。过了一会儿她才有点结巴地说:“我看见那匹黑马拴在那里,就……就爬上去想骑一下,结果,它就发疯了……”
钟辰轩忍不住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那三个男人过来,帮着青青把阿莹搀了起来。程启思说:“先扶她回去休息一下吧。”
那几个人朝旅馆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程启思再回头看那个死者,他的黑色运动衣背心上那团黑红色的污迹,在阳光下特别醒目。匕首的刀柄上镶着些假宝石,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先报警吧,我们在放假,这里跟我们的辖区也是天远地远,管不了的。”启思说。钟辰轩却若有所思地说:“赵思翰好像就在这里的,是不是?”
“赵思翰?”程启思也想了起来,“是不是上次有个案子到我们那里,跟我们接洽的那个警官?对哟,他好像真在这里。快打,快打,如果是他那就方便了。”
“我没电话号码啊。”钟辰轩理直气壮地说,你查一查喽。”
程启思郁闷地哼了一声:“好吧,反正什么活都是我干。”
赵思翰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看到程启思坐在一片油菜花田里面,正百无聊赖地在那里扯着一朵油菜花的花瓣玩钟辰轩则在远眺不远处蓝色的湖水,还有不时掠过的白色飞鸟。”哎哟哟,哎哟哟,你们两个真不够意思,到这里来,居然都不给我打电话!好歹让我陪你们玩玩啊!你们怎么会有假期的?我都好久没休假了!那次的事情之后,一直没见过你们,怎么样,还好吧?”赵思翰一脸热情地迎了上去,程启思没精打采地用手里的花茎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那具尸体,说:“省了吧,别客套了,先看尸体吧。”
赵思翰看了一眼尸体,就说:“这尸体摆得真是有点水准啊。”尸体正好在两块油菜花田的中间,旁边都是飞舞的彩条,看起来还真有点艺术感。
他又皱了一下眉说:“现场是被破坏过了?”
程启思跟赵思翰只是在一桩案子里有接触,赵思翰虽说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是个相当精明且有经验的警官他也只看了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了。事实上,现场确实有被破坏的痕迹,但那是受惊的马加上昏倒的青青和阿莹的共同杰作,要骂也没处骂去。
“你问我,我问鬼啊。”程启思更无精打采了,他已经在这里对着尸体想了很久了,但是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我要知道,我就能破这个案子了,哪还会在这里对着尸体发呆呢?”
他把早上发现尸体的情况,详细地讲了一遍。赵思翰一边听,一边啧啧地说:“哦哦,不可思议的杀人方法啊,我们这小地方居然也有了那个什么金田一类型的?啧啧啧,这才叫不可思议呢,我还以为我们这里偶尔会出的杀人案都是喝多案件喝了酒一时冲动,抡起刀子砍人呢。话说,你们怎么看呢?”
“不知道。”钟辰轩笑着说,“花田里常常会有游客进来,踩踩不稀奇,但是尸体所在的方圆两平方米,确实是一根花草都没折断,实在匪夷所思。
“连你们两个都没想出来?”赵思翰看了看手机,“法医应该快到了,我们局里没有,我从别的地方借过来的。这样,我先去问证人的口供,一起?”
程启思问:“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赵思翰笑着说,“上次不也是承蒙你们帮忙了?”
程启思也笑,说:“那是公事嘛。”
“行了,别假客套了。”赵思翰说,“走,去镇上那个报警点,有个房间,可以临时派派用场。”
赵思翰已经叫他同事把自行车小团队的那五个人都带到了那个报警点的房间里,里面也就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条件简陋得让程启思都有点不忍心看了,他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钟辰轩也找了个背光的位置,顺手把房门关上。
“你们是来参加环湖自行车比赛的?今年的人可真多。”赵思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皱着眉说,“能不能请你们把墨镜和帽子摘下来。还有,请你们出示一下身份证件。”潜台词就是:你们一个个把自己遮成这副德行,叫我怎么看得清楚?
那个叫青青的女孩子把墨镜和头盔一摘下来,一头浓浓的卷发就如瀑布一样披了下来,程启思觉得这个阴暗的小房间都亮了一下。那女孩子长得很美,晒成巧克力色的皮肤,浓眉、长睫毛、嘴唇略厚,素颜也美得浓烈。
“我叫青青。”她说,“死的那个……是我们的队长,也是我男朋友,叫葛宏。昨天晚上,我们在这里住的。我们六个人住一个套间。本来是打算搭帐篷住的,但是,我们的车在路上抛锚了……所以我们只有找了旅馆住。”
青青顿了顿,又说:“昨天晚上,我们都特别累,这里条件很差,连个公用卫生间都没有。于是我们都没脱衣服,上床就睡了。这一晚上……大家都睡得很沉。但是我半夜醒了,看到葛宏出门,我就问他要去哪儿?”
赵思翰坐直了,问道:“那他怎么回答的?”
“哦,他说他去WC。”青青垂着睫毛说,“我翻了个身,又睡了。我听到那扇木门响的声音……”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眼里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声音也在顫抖,“现在想起来,那木门关过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实在是很可怕。而且,我不记得……他回来过。”
在队员孔昌和孙华的口里,赵思翰也听到了类似的说法。两个人都说,确实在迷迷糊糊中听到门响,瞅了一眼,看到队长出去,但是没有留意到他回来。
胡希的说法则有点不同。“我半夜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冷,睁开眼睛一看,门开了,冷风正在往里面灌呢。虽说是七月,可这是高原,还是挺冷的,我就起身去把门关上,找了个旅行包,把门抵上了。然后,呃,我一觉睡到了天亮!”
