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从车上扯下来,跌跌撞撞地拖着没入未央宫漆黑的宫墙内,顿时感到一阵阵绝望。
卫青紧咬牙关,握紧双拳,低低垂下眼帘。
张骞满头大汗,心道:“陛下,没有底气就别学什么好色啊,我就知道是这样。”看着刘彻逐渐变成锅底的脸,低声问:“那这个弟弟怎么办?”
刘彻此刻正一腔怒火无处发Xie,早已没了捉弄卫青的心思,听张骞这么一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办,既然是养马的自然去养马。公孙敖,你带他到建章营去养马好了。”
公孙敖正在发呆,忽然接到这个包袱,只觉得头有点大“陛下,那里可是军营,不是您的后宫,把娈童弄去不太好吧。”看看刘彻扭曲的面孔,张了张嘴,还是没敢说出来。
上林
夕阳如同一只慵懒的画笔,将温柔起伏的山峦勾勒出镶金的线条,山间的林木上也洒满了媚眼般的羞涩,溪水流淌了破碎的光影,静溢而去,似已等不及去承载夜晚的满天星子。
卫青纵马在河间的谷地里来回奔跑。几匹高大的军马在河边悠闲吃着草。
猛地,腰间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的击中了。卫青警觉地勒住马缰,向着树林间看去,只见一位白衣少年手持弹弓,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喂,傻小子,你在干什么?”
忽然被这么称呼,卫青红了脸,嚅嗫着说“你……你是在叫我吗?”完了又补了句“大人”。能够到上林苑里来的人都比他大,这一点卫青很有自觉。
“这里还有别的傻小子吗?”笑容里多了点戏谑。
那笑容真好看。世间竟然有笑得如此好看的人,卫青心中一阵赞叹。
看着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白衣少年的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在马上前仰后合,卫青睁大一双黑亮的眼,一动不动看着他,那意思分明是“有这么好笑吗?”
见到卫青这付表情,白衣少年才收了笑声:“早上从这里过的时候就见你骑着马在这里跑来跑去,现在太阳都要落山了,你还在这里跑,你该不是脑袋有问题吧,还是精力旺盛无处发Xie,或者你根本就有虐待牲畜的怪癖?”
卫青从马上跳下来,拉着那马走向溪边。“这马的耐力不行,一匹马跑上半天就不成了。”
“你是在试马的耐力?这的马可是大汉最好的军马了。”
“是不是大汉最好的我是不知道了,不过没有匈奴马好就是了。这些马虽然外表雄健,奔跑起来也很快,但没有后劲,如果狼追来了,只需盯住它不放,很快就会把他的耐力耗尽。”
“狼?”白衣少年的思维显然没有跟上。
“嗯,狼是很狡猾又有耐心的动物。匈奴的马就不一样了,既有劲又有耐力。”
“你怎么知道大汉的马没有匈奴马好?你见过匈奴马?你不过是个小屁孩儿。”白衣少年鼓起腮帮子,似乎有点生气,也跳下马跟了过来。
“我在平阳放羊牧马了好几年,平阳是个大关市,有很多匈奴马买,我不仅见过,还亲自养过。”卷起犊裤,脱下鞋袜,拉马来到水里,用刷子细细给它刷起身体。
“你不是不喜欢它吗?为什么还给它刷毛?”
“我没有不喜欢它,马是我最喜欢的动物了。”没有看白衣少年,依然专心致志地刷马。
“哦,为什么?”
“因为它们很温和,很勇敢。”卫青的神情很认真。
白衣少年摇摇头,“真是多情的人,不过马温不温和就不一定了。”骑上自己的马想要离去,走了几步又勒住马缰,“你是建章营里的士兵?”
“我只是养马的奴隶。”
卫青回到马厩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卫青,你可回来了。三号厩里的黄马今天又
点不对,你去看看。还有,明天建章营要来调军马,你准备下。”马监见他回来,对他喊了一句。卫青一边应着一边把带出去的几匹马牵进厩里。今天本来该他休沐,但他从来不在意这些。
“嘿,卫青,今天帮我值夜好不好,反正你也不喝酒。”
自从卫青来了,马厩里的其他人就轻松了很多。虽然他年纪不大,对于放牧养马却颇有经验,加之本人勤快能干,从来不计较多干点活,结果是大家都喜欢他。
如同以往一样答应了下来,那人欢喜地去了。卫青忙完了手中的活,就着昏暗的灯光看起书来。卫青非常喜欢读书,即使到了建章营,依然是一有机会就拿出书来看,有些实在不懂的就去问公孙敖,那公孙敖开初对他颇为轻视,几个月下来却发现他好学聪慧,态度竟好了很多,对他也越发关照起来,还抽出空来和他对剑,卫青知道公孙敖是可怜自己,却也乐在其中。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比起过去来,卫青对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有多满。
“日子如果能一直这样自在悠闲的过下去就好了”卫青望着跳动的灯花暗暗想,忽又想起现在宫中为婢女的卫子夫,心中隐隐作痛。
上林苑是秦代留下的皇家猎场。
为了加强军力,提高在战争中和匈奴骑兵对抗的能力,同时也为了严格车骑仪卫制度以区分等级,从孝文帝开始鼓励养马,孝景帝更是设置了三十六所牧苑,到当今天子登位时已养马三十万匹。
马厩排列得非常整齐,卫青赶着一百多匹刚刚溜完的军马回到营中。马儿的毛发油亮,兴奋地甩头撂蹄打着响鼻。
“怎么才回来,韩大人等你好一会了。”
“韩大人?”卫青有点疑惑,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认识姓韩的,而且还是“大人”。
“就是上中大夫韩嫣韩大人啊。”说话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暧昧的笑“你和他认识?”
韩嫣?卫青不聋也不傻,这个名字是如雷贯耳。长安城里凡是长了耳朵的人都听过“饥苦寒,逐金丸”的童谣,那个弓高侯的庶子是当今天子的宠臣,这个“宠臣”可不是一般的宠,绝对有着他特定的意义。但是自己又不认识他,他找自己干什么呢?
“听说过,没见过。”脑袋里飞快地转着他会找自己的理由,最后心里一寒“该不会,该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因为皇帝把自己带回宫。但这都已经几个月了,而且没有发生什么让他不快的事情吧?
卫青实在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一般来说,他的理想就是吃饱饭不挨打,如果还能读读书、骑骑马丰富下业余生活就更好了。从这点来说,他是非常感谢皇帝的,这里的生活平静安适,虽然其他人经常支使他干这干那,变着法子偷懒把活推给他,但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很简单的事情,甚至故意纵容他们这么干,因为这样一来,那些人就会对他非常客气,偶尔还会给他帮些小忙。生活真的很如意,可为什么一个人想要平凡的生活也这么难呢?
把马赶进马厩,回到营舍,尽量做出温顺小心、目不斜视的样子,却不料脑门上被谁敲了一记暴栗:“嘿,傻小子,又犯傻了?”
猛的抬头,却见到马上白衣少年那嚣张狡黠的漂亮面容。
“你?”卫青的嘴巴张得可以填进一枚鸡蛋,也忘了装乖。他忽然后悔得直跌脚,既然这个家伙是韩嫣,那么那天击中自己后腰的就一定是传说中的金丸了,“那可是纯金的!”卫青头脑充血地想,呆会一定要去那山谷里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