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墨色中,突然间闪过一丝属于金属的黄色光泽。
白衣青年微微眯起了上挑的桃花眼,嗅到一丝名曰“危险”的气息。
身为江湖中人,对待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存在的危险,素来都是十分敏感,也是十分精准的。
只是,不知是暗器,还是……
从窗户外边透进来一道明媚的光线,黎明来的特别及时,然,那一道与他人而言应是初生的曙光,于他而言却是黑白无常手中那冷冰冰的锁链,刺激得他的身子都是冰凉冰凉的。
比起腊冬时候,那畏寒的猫儿还要冷上数分。
渐渐逼近的铜网,四面八方,无留缝隙。
白衣人一咬牙,也不心慌了,只觉可惜,唇角竟被他勾起了一抹苦笑:只怕,今后也没有机会,将那猫儿欠下的几趟酒还回来了……
今后,没有一只大白老鼠在身边无事闲晃,不知那只中规中矩却常被他挑拨得红了面颊的猫儿是不是会在深夜瞧着似是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的月色缅怀?
鼠与猫,或许本就不该凑到一块儿去的吧?
错亦错矣,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他忽然想起,曾经庞太师那不怎么中用但是也称不上十恶不赦的儿子庞昱因为无数次调戏良家妇女被身着官服的猫儿抓住心急气恼,指着那人身边笑得幸灾乐祸的自己气急败坏:“我说展昭,白玉堂还喜欢男人呢,我不过调戏个小姑娘……”
那人没有什么太大的举止,只是清清淡淡回应:“白兄有分寸,不会调戏良家少年,侯爷尽可放心。”
似是见那人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那小螃蟹偏了头与身边的小厮嚼耳根:“不是说展昭喜欢白玉堂的么?怎么是这个反应?”
仅一句话,就让那人蹙起了眉宇。
两道剑眉之间拧起了一个小小的疙瘩,然他看着,总觉得,挺好看。
然后,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那个说法,自然不是真的,虽说御猫与锦毛鼠两人英雄惜英雄,但也好不到那种地步去,他自己也是承认的,但是,他总觉得不怎么踏实。
之后硬是与他闹了近半月的别扭。
如今想来,却也可笑。
或许,那安乐侯听到的传言,早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就等着开朵花结颗果,只是心高气傲就是不肯承认,而如今再想当着那人的面说些什么,却是连机会都没有了。
铜网设计十分精巧,凹凸状,在铜网里面,受力不行,饶是他白玉堂,也仅仅只能将那庞大的铜网逼退数寸,而后还是会离他越来越近。
让他离他越来越远……
也罢,人总有一死,他mo了mo自己x_io_ng口的盟书,却是起了放弃的念头,如今只是庆幸,那人不用进这劳什子的冲霄楼了。
白玉堂垂了手,收了剑,闭了眼。
却听得一声龙吟之音,甚是耳熟。
那是上古名器出鞘的声音,曾经出现在他的身边,只是戾气没有那么强烈而已。
他有些惊异地睁了眼,那人清雅的面容印入他的眸。
他愣了神,等意识回到自己脑中之时,他只觉得浑身都痛,那铜网受力太大。
空中还散着一缕墨发,悠悠地飘落,宛若飞到一生尽头的枯叶蝶,断了神。
展昭从外边割断了铜网,然,毕竟已经离得太近了些,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他却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但,命还在。
忽然间,他就很想笑,想要放纵一般的笑,像当年初识御猫之时在陷空岛酐畅淋漓大战一场之后,那么痛快地笑。
展昭还在身畔,回过身朝着自己淡然一勾唇角,延伸到那清雅的面容之上的笑容,却是带着欣we_i的,放松的,优雅的,将他的眼都迷了去。
“白兄,你可还好?”
他抿了抿唇,却见那人墨玉一般的瞳孔倏地睁大,伸手将他拉至身后,力道之大竟是令他一个踉跄,随后他便听到了上古名器与坚硬的金属无间隙触碰而发出刺耳的声响,以及“呼呼”的风声。
吹得他耳朵都疼了。
他想要上前帮他一把,却听得那人一声闷哼,慌了心神。
这冲霄楼里边,机关重重,他上到这里是仗着自己对于机关这方面的了解,再难的机关只要有生路他都有信心都能够解得开,然,展昭对于机关这方面,恐怕仿佛是白纸,最多也就正中央点了一个墨点。
那墨点,恐怕还是他给点的。
不知,他可还好?他慌了心神,让箭从身边擦了过去,好在只是划破了白色的衣物,没有伤及肌理。
那人却没有那么好运气。
箭阵过去,他脚步已经带上了虚浮,却怎么都不肯倒下去,他却看得明白,他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他收剑回鞘,伸手扶了他:“猫儿,无碍,盟书我已经拿到了,我们这就回……”
话还没有说得完整,刺鼻的气息袭来,一股烟味迫不及待闯进了他的鼻息之间,使得他在猛然间便重重咳了一声。
那里来的味道?
他环顾周围,隐约间已经能够猜出个大概,那股难闻呛人的味道,便是从楼下飘荡着上来的。
他冷笑一声,襄阳王赵珏自然是不会这么放过他们,不把他们都弄死,实在不符合他那狠戾的凡事都需赶尽杀绝的做事风格,更何况那人身边还有一个毒书生在呢,与他俩可谓是恩怨重重的毒书生。
毁了这冲霄楼,怕是他最后的保障了吧……
然,此时他却有些力不从心,展昭身受箭伤,且不知道从底楼冲上来之时,他还遇到过什么,只怕伤不会少,而他,经过铜网一阵,伤得也是不轻,不过……
他眼神一凛,他自然是不会想着做一对鬼鸳鸯,他要的是活着的他,以及活着的自己。
虽说走不了多远,然要瞒着底下那些只会放放火的人从这楼里下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他们之中没有夹杂着高手。
逃脱的计划实施的很成功。
他抱着那人进了最后一家客栈,将展昭安置在床上之后,他在怀里mo索了一阵子。
初升的旭日下,一只耀武扬威的老鼠正漫开,化为夜色中最后的繁星。
猫儿啊,我还活着,你还活着,这就够了。
笑意从他唇角蔓延开来,带着一种满足,
伸手,将那人唇角刺目的殷红拭去。
却也是撑不下去,与那人一同躺下。
只是,那手却是舍不得放开,握得死紧。
怎么舍得放开,这来之不易的,从生与死的边缘回到身边的,被他称之为“幸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