“是啊,我也看到胡希去关门了。他用的还是我的旅行包呢!”孔昌说,“我睡眼惺忪,问他干什么,他说冷,门闩坏了!”
“早上吗?啊,虽然很早,但是我们都是这么早起来的!早一点骑车环湖会比较凉快!我们到处找不到队长,就想他是不是去油菜花田拍日出去了,我们就去找他……结果……”孙华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程启思和钟辰轩互相看了一眼。赵思翰又问了些细节,然后把这群人打发走了,叮嘱他们不能离开小镇。
“都发觉了吧?”赵思翰摊开双手,对程启思说,“多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啊。简直像东方快车谋杀案,这一个房间里的五个人,互相作证,都证明自己在他们队长离开之后根本没有出过房间。”
程启思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现实生活里,没有那么多有逻辑性的犯罪。至少……嗯,大多数没有逻辑。”
钟辰轩微微笑了一下。“对,大多数。真正的高智商犯罪,也许你还没发现,人就已经死了呢。”
赵思翰多看了他一眼,对程启思低声说:“你的搭档好像比以前更难相处了。”
程启思做了个“嘘”的表情,转头对钟辰轩说:“你怎么看?”
“现在的问题不是谁是凶手,要说凶手,他们谁都有可能,只要你不认为是什么的流窜的人作的案。”钟辰轩说,“现在的问题是,那个凶手怎么能够越过那么一大片油菜花田,把被害人带到花地的中间,杀死他然后逃离?我简直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像变魔术。”
他用手指弹了一下窗玻璃。油菜花跟天之间蓝得出奇,蓝中带着点灰的湖水,泛着浅浅的波纹,怎么看都是幅画。站在油菜花田里的人,远远看来,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钟辰轩喃喃地说:“哦,我在想,启思,我们看到的那个凶案现场,像……像一幅画好了的画。似乎……像是刻意给我们摆在那里,要我们看的。”
“是吗?”程启思抱着手臂,走到了他身边,“我反而不太敢相信,在这么美丽的地方,会发生这样奇怪的凶案。”
钟辰轩回过头,似笑非笑地说:“刚才那五个人,有的人一脸焦灼,有的人在流眼泪,也有人满腹心事。毫无疑问,启思,就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凶手。你觉不觉得有点儿看腻了,总是在某张跟别人一样的面具下藏着一个凶手?”
“就算我腻了,你也不会腻。”程启思笑着回答,“这是你的兴趣所在,也是你的专业,不是吗?”
他们又回到了凶案现场。赵思翰指点着说:“这里晚上是没有人的,这些土地都是属于当地的牧民的,他们晚上回去睡觉,白天有事的时候才会骑马到这里来。”
钟辰轩相当惊讶地说:“骑马?”
程启思瞪了他一眼说:“你一路上看到的马,难道你以为是拍电影用的?”
钟辰轩眨了眨眼睛道:“我也想骑。”
“当心摔下来!”程启思说,“这里的马可是烈性子的,你没看到阿莹差点摔下来?摔断脖子都是可能的,她算是运气好的了!”
“是吗?”钟辰轩喃喃地说,“真的只是运气好吗?……”
赵思翰弯下腰,去拨弄那些长得足足到了人小腿的油菜花,他说:“看是油菜花开得最灿烂、最茂盛的时候,也是游客和摄影爱好者们来得最多的季节。长这么深的油菜花,要拖着一个两百斤的人进进出出,他是在变魔术吗?”
程启思左右看了看,这种高原真是太平坦了,一望无际,连点遮掩都没有,连根电线杆都找不到。也没有看到任何大石头、房屋之类的障碍物,除了他们昨天晚上住的那家勉强可以称之为旅馆的房子。他有点沮丧地说:“反正我是看不出来问题在哪里了。这里空空荡荡的,只有这花,你说人要爬上根电线杆,或者爬上屋子往下跳,都是不现实的。难道凶手踩了个高跷?”
“是,你去踩来看看。”钟辰轩嘲弄地说,“手里还要拖一个两百斤重的人?”
“噢,我知道是不切实际的。”程启思也不脸红,很淡定地说,“我也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我从来没说这种可能性会成真的是不?”
钟辰轩若有所思地扬起眉头,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发着光,说:“就算是死者自己也不可能。你们看,他是趴着的,这个姿势相当……呃,安详,要把你从半空中掼下来,得了吧,你还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姿势呢。”
“喂喂喂。”程启思再好脾气,被一直损也不乐意,“你打比方,也不用拿我来当例子吧。”
“行了行了行了。”赵思翰说,“好久没看到你们,还是老样子,吵成习惯了吗?我饿了,走,吃早饭去,我请客。”
程启思说:“那几个嫌疑人怎么办?”
“说是嫌疑人,现在也没动机没时机的。”赵思翰耸了耸肩说,“今天如果我找不出什么线索,就只能让他们先走啦。人家说了,他们是来参加自行车环湖比赛的还没完呢!”
“很冷血的表现啊。”钟辰轩喃喃地说,“毕竟是一起来的人……”
程启思问赵思翰:“有没有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问了。”赵思翰拖着程启思和钟辰轩,就往街对面的饭店走,“他们说是在一个自行车社团论坛上认识的,也不是特别熟的人,属于"组团,这类型,所以,死了人,他们也不太在意,可以理解。不过,青青跟死者是一起同居的,她也没否认,好歹她也掉了两滴眼泪!走了,先去吃早饭,我肚子都在叫了!”
