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是说出来了!突然的巨大声响着实的吓了在中一跳,他全身一阵猛烈的抽蓄,往床内缩去。
怒吼之後,厢房中立刻陷入了一阵沉默。
朴有天的扇子停在半空中,忘了摇动,扇子的主人正在了解他刚刚听到的那声暴喝,坐在床上在中也是。
郑允浩要的…是在中?
「等一下!这是麽回事?」有问题,朴有天感觉得到有问题!
他也站起身来,相当认真的看着郑允浩:「你只要在中?」
「没错。」
果然…
英气的浓眉轻轻的皱了一下,朴有天真的觉得有不对劲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该不会…
「该不会你对他有了感情吧?」
「这…」
郑允浩一时接不上口,愣在那儿了!
唔…虽然很不愿意,而且会伤到郑允浩的自尊,不过还是点破好了!总比这样欺瞒自己一辈子好。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朴有天大胆的提出他的论点:「因为你的口气根本不是希望下人回来的口气。」
才怪。郑允浩正要回嘴,朴有天的动作更快,他上前抓住郑允浩的双肩,希望他能在听到接下来的话时能镇静些。
「允浩,你听着…」男人爱上人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不敢承认这份感情,反正他自己也是一直迷恋着自己的伴读到大,这样子并没有什麽奇怪的。
唰的一声,纱帘突然被拉开,迫使桌前的两人很生硬的将目光转向厢房最里边。
修长如白玉雕成的细足,在暗红色的薄纱笼罩下更显其完美无暇;可媲美女人的柳腰经腰带一束,修长的身形全然展现;由宽大水袖露出的手腕似脂凝出、如雪砌成,彷佛一捏就会破碎、就会渗水,还有白皙优美的颈线……
视线一路上来到他的脸蛋,不只是朴有天,连郑允浩都忍不住要停止呼吸去细细观赏。
线条流畅的鹅蛋小脸、白里透红的双颊、如天下最巧的工匠雕出的五官既细致又秀丽,弯曲细长的柳眉底下,长而密致的睫毛轻掩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眨个几下便彷佛在说话;还有他小巧挺立的鼻梁以及红润带着水泽,微微启开的朱唇,好像在上面轻轻的点一下便会出现涟漪,娇柔得让人心头为之悸动不已,整张脸更是泛着一层看不见的光辉。郑允浩几乎要以为他看的到的是位倾城倾国的美女。
那位美人的眼框微红,双眼蒙上一层水雾,泫然Y_u泣的样子,他抓着纱帘的手依然颤抖不已。
刚才不知道为什麽,在中没来由的一个冲动,便拉开了纱帘,迳自走下了床塌。
他就是有一种非要见见这位公子的冲动,从听他说话到到刚才,他从惊骇的心情慢慢的开始确定,眼前的公子就是他过去的主人。
他要见见浩少爷!见这个每当他想起就会哭得肝肠寸断、心如刀割的浩少爷。
刚从对眼前美人的惊艳中转醒的朴有天突然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他右手握着收起的摺扇,敲击着左手掌且逼上前。
「谁准你出来的?」
在中紧张得小小的喘着气,他知道是这位公子点他来吹笛的,他也知道这样做是违反了客人的要求,可他并不知道朴有天在刚才并不打算告诉郑允浩他就在这里,甚至打算让郑允浩永远都不知到他在问草楼。
朴有天的逼问并不是因为他的阻挠计画遭破坏,而是他知道这两人不该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事情来得太快,谁都会无法应
付的。
而现在,在中很不适时的出现在郑允浩的面前,在问草楼中、在李大娘的推销後、在这个厢房内。
突然被质问的在中什麽都答不出来,他只能看着朴有天缓步走来逼问他,然後举起一只手,状似烦恼的按着额角再度走开。
「这…唉!」用力的大叹一口气,朴有天也只能叹他们两人的运气不好了!
