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是一夜的雪,早上起来的时候,门口积堆了厚厚的一层,沈燕青和家里的阿姨一起费了大力气才扫出来一条小道。

眼前一辆黑色的路虎忽然停下,沈燕青刚想着是谁这么冷的天气里一大早就要过来窜客时,就见车门一开,一双大长腿先迈了下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出国许久的儿子。

傅闻声一脚踩在雪地里,雪顷刻间就没过了脚踝,他垂眸看了一眼,而后朝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母亲笑了笑,“妈,不认识你儿子了?”

沈燕青恍然清醒,确定自己面前站着的的确是前几天还告诉自己要晚几天才能回国的儿子。她忍不住蹙眉,佯装不乐,语气不善,“车停门口干嘛,停车库去!”

傅闻声无奈地笑。

“什么时候回来的?别告诉我你是一大早的飞机落地。”沈燕青倒了一杯热水搁在桌上,看着傅闻声先脱下大衣,然后是夹克,忍不住地开始唠叨,“哎呦,别都脱了,屋里有暖气也给我多穿点,待会儿出去更冷。”

傅闻声闻言停下了自己正要再脱下一件毛衣的手,拉开椅子坐下,先喝了一口热水,“我昨天回来的,昨天一大早的飞机。”

沈燕青颇为不满地抬指隔空点了点他,“我就知道,多大人了,还跟我玩神秘。那你昨天睡哪了?”

“我让齐宋给我找了个房子。”

“一回来不先回家来看看,就找了个房子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没家呢。”沈燕青年过不惑,早些年是文艺工作者,早早就退到幕后,成了家庭主妇。岁月没有在她容颜上留下痕迹,却体现在了她日渐的唠叨声中。

傅闻声等沈燕青抱怨过一阵后,才将母亲的手握在手里,大拇指细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妈,我都要三十了,自己搬出去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要你儿子啃老一辈子。”

沈燕青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快了,女朋友还不赶紧找一个......”

“妈!”傅闻声哭笑不得地打断他,“说的怎么又扯到别的话题去了,我爸呢?”

“现在才想起找我吗?”说曹操到曹操到,一个略显浑厚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傅闻声和沈燕青一同回头,是戴着眼镜穿着家居服的傅谦。

眼镜镜片反光,可傅闻声也猜得到家里这位说一不二的先生的眼神必定凌厉,说着不快。

果真,下一秒傅谦转身先上楼,“跟我上楼。”

沈燕青朝傅闻声耸了耸肩。

傅闻声也耸了耸肩,起身跟着上楼了。

傅谦好复古,体现在了家里的装修上,尤其的书房里最为明显。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是上等的红木做的,上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书籍,与傅谦作为一名企业家不符的是,这些书没有几本是经济类的书籍。

傅闻声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在这书架上找自己喜欢的书看,小时候看得一知半解,图的是乐趣,现在站在书架前,还是想再看看那些自己看过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傅谦站在书桌前,低头自顾自地写自己的毛笔字。

傅闻声瞧了一眼,写的是天道酬勤四个字,字迹苍劲有力,裹着的是傅谦知天命的干劲和不服输。

“昨天回来的。”

“回来也不先回家?”

这话问的和沈燕青前几十分钟问的一模一样,傅闻声笑,“这话我妈问过了,要不你去问她?”

傅谦终于抬起头看自己的儿子,多年不见,褪去了青涩,男人的成熟已经能在儿子身上窥见。

“那要不问问你舍得从法国回来了?”还在计较着当年的事情。

傅闻声倒是承认地痛快,“嗯,舍得了。”

傅谦定定地望着他,过了好久才说,“那回来有什么打算?”

“回来的时候接了一间大学的offer了,打算去试试看。”

“唰”,傅谦手中的毛笔字在听到傅闻声这句话后,笔尖一抖,毛笔甩出了几滴墨水,滴在了案桌上,宣纸上被搁下了不合时宜的一笔。

傅谦倒是神情不变,只是搁下毛笔,将自己写了许久的毛笔字揉成一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傅闻声觑着自己父亲的脸色,唤了一声,“爸?”

傅谦已经绕过桌前,走到他跟前,借着窗前的光,细细地打量起自己的儿子来。

傅闻声小时候就聪明过人,是院子里的榜样,很多人都说傅闻声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人,做个厉害的企业人士。可傅谦知道,自己这儿子,聪明归聪明,自己的主见大的很,还倔,没有多少人能够左右他的想法。

以前是这样,几年前自己偷偷出国也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他和沈燕青脾气都倔,也不知道傅闻声这脾气到底是随了谁,还有种胜于蓝的感觉。

傅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转身做到沙发上,给自己泡了壶茶,“你快三十了,有自己主见挺好的,我也不会管着你,家里的公司是你的靠山,需要就用上,不用就放着吧。”

傅闻声诧异地看着自己父亲,他原本已经做好再被傅谦痛骂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临到头傅谦性子倒是变了。

也无他,傅谦这几年在商场的雷霆手段多有收敛,再也没有当年那种杀伐果断狠绝,也许是年岁渐长,恻隐之心总会有,顾及的也多了,开始以更加宽容的状态体贴理解家人。

他坐在傅谦对面,“人生是自己的,路当然自己走。商场里的东西太复杂了,人心善变,我不喜欢。况且我这双手可拿不起算盘。”

茶是上好的普洱,茶水咽入喉咙,舌尖还带着点苦。

“听说你在法国和人打架了?为了女朋友?”

