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久田保津总是感到饥饿,尤其是在寂静的深夜,咕噜咕噜的声音总能令他失眠。

倒不是责备侦察所的伙食份量,毕竟他也算是这里的编外人员,没有补贴拿好歹饭是一定管够的,而且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就算是他耍耍脾气,提出诸如“今天想吃蜜瓜”这样无理取闹的要求,饭后也一定会得到两块切好去籽的蜜瓜。

不过富久田倒是懒得耍小脾气,也没什么特殊爱好,送来什么就吃什么,吃的干干净净绝不挑食,最后还把碗筷整整齐齐放在窗口,听话得像幼稚园的乖宝宝。正是因此,虽然被告诫过“那家伙可是变态杀人犯”的看守,也明里暗里对这位头上有着骇人洞口的男人和颜悦色,毕竟不找麻烦就是对他们工作最大的支持,何况上面还有点想启用这位高智商犯罪者的意思,对这位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他和隔壁的犯人攀谈,反正都有记录,也就没管过。

刚刚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他就饿得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翻去,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快要把他烦死了,他索Xi_ng拽过枕头摁在肚子上,可是那个声音依旧不依不饶,好像就在耳边响起,于是他又把枕头捂在头上,这下耳朵是听不见了,可那股饥饿的感觉反而更清晰;

像有一只野兽,张着不知饕足的大嘴盘踞在他的胃里,露出尖锐的牙齿;并且打定主意,如果再没有食物就把胃先嚼碎吃掉,然后是食管,小肠,胰腺……直到肚皮里空空荡荡。

可它渴望的不是普通的食物。富久田保津清楚地明白,他熟悉这头野兽就像熟悉自己,无论多少章鱼烧多少寿司多少草莓大福也不能把它喂饱,当他放下手中的电钻时,这种饥饿便如影随形。

曾经那些饥饿难眠的夜晚,他总是前往某个安全屋,面对一张张或惊恐或绝望的脸,他们的鲜血和脑浆,眼泪和尖叫总能让他暂时填饱肚子。血从额头上涌出,漫过不锈钢的解剖台,最后在他的脚下汇聚成薄薄的一滩,手里的电钻总是在空转,嘈杂的响声把所有的惨叫与哀嚎都掩盖。站在黑暗里,富久田保津总能得到满足,他张开嘴,胃中的野兽狼吞虎咽,打了个饱嗝。

把痛苦作为食粮,这是他与它和解的唯一方法。

可是他现在被关在这里,被关在这间由防弹玻璃围成的囚笼里,没有猎物献出自己的苦痛。

富久田保津只能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偏偏这里的单人床有点窄,他只滚了一圈半就翻下床,实打实摔到地上,把走廊的声控灯都震亮了。

他听到脚步声,从地上爬起来,不好意思挠着头,“实在抱歉,刚刚做噩梦了。”

等到四下恢复寂静,富久田还是睡不着,他越来越饿,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自己从内而外吃掉。

[可是这也不怪我呀。]他把脸埋进枕头里

,索Xi_ng靠着床坐在地上。

他们为什么不明白,脑子里有些东西不如不要,如果连痛感被剥夺,就算是切下自己的手臂也没有任何感觉,人将会变得多么勇敢;如果把控制悲伤的皮层切除,任何悲剧都不会让人流下泪水……

只是痛苦。

他喜欢这样的情绪,甜美的杏仁,在为不可挽回的过去痛苦时,愧疚会为它裹上晶莹的枫糖,经年的岁月把它风干,酥脆甜蜜。他为了追寻这样的美味来到这里,像嗅到蜂蜜的黑熊。

蜂蜜罐子就在对面的房间里,隔着厚厚的两层玻璃。

鸣瓢秋人,他记得这个名字,属于一头浅粉色头发的男人,是他认识的第一个狱友。

不,应该说是他单方面认识,虽然在井中和名为酒井户的神探打了个照面,可富久田保津知道那个男人的记忆空白一片,只是被死去女孩的意识锚定。当自己从佳爱琉破碎的尸体中脱出时,望过来的眼神如此单纯、好奇又愤怒,带着少年人的桀骜。

就是这样的眼神,如同磁石一般。穴井户借由佳爱琉的眼睛探望,看站在面前的神探扬起嘴角,颧骨有锐利的线条;

他仿佛知晓所有的谜底,看穿一切伪装,在分崩离析的世界里寻找缺失中的完整,完整中的缺失,拖着自己残缺的手腕。

是的,穴井户第一眼就瞧上了那只纤细的手腕,桡骨比一般人更突出,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蜿蜒,让人想要剥开,露出同样苍白的骨节,挤爆成熟的豆荚。在井中,痛感可以被降到微不可察,于是他切下了这只手腕,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个人切成一层一层,直到骨骼和内脏都分毫毕现,变成自己的标本,永远收藏在这个破碎的世界。