「有天,这是怎麽一回事?」眼前奇怪的景象,让郑允浩Mo不着头绪。
「允浩,你真的那麽想见你的伴读吗?」朴有天虽然又坐下了,但他的手依然紧按着额头,他是真的很头疼,当初只是为了让朋友开心,想不到竟然变成了这样子!
「我当然想,但…现在倒底是怎麽回事?」
「不怎麽回事。」
朴有天乾脆趴上桌去,将他的脸埋入双臂中。他无力的抬起一只手,指了指站在床边的美人:「不是说要找你的伴读吗?那麽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了!」
郑允浩的视线由趴在桌上的朴有天转移到在中身上,比起刚才自己如雷贯耳的怒吼,现在朴有天有气无力的一句话更让人震撼。当然,只有郑允浩很震撼。
现在郑允浩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思考,他只能以震惊到无法再震惊的眼神呆视着眼前美丽脱俗的男人。
这个替他吹笛的倌人…就是在中?
在中终於忍不住,语带哽咽的喊出声:「浩少爷!」
浩少爷,自从离开了长安,没有人再这样称呼郑允浩,就连现在郑宅的总管也只称他大少爷;在那场战乱以後,浩少爷这三个字变成了相当久远的名词,而最後一位唤他这个称呼的人,是在中。
「浩少爷。」在中再度轻轻呼出这个十多年来想喊却无法喊出的称呼,他是多希望眼前这位俊逸的公子能够回应他一声,哪怕是只有一个字也行。
但是郑允浩并没有回应,他默不作声的态度让在中觉得惊慌。
「浩少爷,是我,在儿,是我啊!」轻轻迈开双足,在中缓缓的向郑允浩走进,禁不住狂喜的心情,眼泪不停的洒落:「我等你等好久了!那天下午你说要带我离开的,不是……」身下的一个抽痛,让在中忽然弯下身而停下脚步,只因上一位客人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还未复原。
同时,也是这个动作,让郑允浩想起在不久之前,李大娘曾经进来这里,好说歹说的推销过。
--『咱们这位花魁不但是笛子吹得好,对客人地服务也是相当的周到啊!他开始接客至今我还没听过哪个点他过夜的客人不称赞他的呐!』
轰的一声,刚才李大娘的话像炸弹一样在郑允浩的脑海中爆开。
花魁…接客……
郑允浩原本震惊的面容现在开始扭曲了起来。此时在中好不容易忍住疼痛再度抬起头来,一张小脸上除了希冀外,还染上了淡淡的惧怕。
「浩少爷……」
「你到底是谁?」
郑允浩忽然的冷漠让在中的心不住的颤抖,浩少爷果然在意他的身分。
「我是在中,你的在儿啊!我在五岁时成为你的伴读,直到那场战争为止,我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的不是吗?」
不安让在中的泪珠落得越来越快,他几乎哭成了泪人。但郑允浩并不领情,甚至试图从记忆中寻找在中和眼前美人的相异之处:「不对,在儿不是你这个样子,他没你这般大胆。」薄纱!虽不如其他倌人的轻薄透明,但眼前自称在中的人衣着仍然比一般人还妩媚,他忆记中的在中就连换上较华贵的衣服都会脸红,怎麽可能穿成这样?
