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坐你身边吗，小浮士德？”博士端着餐盘，在蛇蛇男孩点头后，阿米娅也带着人坐满了这张四人小桌，浮士德抬头，愣住了。

梅菲斯特。

只

是一眼轻轻的对视，白发男孩脸上就写满了绝望和痛苦，简直要哭出来了一样，抓着餐盘的手开始发抖，嘴巴微微张着——浮士德知道这是他极度恐惧时的动作，收回视线。他听着梅菲斯特的餐盘在桌上打颤，听他喘息的局促。

心脏好痛。

明明见到梅菲斯特了……可现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难受，X_io_ng腔里像是有乱刺的针，一阵一阵酸涩将他伤痕累累的神经溶解。从记事起就在一起的人现在为何会让彼此这么痛苦呢？他刚才的表情，哪怕是要挖去我的心脏要我的双眼也好，不要让他露出那样恐惧的眼神，对着我。

梅菲斯特的手脚冰凉，发颤的指尖晃得餐盘咔咔响，曾经总是站的笔挺的少年瑟缩着，想逃走，可连逃避浮士德都会让对方更讨厌自己。

每天的，每天的入夜都会在自我厌恶里，折磨自己，剖开自己，他觉得自己事事都是错，活着也是错呼吸也是错，爱着浮士德是错害死对方是错……全都完了。

他割伤小臂，被没收了刀子。

他咬掉指甲，又被塞上牙套。

他用脑袋撞墙，被打了镇静剂。

他想着浮士德需要的昂贵的治疗费用，鼓起勇气活着，可浮士德是否连接受自己的恩惠都觉得恶心？

杀了我吧。为什么我没死。

梦里心心念念的少年就在眼前，可却隔着山海和暴雨。爆发的焦虑与恐惧让梅菲斯特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阵阵发紧，嘴巴里有酸水，好恶心，喘不上气，要吐了。他脸色铁青捂着嘴爬起来，阿米娅见状赶紧扶着他，往外走。

浮士德刚才一直再看梅菲斯特。厚厚的刘海下，蛇的瞄准镜无法从少年身上移开，只想多看他几秒，可一看上就舍不得再挪开。狙击手广阔的余光让他把一切烙印在心底。梅菲斯特对自己的恐惧已经反应成病理了，他是不是又自残了？又在寻死了？还没学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吗？

阿米娅拍着小男孩的背，在他带着哭腔的咳嗽里递上一杯漱口水。会厌抽搐着反刍酸水，白发的小男孩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了，现在又没法回答阿米娅的问题，再一次失去了交流的能力。在他日日夜夜的自我审判里，浮士德已经从安全的依靠变成他心里最大的障碍，扭曲了的形象没完没了地凌迟他本就残破的精神。

当阿米娅提到蛇男孩的名字时，开始擦嘴的梅菲斯特再次发出痛苦的干呕声，啜泣着捂着耳朵，抱头跪下。

随身的小本小圆珠笔递给这曾经的恶魔，他巍巍颤颤写下一行字。帮我交给他。梅菲斯特的口型说。

扭曲的字像玻璃渣似得划手。

“谢谢你还活着，对不起。”

八、死战

切尔诺伯格冲向龙门并发送信号的事已经搞得泰拉世界满城风雨。如此大的城邦势力进行战争势必展开新一轮世界大战的序幕，私下访问罗德岛的陈警官开门见山，凭她对塔露拉的了解，或许这一战将是和塔露拉、和整合运动决一死战的局。

看着陈列出的租借干员表，博士皱紧眉头：“你确定，要浮士德？”

TBC

前文梗概：幸运获救的浮士德和被捕的梅菲斯特来到罗德岛，在对彼此的思念与焦灼里渐行渐远。浮士德收到了协助出战对阵塔露拉的请求。

本章有微量成人情节。

九、一个人就够了

浮士德，博士，陈警官，三方会谈。

“帮你们跟那种怪物作战对我有什么好处。”浮士德带着些微妙的烦躁。他对塔露拉的情感十分复杂，确实，这人收留了无依无靠的两人，但也是她把梅菲斯特教育成不可挽回的样子，以及，那种极为强大的源石法术，全盛的霜星加上爱国者或许能与之抗衡，但龙门加罗德岛，未必。