程启思不经意地说:“这里难道还有什么好吃的?”
事实证明,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好吃的。唯一一家这时候开了门的饭店,只有羊肉汤和大饼。羊肉汤倒是挺鮮美,只是那肉粗糙得程启思这种从小到大没看过牙医的人嚼不动。钟辰轩一向讨厌腥的东西,羊肉自然是腥的,他喝了两口就皱眉头不肯喝了“你吃点吧,这里早上真的只有这种汤喝。”赵思翰笑着说,“我才来的时候也真的很不习惯。这里只产这些东西,你要不吃……”
程启思接了一句:“不吃就挨饿!”
钟辰轩无精打采地说:“这街上就只有这家有可吃的东西吗?”
这只是个丁点儿大的小镇,因为在湖边上,才会相对比较热闹。即使如此,昨天晚上程启思和钟辰轩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早已家家关门,害得两个人只能吃压缩饼干当饭。这时候已是早上九点多了,开门卖早饭的居然也只这一家。
“噢,我不相信会是这镇上的人。”赵思翰低声地说了一句,埋着头喝着热腾腾的羊肉汤,这里的人都是在这里住了很久的,没什么流动人口,死者身上没有财物失窃。这里离市区不算远,为了安全起见,他们都不会带很多钱在身上,当地人也知道这一点。何况,这里民风不错,挺纯朴的……”
“你就说凶手是他那个小团队里面的人吧。程启思笑着说,“别的人,没动机。是吧?”
正在这时候,有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这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脖子上挂了个很专业的相机,背上也背了个专装镜头的大包。他在靠墙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要了羊肉汤和几个大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刚才我陪你们来吃饭,叫同事去问他的话的。”赵思翰做了个不起眼的手势,指了指这个正在大吃的男人,低声地说,“这个人叫马山,是个挺有名的摄影师。他跟死者是好朋友,这次他过来拍照,顺便帮他们开车。你们应该知道吧?骑自行车也是很需要体力的,绕着湖环行至少也要三天,如果累了,可以把自行车扔上随行的大车,自己也上车休息。”
“哦?”程启思的注意力集中过来了,“那不就正是因为他的车抛锚了,才没赶上,这群人才会在那家旅馆投宿?”
“非常正确。”赵思翰喝光了他的羊肉汤,一张嘴油腻腻地发光,“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他说不是车抛锚了,是因为他看见昨天的晚霞实在是太漂亮了,跟金色的油菜花相映生辉,所以他停下来找了个地方拍照,一拍就拍得忘了时间,一直拍到天全黑了,他们给他打电话也没听到。他也懒得再开车了,就在车里睡了一觉打算第二天赶上他们。”
“这样啊。”钟辰轩的眼睛有点发亮,“这就是说,那个队的人,住在旅馆里,完全是因为这个突发状况了?”
“对”赵思翰笑着说,一边招呼结账,“案发的一切基础都来自于这个突发状况。毕竟,谁都不知道,马山说的是真是假。但至少,他不像其他几个人,待在同一个屋子里。除非有人能证实马山昨天晚上一直在车里睡觉,否则,他的嫌疑真的很大。”
“是啊。”程启思有点无趣地说,“但是我们至少得先解决了他是怎么把那么高那么胖的一个男人弄进油菜花田,杀死他再自己溜掉的问题。我反正是想不出来了,你呢?”
他是在对着钟辰轩说话的钟辰轩笑着说:“这我也还没想出来,不过,我反而有另外一个想法。”
赵思翰和程启思都盯着他看,钟辰轩扬了扬眉头,说:“你们不觉得这个手法很像是现在很流行的那种不可能犯罪吗?这并不是一种特别成熟的犯罪手法明白不?”
“懂了。”程启思说,“很成熟的犯罪不像这样,会更低调点,或者说,少点花巧,更实用。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钟辰轩说,“我倒觉得这个凶手有点玩试验的感觉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那些日本的推理什么的,有时候,在书里或者漫画里面出现的,在现实里其实很难实现。这个你们懂,我也懂,但是没经验的凶手未必懂。”
程启思和赵思翰都点头,钟辰轩继续说:“很多手法在理论上可以成立,但是实际上操作起来是有难度的。这个凶手的心智还停留在这个程度。”他摊了摊手,“不管是不是个障眼法,至少目前,是蒙蔽了我们的眼睛,我们还没看出他这个魔术的关键之处。”
他又笑笑说:“凶手是谁,要猜出来很简单,但是他这个油菜花田里面的魔术变得实在很好,反正我现在还没想出关键来。”
“好吧,谁想出来了,谁请吃饭。”赵思翰说。
这个提议,被程启思和钟辰轩同时丟了个白眼。程启思说:“说反了吧?要请也是那个没想出来的人请啊。”
赵思翰摊摊手,说:“本来就是开玩笑而已。死者的东西我也检查了,他的笔记本有密码,我打不开只能带回去再说,或者会有些线索在他的电脑里面?”