见郑允浩不相信自己,在中更努力的提出证明:「你刚才就认出我的笛声了不是吗?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我在你弹琴时吹笛伴奏吗?那时老爷一高兴,还请了乐师帮我们作曲、你还
帮我买了只玉笛,不是吗?浩少爷,难道你已经不记得这些事了!」
在中一一列举出过去的所有,一字不差,但郑允浩依旧不语。然而他默不作声的反应只会让在中更加慌乱。
「不可能的!你连我拒绝呈老爷的邀请都还记得那麽清楚,你怎麽会忘记这些,浩少爷,你没忘记的,是吧?是吧?」
禁不住眼前事实的打击和眼前美人一再证明的他就是在中,郑允浩终於忍不住大喊出声:
「住口!!」
只见在中被他的怒吼声吓得宛如兔子看到老虎般,不停的打哆嗦,澄九的眼眸既怀念又受伤的看着过去的主子,长久思念之後所见到的郑允浩只让在中觉得现在的浩少爷变得好奇怪,他快要不认得眼前的这个浩少爷了!以前的浩少爷不是这样子的,他好温柔好温柔,温柔到每每看到与少爷亲切的笑容,在中的心里也会暖起来的跟着笑,浩少爷总是用轻柔的声音呼喊他的名字,用充满暖意的眼神看着他,可是现在的浩少爷却完全没有以往的温柔了!他觉得浩少爷变得好冷淡、好疏远,彷佛今天是他们俩人第一次见面。
此时另一阵莫名的恐惧袭上在中的心头,他觉得郑允浩快要离开他了!他突然有一种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後一次见面的感觉,他觉淂过了这次後,浩少爷就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晶亮的双眸直视着已经长大变得英挺的郑允浩,在中知道,浩少爷现在的样子并不开心,他不要啊!如果浩少爷是开心的离去,他就会觉得用十年来的等待来换这仅剩的一次见面是值得的,可是浩少爷并不开心啊!他不要,他不要,如果浩少爷是愤怒的离去,他一定会比死还难过!
在中已经慌乱到连思考都无法进行,他只能看着郑允浩,抱着那麽一丝丝希望,希望郑允浩等一下开口时,能够像以前一样对他再度露出笑容。至少,他是这样希望的。
经过些郑的冷静後,郑允浩之前激动的情绪似乎真的变得平静些。但也只是变得比较平静而以,郑允浩完全没有像在中所希望的对他露出笑容,他只是不带任何表情,淡淡的道出他的第一个、也是最残酷的问题:「如果你真的是在中,那你在问草楼干什麽?」
「咦?」在中的心猛地抽蓄了一下,在他心中不祥的感觉开使吞噬他的希望,而且越来越强烈……
郑允浩坐了下来,倒了杯茶,但没有饮下。他冷冷的看着茶水,悠悠的开口:「这里是虽专卖男色的勾栏院,但男人依旧很多,而你是花魁……」
「不!不是你所想像的!浩少爷,求求你听我说!」
「允浩!」朴有天猛的从双臂中爬起。郑允浩的反应虽然跟他预料的一样,但现在不是高兴自己预料神准的时候,他要在郑允浩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阻止他。
「你懂我的规矩,有天。」
郑允浩连朴有天的话都听不下去,现在朴有天对於郑允浩的固执不通的个Xi_ng不但头痛,更是气恼,难不成他真的要为了自己自私的坚持而放弃他思念那麽久的人?
「不对,允浩,爱情不是用这种东西来衡量的,就算他曾经是」
郑允浩没等朴有天说完话,立刻就打断了:「爱情?对於这种人我连碰都嫌肮脏,还谈得上什麽爱情?我以为你知道我在说些什麽,没想到你竟然以为我跟你一样是来者不拘的人。另外,我要和你说清楚,我从没说过我喜欢男人。」
听郑允浩说到「肮脏」两字时,在中终於忍不住软
了脚,他蹲下身子就地哭了起来,眼泪浸湿了他暗红的纱衣,衣服贴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经灯光的照耀下变成一种极为魅惑人心的色泽。他几乎快晕倒了!浩少爷真的十分在乎他的身分,连解释都不愿意听。可是那又如何呢?怪只怪当初他太笨、太呆,才会傻呼呼的问都不问就盖了印,跟着李大娘来到问草楼;也是他自己没骨气不敢逃,太迟钝不知道去谄媚客人来探听消息,所以只能坐在问草楼的厢房中等着浩少爷找他。这就跟等浩少爷来买他没两样嘛!