傅闻声这回更是意外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笑——怎么这事情传得他爸都知道。

“没,不是女朋友,也没有女朋友。”

傅谦哼了一声,“有你也不会说。”

傅闻声失笑,“这你冤枉我了,真是没有。”

几句玩笑后,傅谦犹豫再三,还是语重心长地劝慰,“你在医院的那件事我听说了,别往心里去一辈子,做什么都好,别给自己负担。”

傅谦说的事是傅闻声回国的真正原因。

他静默,只看着茶叶在杯中漂浮着,又沉在底层,许久才说,“我尽量。”

傅闻声又和傅谦交谈了许久才从书房里出来,正要回自己房间看看的时候听到了楼下沈燕青的一声亲切的招呼声——

“外边冷吧,进来喝口鸡汤,我炖了好久的。”

然后是门开的声音,轻轻浅浅的脚步声传了上来,紧接着是好听略有些清冷的声音,“谢谢阿姨。”

傅闻声好奇着沈燕青这么热情地招待着谁呢,连齐宋都没这么好的待遇。他走了几步到扶梯口,手搭在扶梯上,往下看,一眼便望见了一边解着围巾一边笑着和沈燕青搭话的陆余之。

窗外白茫茫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映得原本就没多红润的脸更加地苍白。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的,解围巾的时候微微屈起,甚是好看。

鬼使神差地,傅闻声走下楼,喊了一声,“妈?”

这一声把陆余之给叫得也跟着转头,就撞上了傅闻声漆黑的瞳孔里,傅闻声看着他轻轻地蹙了一下眉。

傅闻声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双手插兜,意味十足地看着陆余之。

沈燕青不知道他们已经见过,热情地向陆余之介绍傅闻声,“余之,跟你介绍下,这是我儿子,以前在国外留学,都没怎么回来,你应该是第一次见。”

“不是第一次。”傅闻声纠正了沈燕青,“我昨天跟着齐宋去剧院,就是去看舞蹈剧的,我们在剧院见过了。”

沈燕青惊喜地看着他们,“那你们打过交道了?”

傅闻声笑,“是啊,陆先生还以为我迷路了,带着我去了停车场。你不会又忘记了吧,陆先生?”

陆余之愣了愣,然而那愣神时间不过半秒,很久就被他扬起的笑容隐藏,“记得的,原来你是沈阿姨的儿子。”

傅闻声笑得眼睛里都藏着坏。

陆余之将他神情都看在眼底,知道他就是故意在逗自己,自己在沈燕青面前定不会反驳。当然,他自然也不会忘记自己昨天和傅闻声打过交道,毕竟现在也没有多少人会拉着他说你不记得我了这种话。

那种话俗套,像极了别人所谓一见钟情的搭讪。陆余之当时压根没往心里去,可现在却疑惑着,怎么今天还是问又忘记?

他和傅闻声的昨天是第一次见面吧。

沈燕青没注意到他俩的神情变化,自顾着高兴着,“来来来,别站着说话了,先喝口鸡汤,熬了好久了。”

即便家里请了阿姨,可大部分时候都还是沈燕青自己亲自下厨,她觉得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才是真的香。

就像此刻香味钻进鼻尖的鸡汤,汤汁浓而不油腻,把多年没尝到家里饭菜的傅闻声给勾起了食欲。

但沈燕青格外地照顾陆余之,舀的第一碗汤给的是陆余之,亲自给端到了面前,还嘱咐着小心烫。

傅闻声和陆余之坐在对面,他看着陆余之舀着汤勺一口一口地喝着汤,发觉自己在看他的时候会抬起眼不冷不淡地望过来一眼,眸子里平静地没有任何波动,和昨天在剧院里一模一样。

傅闻声倒是不怵,仍是光明正大地盯着人看。

“余之这几年经常过来陪我说话,你不在,倒是人家替你当了儿子这个责任。”沈燕青端着傅闻声的份过来,趁着机会抱怨上几句。

傅闻声赔着笑,“那陆先生多喝一些鸡汤。”

陆余之笑了笑,没接话。

沈燕青问陆余之,“余之啊,闻声在法国念书,你演出的时候也去过法国,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碰上过?”

陆余之说,“应该是没有的,法国这么大,遇上个人也不容易。”

依然是没记得他们在巴黎的那一夜,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即便他们也夫妻搭不上边,可陆余之也着实薄情了一些,这是忘了个彻底啊。

傅闻声想起来那天早上陆余之也是这样,招呼都没打,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跑没影了,原来那时候他就是压根没想把那天当回事,真把他们当做一夜情了?

瓷汤勺碰着瓷碗,发出吭吭的声音,傅闻声好整以暇地抬头看着陆余之,“那可不一定,或许我和陆先生都去过同样的地方呢,比如塞纳河畔,再比如酒吧。”

沈燕青思想还是老派的,不喜欢年轻人那种乱糟糟的地方,她不满地啧了一声,“什么酒吧,又不是谁都跟你似的。”

可陆余之却是望着傅闻声愣住了,他微微睁大了瞳孔,流露出了一丝震惊。

傅闻声心满意足地垂眸喝汤——看来还是记得的。

***

左尔东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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