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

即使是躲在坚硬的外壳下面，

也藏不住。

谢雷直视着佟阵的眼睛，在这种场合他知道他不该做出任何反应，可是他也不能装作不认得他。

佟阵含糊不清地回答着随后上来和他握手的Greg（小G），Greg　说看到他回来真高兴。佟阵看起来几乎没有听进去。霍格也作了自我介绍，说什么在其它地方听说过佟阵的名字。

市检查官罗伊盯着佟阵说：“……这位是谢雷，CSI研究员。”他敏锐地发现了异常，“你们也许……”

“我们见过。”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谢雷努力让自己的脸上保持平静，他率先转移视线，努力压制自己想要叹息、骂人或是逃出会议室的冲动。

佟阵是调查局支援分部派来的探员，他早该能预见会在市长会议室见到他，可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往那个方向考虑，在他的脑子里面，所有一切佟阵的信息都已经进入档案库封存了起来。

“你们一起工作过？”罗伊说，并不肯定他对此应该感到高兴还是不高兴。

佟阵并不回答。一种令人难堪的沉默悬在半空中足有三四秒的时间。谢雷先坐在椅子里，他觉得自己很累，但是不得不将会议维持下去：“呃，是的……很久以前。”

他感觉被佟阵盯着，很不舒服的感觉。

佟阵低下头，清了清嗓子：“是啊。都记得呢。谢雷。”

你记得什么？！谢雷想这样问，不过他知道那些疑问永远都要埋藏起来：“我很怀疑……你高升到联邦调查局去了，那里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做你的同事。”

市长完全没有理会会议桌另一头的不安气氛，只管宣布开会。

离记者招待会不足一小时了。政客们需要理出一个头绪，确定谁第一个发言，谁要站在哪里，谁要说什么。

“我们需要表明一个强硬的立场。”警察局长率先表态，开始发挥他演讲家的威力。“要让这个恶棍知道，我们绝不罢休。要让他知道，我们有联邦调查局的精英助阵，我们有四个部门的人员通力合作，彻夜不眠。”

昆尼尔希蒂克的律师点头。“希蒂克先生正在制定15万美元的奖金，授予提供线索协助逮捕罪犯的人士。”

佟阵把自

己的注意力从谢雷身上移开，站起来：“其实，警察局长，我不会建议现在就采取这样的措施。”

会议桌上顿时安静了。警察局长一脸苦恼的皱纹。昆尼尔的律师狠狠地盯着佟阵，而在桌子那边的政客那里，佟阵得到的一致反应就是皱起眉头表示不高兴。

谢雷不由地替他捏把汗，这个混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佟阵开口了：“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切入口，知道凶手的思维方式是怎样的。在这个时候盲目炫耀力量可能会把我们引入歧途。”

“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警察局长问。

“这个凶手显然正在做一场表演。他把尸体带到公共场所，点火燃烧。这可能表示他需要有观众，如果这真是他想要的，那么，我们就要留神看好，我们是怎样使他达到目的的。

我的建议是，今天暂缓行动。把记者招待会缩减到最小的规模。向公众强调你们正在竭尽全力，但不要透露细节。减少上台的人数。不要透露专案小组。不要提到昆尼尔希蒂克先生。不要提到联邦调查局。不要回答任何问题。”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桌子四周的人惊讶地睁大眼睛，面面相觑。在联邦调查局得到的经验，佟阵知道这些人巴不得他站到聚光灯下。毫无疑问，有些人还想把他当作奖杯，拿到记者招待会上炫耀一番：看看我们这边找到谁来加盟了——联邦调查局的干探！人人都想充分运用和炫耀他的来历。

“这是一场智力游戏。”佟阵说。把手放在腰间，做好准备迎接不可避免的争论。“我们要尽可能置身幕后。在新闻媒体面前保持低调。”

政客们显得垂头丧气。再没有什么会比公开讲话、新闻媒体蜂拥追逐以及人们的关注更能令他们感到高兴的了。警察局长对于失去一个大出风头的机会感到非常恼火。他下颏的肌肉也禁不住微微颤抖。

“这个城市的居民就要陷入恐慌，”局长说，“已经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砍掉了脑袋。我办公室的电话响个没完。必须做一个声明。人们想要知道我们正在动用一切资源追踪这头畜生。”

市长点点头。“我倾向于局长的说法。眼下还有商务会议在市里召开，还有来拉斯维加斯娱乐、旅游的观光客……”

“还有公众对市里的犯罪率上升而产生的焦虑不安的情绪。”副市长说。

“两个流浪者遇害上了报纸已经够糟了。”一个新闻秘书说，“现在我们又有一个非常显要的公民的儿子之死。人们会有一种恐慌。我们必须……”

“强调这个家伙的严重Xi_ng和破坏力同样会造成恐慌。”佟阵硬邦邦地说。

“难道新闻媒体对这个案件轻描淡写就不会惹恼他吗？难道就不会促使他去做更多的案子，好让更多人注意到他吗？”局长反问。“你怎么知道一个强大的声讨不会吓倒他呢？”

