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慢慢把那杯盐水推进去。
盐水被拿走了。浮士德背靠着房门,他希望和伊诺公平一点,谁也
看不见谁。
“萨沙……”
“你见到我还会想吐吗?”
“已经没东西吐了。”
“不吃饭吗?”
“没胃口。”
沉默。
这是两人来到罗德岛两个月第一次对话
。他们从未分开过这么久,想说的话太多,想表达的感情太复杂,明明是亲密到成为彼此的一部分,但此时只剩下无言。
“盐水好喝吗?”
“不好喝。”伊诺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对不起,我把巧克力吐出来了。”
“巧克力好吃吗?”
“好吃。喜欢。”
“那我想办法再给你找一颗。当着医疗班的面吃,就不会被误会成服毒自杀了。”
这是个好话题,两人对之前的分歧绕开不谈,彼此排解相思。
“很好吃,甜甜的,脆脆的……萨沙你吃了吗?”
“吃了,赫拉格给了两个。赫拉格将军知道吗?爱国者先生的朋友。”
现在的梅菲斯特已经没了当时讨厌爱国者的锐气。“我不信,他要是给你两个巧克力,你肯定都给我……啊、对不起……”梅菲斯特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以前的浮士德会,现在的浮士德早就对他失望透顶,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浮士德忍不住回过头。卑鄙就卑鄙吧,倘若我即将战死龙门,我死前一定后悔没多你几眼。他把梅菲斯特痛苦的模样烙进心底,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捏着X_io_ng口,就好像自己的心脏也被他捏在手里一样疼。
“我没有讨厌你,不然我不会给你唯一一颗巧克力。”萨沙隔着门,自己都不知道脸上已经是苦涩的笑容。“只是我们对生命,对理想,对自我的理解差别太大了,所以我们分开了。”
“我不知道……萨沙……我不知道该怎么样。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别和我分开!”
这话像一针毒剂,无力感笼罩了浮士德。他感觉很累,像是气球被扎破了,但他不会因为这个放弃。他Mo着门,手掌搭在梅菲斯特眼前,好像这样就能触碰到他一样,哪怕门里往外看是一片漆黑。他尽量温柔地讲:“你还是不去思考……我差点死掉也不能给你足够的启发。一定要我彻底离开,你才能自己做决定吗?”
一门之隔,一层玻璃之隔,他看到伊诺跪在门前抓着门板,决堤的眼泪爬满脸颊,指甲划着那扇门,额头抵在上面绝望地掉眼泪。我又说错话了。萨沙想听什么,快想啊,快啊!再说不对的话他又会离开我,死都不要。“对不起,对不起……”呜咽挤出无能为力的求饶话语。
梅菲斯特捂着嘴哭,他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让他知道,自己没能再一次挽留浮士德。绝望的表情让门外的人心如刀割。手指抬起想帮他拭去泪水,却撞上冰冷的门板。他听见伊诺说,别走萨沙,别走。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伊诺还是没法独自存活萨沙不要我了
想见他。想见他。
恰好到了时间,单向玻璃关闭,浮士德再也看不见房间里的样子。这让他没来由的紧张。广播里传来安保部的质疑,希望两名战俘保持距离。长时间的战俘会面客观来说很危险。
走廊末传来脚步声,缓缓走来的赫拉格看浮士德坐在地上,把小男孩拉了起来,掌心里又放了一颗糖,对着麦克风说,是我,合约入驻干员赫拉格,现在两名战俘在我监视下,可以延长会面时间。
浮士德把巧克力丢了进去。
没多久梅菲斯特又把巧克力扔了出来。“我不想被催吐了。”他好像有点委屈,刚才珍贵的巧克力就那么没了。
“那我们一人一半,我吃一口证明没毒,护士姐姐你看,我吃了
我吃了。”他对着摄像头咬下去小小一口,甜蜜的味道让他幸福得皱紧眉头,匆忙咽下去后裹上糖纸再给伊诺丢进去。
萨沙听着屋里展开糖纸的声音,满足地笑了。
头顶被赫拉格揉了揉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人,刷地脸红了,尾巴绕着脚踝打了个圈。“没事没事,小孩子干什么都可以,但以后不要分东西吃,注意卫生呀。”浮士德手团在背后点点头。
“还会给你糖的,明天来找我要。”
“嗯……谢谢赫拉格…爷爷。”浮士德试探地叫。
“对的,叫赫拉格爷爷。你和里面的小朋友明天都有糖吃。”
“他叫伊诺,我叫萨沙。”
十七、干员
原本派去龙门助战的只有本舰精英干员和部分战地物流人员,正如博士所说,给多少钱办多少事。
所以当那张增派干员合同抵达龙门近卫局的时候,龙争虎斗鬼见愁三人皆是跌破眼镜。诗怀雅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脸蛋红扑扑地支支吾吾,被陈仗着身高优势夺走手机。
“你电脑被黑了吗?怎么现在愿意松口了?”
陈仔细阅读着这张新的合同,龙门和整合、还有背后的乌萨斯,这样的混战,为了避免政治动荡加剧,罗德岛的选择倾向于只有经济利益交换的协助干员,因此参战的除了罗德岛本舰精英,还增加了企鹅物流、使徒、黑钢国际。
“没被黑。只是受了点教育。‘为了死去的兄弟,不要节省高爆弹是种敬意,这句话你知道吗?’”
“鬼知道。”陈一头雾水。旁边的星熊摇摇头表示鬼也不知道。
“罗德岛也和整合运动有账要算。”
“你们?”