“塔露拉办得到的事，龙门更办得到。交出全部你知道的情报，我们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成为合法的龙门市民。”“然后再送进贫民窟？”浮士德双手抱臂，全然一副拒绝的姿态。“我知道龙门算宽容的，除了下水道还有贫民窟留给我们。但得了这种病，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战死。”

“那梅菲斯特将作为烈士家属，破格享受龙门市民待遇，这条如何？”

“我死了谁知道说话是否算话，以为我看不到你们在桌下打手势？蛇能看见热成像。”

麻烦的拉米亚种，陈在心里也开始有些不稳。她本以为用那个白头发的小孩子做筹码事情会很顺利，没想到罗德岛尚未取得他的信任，这就很难办。

整合运动的前干部，和塔露拉有相处经验，还有部队内部资料，这么肥的鱼她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你不愿意，那就梅菲斯特吧。博士帮我叫他过来。”暴怒瞬间笼罩着卷发少年，他起身跑到桌子对面拎着陈的领子，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扭曲着。“你不知道梅菲斯特已经疯了吗？他什么都做不了！敢让他见塔露拉小心这人叛变。”口不择言的解释越说越没理，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解读成梅菲斯特的情报价值，辛辛苦苦忍耐着到了这一步怎么能允许伊诺再被人拿去当枪使。他在罗德岛只有迷茫，活下去的支柱也不过是对伊诺的挂念，谁要是想害他……谁要是想害他——！！

博士看着这僵持的样子也叹了口气，他轻轻拍浮士德的肩膀，“你抓着姑娘的X_io_ng口算啥意思，来来来，坐下好好说。”

从一条消极避世的蛇变成狂暴的狼，只需要“梅菲斯特”四个字。陈暗自琢磨。拿白发小鬼要挟他能成，但双方彻底没了信任，夹杂一条假情报都是要命的。但不用梅菲斯特威胁……虽然这么做很下流，但为了龙门，抱歉了小家伙。

陈拍开浮士德抓着自己领子的手。“那我们换个角度聊聊。你不觉得龙门是一个有希望的城邦吗？她是泰拉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感染者勉强能能拥有生活的地方。”

“……”

“她的法律还算完善，上次你故意被抓，动用的私刑也没惨无人道，对吧？龙门哪怕对感染者都是有底线的……这么说很过分。”

“保住龙门，就能保住泰拉世界里对感染者一份宽容的声音。”

带着红星的蛇瞳有了一丝动摇。

就是现在。

“博士你出去一下，我还有些话只能跟孩子说。”

门声响起，房间里只剩下一个挣扎的小孩和内心同样挣扎的女人。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在近卫局大楼天台，梅菲斯特撒下粉末，有些向我飘过来。”她摘下手套，手背斑驳的光滑石子让蛇男孩瞳孔紧缩。

对非感染者的敌意越强，对同胞的心理防线就越弱。

先激怒，再退让，然后打情感牌，最后转换立场。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抵抗得住狡猾的谈判技巧。

“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这儿是龙门近卫局特别督察组组长，陈。”

十、两个人，一个人

梅菲斯特收到传唤，说龙门的陈长官要见他。这名字有印象，当时就是他给了萨沙两刀。刚穿好衣服出门，却又收到了不用来了的消息，这让他极为不爽。那他偏要去会会这个旧相识。

拄着拐杖就往招待间走。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龙门人点名要他，那必然是对他身份上的事有所需求。