“法医那边怎么说?”程启思问。赵思翰说:“没办法,这里的条件这么简陋,根本没办法做尸检。你有兴趣你自己看看去。”
他最后这句话是对钟辰轩说的。钟辰轩说:“得了吧,我也不是法医,不想动这个手。那尸体也没啥好验的,我看了一看,就是我们出来那时候才死没多会儿的吧,血还是热的,皮肤还是柔软的,更不要说尸斑什么的了。死因也非常明确,刀子从背后刺入,一刀致命。我想知道的一点就是——他死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药?还我想看看凶器“行我记下了。”赵思翰说,“我会叫法医那边注意的。不过……”他嘿嘿地笑了笑,笑得晒得黑黑的脸上两团红,“我看,等验尸结果出来,你们早都回去了。”
程启思啧啧地说:“这就是你们的效率?”
“小地方,比不得你们那儿。”赵思翰说。程启思对着他的脸看了半天,笑着说:“瞧瞧你的脸,都晒出高原红来了。”
这里本来就是高原,待久了,可不?,赵思翰说,又在程启思肩膀上擂了一拳,“你小子也晒黑了吧,不过你这黑,我看是在海边晒出来的吧?说,你小子跑到哪里逍遥去了?你有那么长的假?你这皮肤,不是三五天能晒出来的!”
他又瞅了钟辰轩一眼,说:“你也晒黑了,呵,你们公款旅游啊?”
钟辰轩涨红了脸,程启思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附近有些当地人搭的帐篷,也算是农家乐,会有些烤羊的晚会什么的,虽说有些商业化,但对于在城市里待久了的人,还是相当有趣的。
这里实在是个很美的地方,高原上早晚温差很大,到了晚上已经很冷了。青青裹着条黑底绣花的大披肩,披肩上居然是只造型十分夸张的青蓝色的凤凰,在火光下看来,十分醒目。这种地方,披上这种大披肩实在是很温暖的,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火边,眼睛呆呆地看着天空。
程启思挪到了她边上去,递给她一杯热奶茶。青青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她有双十分灵动的眼睛,这一笑,脸都像是鲜活了起来。
“谢谢。”
程启思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悲伤,他甚至不知道她当时的惊骇是真还是假他问道:“你跟死者认识很久了吗?”
“很久了。”青青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她的眼睛看着远处。夜里的湖,漆黑而神秘。
星星似乎伸手可及,天空清澈得让人不可置信。这一片没有油菜花,只有青草和粉的白的黄的野花。“他是搞摄影的,我一直当他的模特儿。嗯……他在这圈子里,挺有名气。户外运动也是他的爱好,只不过,太危险的,他不会做。比如,登山。”
程启思没有掩饰唇角浮起的一丝微笑,他说:“那是,摄影和户外,都是烧钱的。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父母死了。”青青说得很坦然,“我跟他同居几年了。”
程启思知道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很不礼貌,但不能不问。“为什么不结婚?”
青青斜斜地睨了他一眼,这一眼十分妩媚,她道:“哦?那我问你,程警官,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干吗不结婚?”
程启思笑了笑,说:“一个人自由呗,还能为什么?”
“对啦。”青青说,“那他也一样的,男人有钱会玩,怎么会愿意被束缚着?结婚?那是容易办到的事吗?”
说完这句话,她把披肩裏了一裏,就站起身钻进她的帐篷里去了。程启思捧着他自己的那杯奶茶在那里思索,直到钟辰轩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讨了没趣了?”
“我知道会讨没趣的。”程启思笑笑,“但就算这样我也得问,否则我怎么能找到动机?"”
钟辰轩说:“我都听到了。这实在是很常见,你觉得,这会是杀人的动机?什么玩笑呐?就算那男的不想跟她结婚,凭青青的长相,也不至于找不到饭吃。何况我看死者也没亏待她。”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谁都不知道。”程启思说。他一低头,看到青青刚才坐过的位置,有个手机,贴着晶莹闪亮的水钻碎花,很显然是个女孩子用的手机。他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钟辰轩也凑了过来。
“看看里面有什么。”
程启思怔了一下,说:“要查她聊天记录和短信直接查不就行了……”他还没说完,钟辰轩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谁要查那个了,你看看她里面有什么照片之类的?”
程启思有点犹豫,钟辰轩就笑,说:“查案,查案,何况她把手机丢在这里,我看她也不介意别人会看,把里面的文件一翻,程启思就有点傻眼。手机里放着的照片,居然有几张是青青的裸照,拍得极美,但情色的味道也非常浓烈。程启思很有点偷窥别人隐私的感觉倒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钟辰轩把手机放回了原来的地方,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程启思见他手里拿着把匕首,就说:“这是凶器?”
“不是。”钟辰轩说,“只是跟凶器长得一模一样而已。赵思翰说,这里到处都有卖这个,很拙劣的工艺品。”
忽然,他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倒抽冷气的声音,抬头一看,胡希正站在那里,两眼紧紧地盯着他手里的匕首,脸上的表情相当惊惶。程启思就问:“怎么,你见过这种东西?”