“没错,我们。ACE,Scout,Logos,Outcast……还有一位入职时候专门跟我说,要我们去拯救,准确的说是去帮助真正的塔露拉。”
那个讳莫如深的名字让陈停顿了几秒。“龙门人誓死守卫乡土,你们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和整合运动的恩怨。”
“你们真的要参加龙门和整合运动、甚至是和乌萨斯的战争吗?”
“罗德岛,确认参战。
TBC
十八、我会知道
浮士德的信写到了第四十封,理论上交给54岁的梅菲斯特。
赫拉格说再写就没意义了,真如你所说,伊诺是个聪明孩子,二三十岁就应该发现问题了,每年再收到你的信,那都是折磨。
浮士德于是停止写信。他以前总希望伊诺聪明点,保护好他自己,现在又想他迟钝点,让自己带来的痛来轻点。
好想见梅菲斯特。14岁的,24岁的,34岁的,44岁的,想让他一直活下去,低头注意到时,自己在给他的最后一封信里用笨拙的笔记划拉出一句
“想见你。”
手心里被塞了两颗糖果。“去吧,给你的朋友。”浮士德点点头。
浮士德站在梅菲斯特房间门口,安静地凝视着禁闭室的门牌。他们时隔两个月第一次说上话的那天没勇气推开房门拥抱彼此,这些日子就更没了理由,依旧隔着房门聊天。不知是不是那日的催吐给梅菲斯特留下心理Yin影了,他要萨沙把所有糖都咬一口再给自己。
“赫拉格爷爷知道我们两个人,现在都给两颗,我不会舍不得吃全给你。”
“我不信。”
“也跟医疗部说过了,赫拉格给的糖可以吃。”
“……萨沙笨蛋。”
为什么说我笨啊。浮士德不明白。可能自己就是没有梅菲斯特聪明,那就听他的,咬一口再给。
“萨沙的牙印好好玩哦,尖尖的,两个。”
“伊诺也有犬齿。”
“不一样。你的那个特别——”梅菲斯特在房间里比划,才想起来浮士德在门外看不见。想见他,想看见他的脸,MoMo他的鳞片,被他的尾巴亲昵地蹭。好久没碰到浮士德了,伊诺感觉自己空了一半。
“萨沙……你……进来吧。”
“你见到我不会再吐了吗?”
“不知道……但是如果一直见不到你可能会胃疼。”说着把门推开一个小缝。伊诺是个不擅长选择、逃避选择的人,他还是习惯把什么都交给浮士德。
“不行。你该学着自己做决定。”萨沙忍耐着想立刻冲进去见他的冲动。
“萨沙……”委屈的呼唤让卷发小蛇心头一紧。
“你可以选的很慢,但你要自己选。我等你。”
“……”
“我在听。”
“……萨沙………”
门打开了,白色的小男孩手指搭在门缝上,萨沙不想再忍了,梅菲斯特已经有很大进步敢迈出第一步了,他舍不得自己的小天使接着努力。蛇男孩推开门,把搭在门框的手指拍下来。“你别Mo这里,会被门夹着。”伊诺点点头,看着鞋尖,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萨沙对视。是萨沙的小靴子,他还在穿白色裤子,一身黑搭一抹白可好看了。
“你的房间怎么是单人床。”
“我………”一个人睡很害怕这种事不敢说出口。指挥官在撒谎时习惯手指缠绕,狙击手总伴他身边左右,最清楚不过。
“你为什么连对我说话都紧张?”萨沙尽可能温柔地问出这句话。“我是萨沙,我是浮士德,全世界都害你我也不会害你。”
伊诺以为自己又要吐了,萨沙在责备自己,萨沙是不是……预料之中的胃痛并没有到来。脸颊冰冰的,视线从两人四个鞋尖变成了蛇男孩的脸。
“看着我,伊诺。你应该一直都挺X_io_ng抬头才对。”
四目相对。
深绿之中一点点翠绿,翠绿里染上猩红,温暖青黑的发色让人浑身瘫软,伊诺第一次知道原来仅仅对上视线都是如此幸福。从小到大萨沙都在身边,触碰,视线,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事物,离开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是搁浅的鱼。自己原来以前沐浴在这样高浓度的幸福里吗?
我看着萨沙。
萨沙看着我。
他Mo着我的脸。
明明是……明明是很简单的事……
热呼呼的泪烫疼了蛇男孩带着鳞片的手。“伊诺?!对不起我不该凶你,我、你……我、那个……”
“对不起,我才是,对不起……”哭泣的白发男孩语无伦次地,转过身去。他不想让萨沙看见。哪怕开始说话了,萨沙当初那句“别了伊诺”也是事实。我是被他讨厌的人。
伊诺是被萨沙讨厌的人。
萨沙慌了,他知道伊诺现在或许敏感过头了。“我是不是出去你会舒服一点?”“不要!别走!!”本心先于理智一步,把压抑在心里熬化了的话倾诉出来。伊诺捂着嘴,浑身打哆嗦,神神叨叨念着,别讨厌我,求你了,我需要你,没有你我要死了,破碎的词句前言不搭后语,泪珠像断了线的项链滚个不停,又像刀子雨似的割在萨沙心上。
伊诺为自己每掉一滴泪,自己在地狱就要多受一道刑。浮士德杀过太多太多人了,可这些在死后的审判里和梅菲斯特的眼泪等价。
“你是不是觉得我讨厌你。”
打湿的翠绿眼睛抬起来,泪水止住一瞬,然后刹那决堤了。他大声嚎哭着,浑身的力气都拿来宣Xie悲痛。他整张脸都哭湿了,哭得烫烫地疼,连萨沙给他擦眼泪都感觉不到,张大嘴巴喘不上气地哭嚎着。他很绝望,很需要萨沙,可这个人离开自己了。哭得说不出话来,只剩下痛苦的哽咽和看不清东西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