也不知道塔露拉姐姐现在如何了。

沉默中结束商谈的浮士德在博士的带领下送陈长官出舰桥，陈Xi_ng子急走的快，她认识罗德岛的路，噔噔噔走在前面，差点撞上梅菲斯特。

仇人见面，至少梅菲斯特是眼红了，刚准备战略嘲讽，浮士德的出现像一盆冷水似的破了他全身。张大的、准备吐露恶毒词汇的嘴巴哑了。

“萨……沙……？！”他发不出声音的口型让浮士德心里一阵刺痛。陈怎么把伊诺叫来了？不是说只要我就行了吗？浮士德侧身瞪着陈，不自觉地变回防守的姿态，眼神凶恶吐出几个字来：“你耍我。”陈皱紧眉头摊手。是取消传唤的命令博士没传达到吗？她不想失去好不容易交换到的浮士德的信任。

你为什么和那个龙门的女人待在一起？

她的目标是整合运动？

她很危险，你离得远点。

同时叫来你我，肯定出大事了，萨沙你不要一个人扛。

想说的话混乱地烂在肚里，他光是看到浮士德本尊就浑身冷汗，他害怕浮士德，恐惧让他甚至腿有点发软，胃又开始疼了，眼睛看不清东西，谁都好，救救我……

眼看着局面越来越火药味，博士赶紧想先拉着梅菲斯特离开，却被浮士德插在身前，穿着厚底军靴的浮士德比梅菲斯特高了半头，梅菲斯特当然能看出地上那是谁的影子，昔日的旧友在身后，可自己没有对视的勇气、没有嘱托的资格。刚刚还神采奕奕的小白毛攥紧袖口，巍巍颤颤地迈开步子，快走吧，别让他再看我狼狈的样子，萨沙的伊诺不应该是这样——

“你。不许参加任何龙门的作战。”浮士德冷淡得听不出一点情感的声音像丧钟似的，他听见萨沙的声音就感觉快要哭了，在外套里弓着背浑身哆嗦，挤出两声尖锐的“嗯”，匆忙离开了。

在确认小小的脆弱的身影消失后，浮士德咬的快碎了的后槽牙终于解放了，他长出一口气，疲惫地转过身来，看看陈，看看博士，挤出外强中干的苍白威胁：“别让他再参与这些破事。我的底线就是梅菲斯特，别逼我。”

十一、知识

就算是自闭如梅菲斯特，也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了塔露拉的资讯。占领了切尔诺伯格，全城没来得及逃走的人恐怕也都成为她的军队。浩浩荡荡的整合大本营，还有他们的女王，驾驶移动城邦冲向龙门。

在路过那个村庄前，塔露拉姐姐还是温和的，坚定的，为大家点燃取暖的篝火，几位高层围着这些东西稍微休息休息。那时候总要说点什么。

正是因为同为乌萨斯的受害者，才刻意避开让人痛苦的话题，便简单谈谈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感受。塔露拉就是那时候讲过，最后一次讲自己的经历。作为人质，贵族，或者是政治婚姻的产物，无论如何她诞生了，也曾交到过朋友，可如今这个地步没人能帮助她。

“你还有我们呀。”梅菲斯特笑着拉起大姐姐的手，贴在自己软乎乎的脸上。他喜欢塔露拉，虽然不爱笑但总是温暖的，只要她在，那股硫磺的味道还在，就永远安全，永远战无不胜。　塔露拉把他拉进怀里，锅里的东西还没煮好，梅菲斯特那时候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塔露拉怀里暖和，他就拽拽萨沙的尾巴，蛇男孩虽然有些惧怕，但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也爬进来。

然后就变了。一切都。只是自己一直在逃避这件事，原先依托在萨沙身上，现在靠着塔露拉的信念活着，为了演讲和威信编织出诓骗任何人的网，甚至骗了自己。

梅菲斯特揉揉酸痛的肩膀。这些日子是在备战吗？零碎的战役几乎没有，不想闲着的小白毛开始接手文书工作，打发时间。作为半个战俘，罗德岛C级以上的保密机构他都不许靠近，但唯独B级图书室他可以去。博士私下送给他一张借书卡，非核心资料都可以查看，无论是