郑允浩的视线就此没再往在中身上看去,他也没这心情喝茶,他依旧只是盯着茶水看。现在对他而言,看一杯黄橙橙却冷掉的茶比看到一个男妓还要好太多了。
「听着,我不管你是不是在中,都不可能带你离开这里。」
朴有天急得皱起眉头,张开嘴巴却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如我刚才所说的,就算过去我们的关系再要好,如今的你也只是个肮脏的J_ia_n妓,不值得我去赎回。我也不郑你让别人知道我们曾经是主从关系,我不希望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地位名声被你这种肮脏的人给沾污。若你让别人知道……」
在中不敢再听下去,他淌着满脸的泪水,急切的答应郑允浩:「求求你别再说了!我不说,我不会说的!我会乖乖听话的,浩少爷,求求你别再说了!」
哭声让在中的声音几乎模糊,他的视线因为泪水而无法看清现在浩少爷的面容,只能听到坐在浩少爷旁边的公子微微的叹了口气,而浩少爷轻轻的哼了一声鼻音。
然後,郑允浩就这样带着怒意和朴有天离开了在中的厢房,留下哭得伤心无助的在中和满室的哀伤。
心好痛…比身体上的痛还痛上郑多,痛到无法形容。在中按着自己的X_io_ng口,一阵无端的头晕目眩让他几乎觉得自己要死掉了!浩少爷不要他了!因为他肮脏、他下流,没有尊严的出卖自己的灵肉,但这不是他要的啊!他整颗心都系在浩少爷身上了!怎麽还会想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他不想,更不愿,却又别无选择。可是这样长久的等待和忍受,换来的究竟是什麽?除了见到了浩少爷,他还得到了什麽?
他是否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踏出纱帘一步,这样浩少爷就不知道吹笛的人是谁;这样至少浩少爷可能还会偶尔来听他吹笛,还能让他有机会再次听到浩少爷的声音;浩少爷也不会那麽快知道他在哪,又是怎样的身分;这样,至少他和浩少爷的之间关系的会比现在还好得多,他也不会像现在那麽通苦了,不是吗?
是不是打从一开始,他就是错得离谱的那一个人?一个人莽撞的逃离士兵的掌握、再呆头呆脑的被李大娘领进问草楼,最後冲动的踏出那面他不该踏出的纱帘、让浩少爷见到他、知道他是谁……
一切一切,都是自己错得太离谱了不是吗?
在中撕心裂肺的哭着,一直到下一位客人踏进他的厢房。
那时的他泪都还没乾,紧接着就是对方的一阵纵慾--
『就算过去我们的关系再要好,如今的你也只是个肮脏的J_ia_n妓……』
浩少爷刚才的话再度浮上在中的心头,使得原本停住的眼泪又再度失控,他无法顾及现在是什麽情况,眼泪扑簌簌的再度留下。
而来问草楼买春的人谁会希望自己点的人是个哭花了整张脸的人呢?
事後,那位客人火着脾气向李大娘埋怨着在中,让李大娘赔不是了老半天。客人送走之後,在中不免的又遭到李大娘一阵毒打,甚至是他漂亮的脸蛋也被李大娘毫不疼惜的掴了几十个巴掌,哭肿的脸加上巴掌打出的肿,让在中原本漂亮的脸孔也变了样。
「把他关到後院的房间去反省个几天,除了水以外什麽都不要送去!」李大娘如墙壁厚的浓妆气出了几条裂痕
,一怒之下将在中关进脏乱又充满霉气的後院去。
※※※
一踏出问草楼,朴有天并没多说话,他甚至和郑允浩兵分两路去,郑允浩只能独自闷闷的回到家中。
懂医术的郑允远出去帮人看病了。家里只剩下郑允仪,一看到大哥怒气冲冲的回来,郑允仪担心的问:「大哥,怎麽了?不是说要和龚公子去听人吹笛吗?」
郑允浩不答话,郑允仪也没再问下去,他扯开了话题:「几天後我会到陈府那儿去教书,陈老爷刚刚才来过。」
「陈老爷?」
郑允仪的话让郑允浩觉得奇怪,因为陈府的公子他见过,和郑允仪的年纪顶多也只差五岁而已,若要郑允仪来敎陈公子经书,还有点迁强;再说,郑家和陈家只是点头之交,郑允仪读书至今也因为他一直认为准备不够,仍未前去考取个榜名,陈家到底是什麽原因让陈老爷请郑允仪去教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