胡希脸上惊惶的表情更浓,问:“我……我们买过。不对,是队长……他买过一把。当时削水果找不到刀了,他就买了这么一把……”
钟辰轩扬起了眉,问:“哦?那刀呢?在哪里?也许那就是真正的凶器呢。”
“这个……这个……我不知道……”胡希嗫嗫嚅嚅地说不出来,正在这时候孔昌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干笑着说:“那把刀啊,掉进湖里了,当然找不到了。”
“对对对。”胡希连忙接口,“队长那天早上不小心割伤了手,把刀也弄脏了,我们本来想洗一洗,结果掉进湖里了。”
程启思皱了皱眉。他觉得胡希跟孔昌说的话,什么地方总有点不对劲,但一时他还没想出来关键所在。钟辰轩却问,“割伤了手?就是他死那天早上的事?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他削水果,就把手割伤了。”孔昌继续干笑,“队长手比较笨,一削什么水果,就老会弄伤。青青不想帮他削,阿莹还在睡觉呢。”
“喂,你们吵到我睡觉啦。”孙华从帐篷里探出个头来,一脸的不满。胡希和孔昌如蒙大赦,赶快钻进帐篷里去睡觉了。
程启思低笑着说:“看来他们挺怕我们啊。”
“做贼心虚吧?”钟辰轩这话,说得可真不小声。程启思对着他打手势,钟辰轩也不理,只是站起身,也打算钻进帐篷睡了。他忽然回过头,对着程启思古怪地笑了一笑。“我知道死者被杀的动机了,你想出来了吗?”
程启思呆住。“动机?什么动机?”
钟辰轩看样子似乎并没有耐心来给他作解释,程启思知道他的脾气,也懒得再问了。
半夜的时候,程启思正睡得沉,突然间,有女人的尖叫声,划破了夜晚的平静。这里的夜十分安静,只有风刮过草原的声音,就连牛羊都熟睡了。程启思从帐篷的地毯上一下跳了起来,钟辰轩也坐起了身。
“青青?!”
程启思连外套都顾不上穿,冲了出去。半夜的高原上冷得他哆嗦,但这时候也顾不了这许多。他一路跑过去,也不知道踩折了多少野花。他冲到湖边的时候,只见靠近岸边的地方,一团黑影正在水里漂漂荡荡。
程启思转过头,看着刚跑过来的钟辰轩。月色金黄,这里的月亮十分奇怪,黄澄澄的亮得像初升的太阳,映在湖里,像个诡异却迷人的幻象。
赵思翰也跑过来了,他也不管半夜的湖水有多冷,硬是跳下水,把青青给拉了出来。做了半天人工呼吸,也无济于事。
“看样子,她不会游泳……”赵思翰冻得脸色发青,喃喃地说,“推她下水的人,非常了解这一点。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杀青青?”
钟辰轩慢吞吞地说:“你们没发现吗?”
程启思和赵思翰同时问道:“发现什么?”
“你们真是瞎子。”钟辰轩说,“青青怀孕了啊,你们都看不出来?”
程启思和赵思翰都呆住了,只能保持沉默。说实话,程启思还真没看出来,青青本来就属于高大丰满的那一类型,又随时裹着个大披肩,要他怎么看?
“赵思翰,”钟辰轩说,“你查过没有,这个死者是不是很有钱,他的钱,是该谁得的?”
“是……相当富有。”赵思翰迟疑地说,"他没父母,没近亲,有套不错的房子写的是青青的名字。不过……”
“我懂了。”程启思说,“如果那孩子是死者的,青青就有办法分遗产了。不过现在青青也死了。”
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尸两命,凶手未免太残忍了。”
“警官……赵警官,我有点事想跟你说。”马山站在那里,有点局促不安的样子。他的脸上,明显有着为难的神色,一会儿吸鼻子,一会儿搓手。赵思翰见这种证人见多了,一看就是有什么线索又难于启齿的。他起身关了门,问:“什么事?”
他看到马山的眼光在程启思和钟辰轩身上打转,就说:“是同事,你说吧。没关系,哪怕是一点小线索,都很重要。”
马山相当紧张地搓着双手,搓了一会儿,才说:“那天晚上,我其实……没有直待在那里拍照片。”
这个自然,难道能在那里拍照片拍上一夜?程启思几乎都要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了,马山又接着说:“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漂亮,看起来就像是太阳一样,即使是在这个临湖的高原,也是非常少见的。但是我那个位置不好,我就打算徒步走一段,找一个好位置。”
程启思和钟辰轩对视了一眼。程启思低声笑了一下,说:“还好我不搞摄影。”
大半夜的,空气冷得要结冰,还要徒步?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人的话可信度究竟有几分,但还是耐着性子听着。赵思翰做过简单的调查,知道马山目前的经济情况相当不好,还找死者借了不少钱,但那数目似乎也没到要杀人的地步。
“我一直走到了一片油菜花田。”马山解释说,“你们看到了,这里虽说以七八月的油菜花盛放而出名,但也并不是处处都有我翻过一处铁丝网,来到一处油菜花田……这时候,我看到了……”
三个人都有点紧张起来了,六双眼睛一起盯着他看。偏偏马山一紧张,就开始说不出话来,在那里掏,掏了半天掏出来了,问:“可以抽烟吗?”
赵思翰憋着气点了点头,那马山又开始摸打火机,打火机又找来找去找不着。赵思翰在自己身上摸,他的打火机也不见了,所以回头看程启思。程启思摊了摊手,说:“我一般不抽烟,我也没有。不过车上有,要不要?”
赵思翰想吐血,钟辰轩摸了半天给了他一小盒火柴,看样子是酒店里的,说:“呐,只有这个了。”
马山如获至宝地把火柴接了过去,连声说谢谢,一边还打了个喷嚏。他把烟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两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在油菜花田里,我看到……”
刚说到这里,马山忽然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似的中断了话头。他的脸色也变了,本来晒得黝黑的一张脸,突然间变成了可怕的蓝青色。他双手朝自己的喉头抓去,两眼圆睁,喉头发出“格格格”的声音。
程启思和钟辰轩同时跳了起来。钟辰轩脱口叫道:“氰化钾!”