源石运用技术还是战略管理，当然梅菲斯特也从没对罗德岛晦涩的机密文件感过兴趣。

他只有在读书的时候才能忘记和萨沙之间理不断的恩怨，忘记Xi_ng情大变的塔露拉，忘记摇摆不定的理想。只需要顺从逻辑和知识去理解就好。梅菲斯特踮着脚把借来的书插回原处，再去拿新的。次高层对他来说不上不下，勉强能够到又不值得去搬梯子，而且他讨厌巡逻机器人，拒绝找他们帮忙。

还差最后一点———

触手可得的书被人轻飘飘地拿走了。梅菲斯特不满地扭头，他讨厌别人来搭话，还用这种羞辱他的形式。

更羞辱的是，那是个女人，比自己高好多、差不多到她X_io_ng口的高大瓦伊凡女人。

“别抠书脊，精装书没有它们看起来那么结实。”女人单手把书递给这个小家伙。能看懂这种学术书籍，起码是个大学生了，个子作为其他种族来说太低了，作为杜林族又太高了。好奇心让她问到：“你是初中生？高中生？罗德岛不应当给孩子布置超纲的作业。”

“你知道我是谁吗？”梅菲斯特反问。倒不是傲慢，只是梅菲斯特的外表太具有迷惑Xi_ng，不少人都第一反应慈爱地对待他，却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退避三舍。毕竟他曾经是那么危险，以防尴尬，在社交前让对方知道自己是那个活尸实验的恶魔比较好。“如果你没在ScieNce上发过三篇以上第一作者论文，那我不会认识你。”银发的女人语气里带着点傲慢。

小白雀无聊地击了下掌：“整合运动干部，梅菲斯特，搞活体实验端了龙门那个。”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卸下最后一丝戒备。这让梅菲斯特立刻恼了。看不起我？

“整合运动是挺大的，但在主流世界没有政治话语权。好了，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看这种书。我也有亲信接受罗德岛的教育，有义务督促他们做的更好。”

“自己想看。”

“你？”

“干嘛瞧不起我！这本《源石人格成型机制猜想》虽然前言吓人但内容认真读读并不难！”梅菲斯特努力证明自己真的读懂了。

银发女人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从中读出几分软和的意思：“谢谢。”

“哈？”

“因为这是我第一本书，不太熟练。”

“哈——？！”

银发女人指指书脊，指指自己：“赛雷娅。关于这本和你手里那本，有不懂的可以问。可公开的内容我会讲解，这对我完善自己的叙述有帮助。”

十二、独居

浮士德经常会产生梅菲斯特仍在他身边的错觉。他们很少分开，除了霜星身边太冷自己不得不把梅菲斯特借给他分开作战之外，其他都是在一起的。

伊诺。

光是呢喃着他的名字就感到巨大的幸福。这只白雀是自己最后的归宿。但自己这样的罪人已经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抱紧他了。

今天那句话肯定伤到他了。也罢，他必须自己独立活着，不能再依靠谁了。只是想他，很想他，想见面想拥抱，像原来那样。

罗德岛的房间，只要需要，空调就可以开的很足。过热的房间才能弥补身边空了一块的寂寞。今天和陈剑拔弩张的对峙让他极为疲倦，很快就进入梦乡。他梦里的伊诺有着整合干部的身姿，和那个小白雀的Xi_ng格，柔软，温存，调皮地往浮士德身上吹羽毛，然后像只贵族的长毛猫，往怀里钻，蹭蹭他的

X_io_ng口，解开他X_io_ng前的皮带，MoMo他的下巴。

他在喊我的名字。

可我的视线却聚焦在他粉嫩的嘴唇，好像是湿的，也许是甜的，我不知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这种事太过分了，我们尚且没有亲吻过彼此。

好粉……好嫩，漂亮的嘴唇，讲出恶毒话语的嘴唇。自己忍不住伸手触碰，像玻璃破碎般猛然惊醒。

糟糕的梦啊。浮士德忍耐着下半身的热胀，在空调房里烦躁地揉揉头。我真可笑。笼罩着思维的，却还是梅菲斯特润滑的视线，自己应该是太想他了出问题了。

梅菲斯特……伊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