“我不知道。但你也不知道。我们必须花时间找出答案。他已经谋杀了三个人，而且手段越来越残暴，越来越具有炫耀表演的Xi_ng质。我可以告诉你，他不可能轻易吓跑。他也在盯着我们，我们必须有严密的控制力，还要保持开明态度，乐意接受新的方案。”佟阵转身对律师先生说，“奖金实在太高了。我会建议你在开始的时候缩减到不超过五万美元。”

“尽管我非常尊重联邦调查局，佟阵探员。”律师语气强硬地说，“不过，这应该由昆尼尔希蒂克本人决定。”

“是的。我相信，在他看来任何关于他儿子的消息都是无价的。不过，律师先生：一个大大低于十五万的赏金已经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出到那样一个惊人的数字只会引来一大帮疯子，为了抢钱而不惜伪造消息的投机分子。从五万开始吧。以后我们也许有必要提高价码，作为一种新的策略。”

律师很有分寸

地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椅子向后挪，“我得跟希蒂克先生谈谈。”他站直他的高大身躯，到房间另一边打电话去了。

“拉斯维加斯市所有记者现在都聚集在市政厅门前了，”市长指出，“他们想要的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声明单。”

“那是他们的问题。”佟阵说，“您得把媒体看作工具而不是客人。他们没有资格接触一宗案件的细节。您说了要召开记者招待会，可您没有向他们作出任何承诺。”

市长的表情表示了相反的意思：他有作出承诺。

佟阵看起来像是要失控了。谢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个家伙真的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谢雷知道他厌恶这些政客们无穷无尽的表演Y_u望，认为政客和戏子没什么区别。

“您有作出承诺？”佟阵反问市长。

市长看向罗伊。“我们本来以为可以得到凶手的合成画像……”

罗伊狠狠地瞪了谢雷一眼，把不能摆平证人的怨气发Xie到他身上：“我们的证人似乎不太合作。”

“我们证人还是个小孩子。”谢雷毫不示弱，“他的脑子里根本不会想到要配合你的时间表……阁下。”

“这个证人看清凶手了吗？”佟阵忽然向他发问。

谢雷顿了顿，摊开双手：“他曾经说他看见过。不过现在他很累，他很怕，他很气。当然这也是应该的。对于他在警局所受到的对待而言。这些因素不可能创造出合作的态度。”

“我们的底线是，我们没有合成画像。”谢雷明确的说。

“那就不要提起。”佟阵转向市长，“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给他们看兰伯特希蒂克和他汽车的照片。呼吁人们如果见过他或他的汽车就打热线电话。不要提起证人。您的首要问题是凶手会怎样看待您的反应，而不是新闻媒体会怎样看待。”

市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佟阵探员……”他显然并不想安排佟阵说的办。

“一般情况下，联邦调查局是不会这么快就插手一个案子。”佟阵打断他的话，开始有点失去自制了。“不过，既然我已经来了。我就希望竭尽所能，迅速得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调查结果。你们不是非得听我的不可，但我运用的是联邦调查局丰富的处理案子的经验做基础。你们在抛开我的建议之前，不妨先想一想为什么！”

谢雷看着佟阵从桌边退后两步，停止争论，转身把侧影留给他，装作眺望窗外。

一个不易觉察的威胁。

他已经奠定自己的重要地位。现在就看这些人有没有胆量挑战这个地位。他把联邦调查局局长置于自己这一边，间接地试探他们有没有胆量藐视他。

现在的佟阵，已经老道的令人惊讶。Greg用手肘碰碰了谢雷，他的表情说明他难以相信佟阵竟变得如此具有威摄力。

但谢雷并不奇怪。佟阵本来就具有操纵者的能力。只不过他需要的是时间、经验与机会把这些坚固起来。

佟阵有智慧，有变色龙一样的面孔，有周旋于对手和同事间的天赋。以魅力、恐吓、诡计或聪明才智把他们拉到自己的一边。他真的很狡猾，如果有必要他还可以毫不留情。至于他如此卖力做事的真相——谢雷很怀疑会不会连佟阵自己也不知道。从前他一度以为他至少看透了佟阵的某些方面。

从外表来看，过去的两年，佟阵确实变了一点。头发剪短，有了一种军人的气质。他看上

去比以前瘦了，也许是在调查局的工作太累。他是一副天生的衣服架子，现在穿的是一套昂贵的意大利时装——一如往常那样注重形象，却不再穿那种紧身的让人血脉贲张的突出Xi_ng感的衣服。他现在的着装完全是一种优雅的效果。谢雷从侧面的角度观察佟阵望着窗外的瞳孔的颜色，棕色的。

谢雷很想知道，佟阵的那种不耐烦的情绪是真心的还是专为震摄这些人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