听到这三个字,赵思翰和程启思都知道,他是没得救了。氰化钾是致命最快的毒药,几分钟内就可以致人死命,连救都来不及救。
钟辰轩摊了一下手,道:“对不起,别的毒药还能抢救下,但这个,我无能为力。”
马山痉挛了几下,圆睁着眼睛,断了气。他的脸色呈现出的那种可怕的蓝色,让三个人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毒药是在哪里呢?”赵思翰喃喃地说道。钟辰轩叹了口气,说:“发作得这么快的毒药,自然不会是预先服下的。也就是说……问题出在刚才那支烟上?”
程启思早已经把马山掉在地上的烟捡了起来。钟辰轩说:“拿远点儿,小心你也中毒。”
“你当我白痴呢?”程启思不乐意地说,哪里还用得着钟辰轩提醒,刚把那支抽得只剩半根的烟拿到不远处,他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杏仁味,他有点吃惊地说,“这个马山,他的鼻子得糟到什么地步啊?”
钟辰轩想了一想说:“他进来的时候,就在不停地吸鼻子,记得吗?我看,他是感冒了,鼻子不灵呢。”
“这么说,下手的人是跟他很熟的人了?”程启思若有所思地说,“那是哪一个呢?”
钟辰轩从他手里把烟接了过来,打开了窗,仔细地对着光看。他忽然笑了起来,转过脸来。外面一片在阳光下鲜艳得像黄金的油菜花,映着他的脸,也像是在发光。他的眼睛,漆黑晶莹,亮得出奇。
“其实,最能蒙蔽我们的还是眼睛啊。”钟辰轩似笑非笑地说,“这是个多么简单的伎俩,可是,我们却被瞒过去了。”
程启思瞪着他:“怎么说?”
“你记得一件事吗?”钟辰轩说,“那就是死者死亡的头天晚上,我们就住在他们的隔壁,我们听到了他们说的一些话。”
程启思回忆着:“是,说什么尸体,明天……别的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太累了只想睡觉!”
“对,我后来想,他们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商量这件事情,肯定不可能是一群人一起要谋害那个人吧。”钟辰轩笑着说,“虽说大家都是同谋不是没有可能,可是那时候,死者也跟他们在一起,总不能是凶手跟死者在一起商量谋害死者吧?那么除开他们,还有谁呢?”
赵思翰冲口而出:“马山?!”
“对。”钟辰轩说,“能又笑又闹又吵地商量一件事,当然绝对不会是谋杀。所以我猜,他们一定是想跟马山来个恶作剧,或者是一个赌博,——这个赌博的内容可能就是由他们这个小团队的队长葛宏来扮演一具尸体,看马山能不能分辨出来。记得吗?马山到的时间,正好就是葛宏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当然,葛宏本来只是在假装一具尸体。”
程启思和赵思翰同时跳了起来。程启思几乎是震惊地瞪着他,“你的意思是,我们当时看到的葛宏,并不是一具尸体?他……那时还活着?”
钟辰轩叹了口气,说:“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任何可能让人进去,又不让花枝折损的方法。是你提醒了我,还有一个办法--把人抛进去。别问我为什么抛进去还能保持一个很平和的姿势,那是因为葛宏没死,他自然会自己调整到一个最合适的姿势!他趴着,我们看不到他的脸,也不会去破坏现场,加上又有小旗遮在他的脸旁,还有那么多的花,就算他稍微动一下,面对刺眼的阳光,我们也不太可能发现!”
“有道理。”赵思翰低声地说,“五个人,确实完全足以把他抛进去了。他高、胖,摔一下也不会怎么样,这样只会压折他身下和身侧的花枝。可是……”他抬起了头,“可是他是怎么死的?凶手是怎么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这就是这个案子最巧妙的地方了。”钟辰轩说,“非常巧妙地利用了我们的心理障碍。你见到的,就一定是具尸体吗?我可不确定,因为我当时不可能去触碰尸体。我跟启思都是警察,但我们都不是负责这里的,我们不能乱动。这里有多偏僻你是知道的,警察过来,至少也要两个小时以后——这就是这个诡计会产生的原因。”
他停了一停,又说了下去。“那时候启思正好往外看,是凶手求之不得的。就算他不去看,凶手也会把我们引过去作证人。”钟辰轩说,“记得吗?当阿莹的马在狂奔的时候,青青莫名其妙地昏倒了,就倒在油菜花田里。她那一倒,可不是随便倒的,她个子挺高的,这就架起了跟,尸体,之间的那个桥梁。一刀下去,死者不死也得死!之前的血迹也是真血,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即使我们验尸也会知道是死者的血。因为死者之前受伤了,流了一点血,这是我们从那三个男人口里知道的。他们不笨,很显然知道葛宏的死跟他们的恶作剧有关,所以他们跟青青,阿莹统一口径,根本不提他们的这个赌博。””但是,如果我们一直盯着尸体不放呢?”程启思说。
“这就是阿莹骑在烈马上到处乱跑的原因。”钟辰轩一笑说,“你嘛,你是不可能不管的。我也不可能不管,自然是先顾活人,再顾死人了。”
程启思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只能苦笑:“一匹烈马驮着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吓得乱叫,随时都有从马上掉下来的危险,你说,我能不管?”
“是,是,是。”钟辰轩讪笑,当然要管,你这是英雄救美嘛,哪怕被马蹄子踢到也没关系,是不?”
“她是怎么让马狂奔的?”程启思说,肾大的胆子,她真不怕颠下来摔死?”
钟辰轩哼了一声说:“她一定是个常常骑马的高手。一般女孩子嘛,早该被颠下来了,可她没有,这只能说明她很擅长骑马。”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把我们所有人的视线引开的好办法。否则,他们也许会另外找个人来当人证,比如旅店的老板。你跟我,都是很难糊弄的,他们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因此,反正都是刚死的人,十来分钟的差别,就算你是医生,你也不能看出他的准确的死亡时间。”程启思说。
钟辰轩又是一声讪笑:“是,我是神仙,你去找个法医给你鉴定,精确到几分几秒看看?看他不当你神经病。”
赵思翰插嘴说:“你们别争了。总之,你的意思是说已经死了的青青就是凶手?”
“除了她没别人了。”钟辰轩说,“阿莹就是她的帮凶,这一点也毫无疑问。”
程启思喃喃地说:”阿宝……”那个脸长得精致秀美的女孩子,他从心里实在是不愿意相信她跟这起凶案有关。但是,毕竟以他的经验,杀人凶手里不乏年轻美貌的女孩子。而且有些过于美丽的女人,反而是特别缺乏道德观的。
可是为什么?”赵思翰问,“她们为什么要杀这个男人?”
钟辰轩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不像是仅仅为了钱。这个,审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他的眼睛望向了远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的湖也呈现出灰蓝的颜色,波浪起伏,不时地有一只白色的鸟掠过。“可是,有个人看到了发生的事。当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当他知道死者的死状的时候,他明白了。因为那两个女孩,曾经在油菜花田里模拟过杀人的现场。”钟辰轩说。
赵思翰把一张TF卡扔到了桌子上,说:“没错,照相机里面的东西被删了。可是,一般摄影的人都会有复制一份的习惯,以免辛苦拍出来的照片出问题。我找到了他复制的另一张卡——看样子,阿莹和青青还没发现。”
照片设成了幻灯片,一张张地在电脑上滚动播放。
要么就是拍的人在不断地按快门,要么就是设成了自动连拍。两个女孩躺在油菜花地里,另一个正扑倒在油菜花里。她们的动作很奇怪,奇怪到让人不知所云,但是这时候看的几个人都明白了,她们是在试验她们设计的杀人方式是不是可能实现。
事实上,她们办到了,虽然很冒险,虽然随时有失败的可能性,但她们还是成功了。
这不知道是她们的幸运,抑或不幸?
阿莹的脸色很苍白,比那天程启思把她从马上救下来的时候还要苍白。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可以抽烟吗?”
程启思看了赵思翰一眼,赵思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阿莹拿出烟,点燃了,夹在两指之间,烟雾渐渐地上升,淹没了她的脸。她的声音在烟雾里,也显得遥远而虚幻。
“那天晚上,我知道有人住我们旁边的房间。按理说,住这里的,都是经过这里的货车司机,所以我们相当放心,那种粗俗的人是不会看穿我们的计划的,他们也不会半夜在外面乱走。”
程启思说:“那当你看到我们的时候呢?”
“天太黑了,你们的车就停在房间门口,我没法子看清楚你们。”阿莹淡淡地说,“如果看清楚了,我也许会中止计划。”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这就是命吧,我选错了见证人。”
她沉默了很久,又说:“一切如你们所言。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的动机。最开始,这只是个游戏。你明白吗?游戏。我们在打赌,赌马山看到葛宏‘死’了,会吓得晕过去。所以,葛宏也很配合,他身上的是真血,加上油菜花的遮掩,你们很难看清楚他是否是个死人。”
程启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看着钟辰轩,说:“看看,辰轩,你还是医生呢,你这眼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钟辰轩回瞪了他一眼,说:“又不是我们的辖区,我又不能乱碰尸体仔细看。要是我能接近,仔细看两眼,我要不能看出来就吊销就自己的执照。”他又看着阿莹笑了一笑,眼里有层薄薄的坚冰,说:“其实,阿莹,我告诉你一件事。”
阿莹仍然夹着那支烟,怔怔地看着前方。听到钟辰轩这句话,她抬起了睫毛。钟辰轩双手撑在桌面上,半俯下身,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声音,清晰而明亮,带着点淡淡的嘲弄。
“虽说一切都不可能重来过,但是,我得告诉你,你的想法是幼稚的。你只是个看多了小说和漫画的女孩子,你要知道,这种不可思议犯罪,总是有迹可寻的。我几乎一看就能看出来凶手的痕迹,猜出谁是凶手。我们破案的方式,跟小说里是有所不同的。我们一般会先找动机——除了真有精神病的,都不可能没有一个强烈的动机——然后逆推凶手。至于你用的什么手法,那真的不重要,就算我想不出来你怎么杀的人,我也有把握让你说真话。你——还太年轻,太幼稚了。”
阿莹夹着烟的白皙手指在发抖,她的嘴角也在神经质地颤抖:“是吗?呵呵,也许你是对的。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程启思哼了一声:“你扮小白兔扮得真好。”
阿莹看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对女人没抵抗力。”
这话说得程启思无力反驳,钟辰轩在旁边只是讪笑,笑了一会儿才说:“你自己说,还是要我来说?”
“无所谓了。”阿莹平静地说,“我们不仅想杀死葛宏,还想得到他的财产。我跟青青……我们都恨他恨得要死。他给我们拍了裸照,他要挟我,我只有听他的话。我还有家人,我怕给他们丢脸。青青更想要他的钱,反正葛宏没有更近的亲戚了,那孩子是她偷偷留下来的。”
程启思冷冷地说:“是你把青青推下水的?”
“不是!”阿莹抬起了头,“我当然不会杀青青!何况,青青死了,我怎么可能得到葛宏的财产?我是傻子吗?”
程启思呆了一下。阿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阿莹笑着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道:”好啦,反正就这么多了。我还是挺后悔的,要不是青青一直鼓动我,我是不会干这种事的,也就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她猛然地摇晃了一下,栽下了椅子。程启思就在她旁边,抢上去扶住了她。阿莹雪白的一张脸,变成了跟马山死的时候一样的青蓝色。她仍然是美丽的,却美得无比的诡异。
“又是氰化钾!”赵思翰看着阿莹的脸,有点遗憾地说,“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看到程启思和钟辰轩都不说话,突然跳了起来:“难道你们都想到了?你们都没说?!不是你们的辖区你们就不开口了?喂喂喂,你们太不够朋友了,嫌疑人在局里死了,这个问题可大可小……”
“算啦。”程启思说,"畏罪自杀而已。我也没真的想到她会自杀,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确实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这么快……”
赵思翰把电脑打开了,那上面的照片,一张一张地开始滚动,女孩雕像般的胴体,美丽得让人不敢直视。
钟辰轩看着,慢慢地说:“她的贪念,应该更大于她的怨恨吧。”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青青扔下的那个手机,就是给我们看的。她想表现出这些裸照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这是个聪明的做法。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来,也是在欲盖弥彰。”
氰化钾是属于青青和阿莹的。那么,马山也是被她们杀的。她们都知道马山感冒了,鼻子不灵,也知道他烟瘾很大,随时会抽到有毒的烟。可是,青青又是谁杀的呢?
“青青自然是马山杀的。”钟辰轩说,“除了他,还有谁?不过,我倒不认为马山杀青青是有预谋的,他们大概是晚上到湖边,马山跟青青说,他看到了她跟阿莹的试验,如果她肯拿钱堵他的嘴,就不把照片交给警方。两个人起了争执,他失手把青青推到了水里,然后他也害怕了,跑回了车里,装成一直在睡觉的样子……”
钟辰轩笑了笑说:“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因为他从凶手变成了受害者。那天晚上,我们都在帐篷里,都有不在场证明,只有马山没有,他一个人睡在车子里。而青青跟马山吵架的时候,阿莹又偷偷换了马山的烟,才会造成马山的死亡。只是青青的死让阿莹快崩溃了,她只偷掉了马山相机里的TF卡,却没想到他还有备份。”
钟辰轩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我们仍然有盲点,每次比较有趣的案子,几乎都会出现盲点。这一次,我们忘了死者的存在,不是吗?”
程启思坐在草地上,看着不远处那片蓝莹莹的湖。夕阳闪着耀目的红光。他随手摘了枝野花,笑着说:“是啊,只可惜他死了,赵思翰再也抓不了人了。阿莹自杀也算是一个了结吧。反正她干这种事,未必能判到死缓。”
“我们只管抓人可不管判。”钟辰轩说,“我不觉得她做的事应该判死缓。”
程启思“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辰轩,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正义感。”
钟辰轩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说:“我有正义感很让人惊奇吗?你不能因为凶手是美女就生恻隐之心啊,这两个女人可是比毒蛇还毒呢。”
程启思用一种很古怪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笑得也很古怪:“是吗?”
“唉,我们又该回去了。”钟辰轩有点遗憾地说,“这里,不愧是高原,空气清新到出奇。看看这天,有多蓝。”
“像LONELYBEACH一样的天吗?”程启思笑着说,“在哪里都一样,人心是不会变的你不会变,我也不会变。所以,假期也该结束了,回去吧。我们经在外面多待了一阵儿了,不能不回去了。”
钟辰轩站了起来,带着点留恋地回过头,看着那湖。湖像海一样,无边无际。“是的,所以我们走到哪里,都免不了会有谋杀案的发生。那话是怎么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钟辰轩问。
程启思忍不住想笑:“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话了?中文都写不利索的人,啧啧,说这话还真让人不习惯呢。”
“好歹我也把金庸看完了。”钟辰轩不满地说,他的眼神又飘远了,“看看这里的花有多美,有多美一片一片像金色的地毯。又有谁知道在这种美景下面,会藏着罪恶呢?”
程启思把手机扔给他,说:“发现‘尸体’的时候,我随手拍了几张。现在看起来,这照片真是有水分的。对比之后法医那边拍的照片,很明显,是略有移动的。我们早就该发现此中的玄机了。”
钟辰轩喃喃地说:“死人跟活人的区别——他居然瞒过了我的眼睛。因为那面小旗,正好插在了他的脸的附近。还有那些彩条,是一道心理的障碍,我们不想越过去。青青和阿莹未必懂多少心理学,但是她们做得很完美。”
程启思回答:“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谋杀。”
钟辰轩笑着说:“希望我的职业生涯里,能够碰上一桩,那也不枉我干上这几年了。”
程启思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太阳已经全部沉落了,湖面上泛着的红光笼罩在那边金黄色的油菜花田上,开得如此鲜艳和灿烂的油菜花也变得柔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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