可直到今天,富久田保津才第一次与现实中的神探打了照面;被守卫推搡着走过一间间玻璃牢房,他只来得及看到一面钉满照片的墙,床上躺着的男人正好翻了个身。

熟悉的目光击穿了他的头顶,更合适的说法,从他脑门上的洞口呼啸而过。

带着镣铐,他无法冲到玻璃前,把它砸的咣咣响,无数的情感变成大脑皮层闪亮的光点,在他眼前炸开,炸的五彩斑斓漆黑一片;他感到愤怒,又感到无边的喜悦,两种对立的情绪在他残缺的额叶上掀起海啸,从两侧咆哮着冲刷高耸的堤坝,却无法把它冲倒。

他想质问这个躺在床上的颓丧男人,你把那个自信狡黠又桀骜的酒井户弄哪儿去了,又为什么心安理得地躺在这里?就是这样的人把自己从无尽的快乐,无穷的饱食感中揪出来,扔进无趣至极的囚笼?

那双眼睛,富久田保津记得那双澄澈的绿眼睛,在找到谜底时会发出炫目的亮光,让他移不开眼;强大的鹫鹰在高空就锁定了猎物,无处可逃,也无处可躲……在这样的目光下只能战栗,只能折服——穴井户实在是爱极了这样的目光。

可是现在那双眼睛被绝望包裹,被悲伤污染,变得浑浊一片,通红的眼角还淤积着眼屎。可男人似乎不认识自己的新狱友,自己的战利品,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瞥,仿佛是在看一件了无生机的摆件。

在这样的深夜里,富久田保津再一次被饥饿和愤怒吞没。

他抱着枕头,死死地盯着斜对面的房间,富久田保津看着新来的罪犯被带进鸣瓢秋人的囚室,坐在他的对面。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听不见交谈的内容,鸣瓢秋人背对着他,身体前倾的缘故,背有些驼,T恤中间有一道明显的线条。

他很瘦,和酒井户一样。富久田保津回忆起那段手腕,咂咂嘴巴。

鸣瓢秋人对面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渐渐丰富多彩,五官都移了位,也不知道他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富久田保津饶有兴趣地观察,看他故作镇定看他大惊失色看他最后的崩溃,把床单扭成绳索,生生把自己勒死。

这个男人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富久田保津意识到这一点,暗暗决定以后少和他说话,但小神探酒井户例外。

鸣瓢秋人默默坐在那里很久,富久田保津也看着那个背影。即使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造成了一个人的死亡,粉发男人看起来依旧沮丧又颓唐,弓着背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想。房间里有人用他的床单自杀,痛苦地挣扎,从绞紧的喉咙发出嘶哑的悲鸣……

可他无知无觉,像一座雕像。

有什么东西从紧闭的囚室漫出来,无色无形,像深海一般把寂静的黑暗吞没。

富久田保津睁大了眼,怀里的枕头都被勒变了形,久违的恐惧从破损的洞口涌出——他以为自己不再会有这样的情绪,永远不会再有。

他意识到这个颓丧的鸣瓢秋人和酒井户其实并无二致,甚至前者令他更加兴奋,所有被他用电钻穿透脑袋的人都会恐惧,都会痛苦,所以他想要征服,想要撕碎这些脆弱的思维,良善又软弱的羔羊们。即使是酒井户,在第一次见面时也不过被认定为格外漂亮的一只。

但鸣瓢秋人不是咩咩叫的生物,富久田保津急促地呼吸起来;

他头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同类,不,是比自己更特别的存在,比自己更残缺的灵魂。

他看着玻璃囚室的男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上衣的下摆被随意卷起,露出苍白坚实的小腹,松松垮垮的裤腰半掉不掉,露出一片令人可疑的Yin影。那里的毛发会不会也是浅浅的粉色?

富久田保津咽了咽唾沫,把自己的手探进枕头下方,伸进自己的裤腰,想象着伸进了鸣瓢秋人的衣料。他早就硬得发痛,粘液打湿了布料又糊满手掌,他嗅到淡淡的腥味,咬破了嘴唇,沉重的呼吸全都隐没在柔软的羽毛里。

鸣瓢秋人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更多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他绕过濒死的男人,爬上自己的单人床。床单被扯掉,他毫不介意地躺在床垫上,一只胳膊枕在头下,面对着贴满照片的墙。

灰发男人被这个人搞得快要发疯,无数的情感冲刷着堤坝,却连碎屑都没剥落;他看着鸣瓢秋人弓起的后背,脊椎露出漂亮的轮框,像一条蛇,从后颈游向腰窝,宽松的工装裤掩盖不了大腿与膝盖的轮廓,纤细又鲜明,到线条流畅的脚踝,同样有苍白的凸起。

富久田保津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下一下捋过自己的老二,想象在逗弄别人的那根,想看他面色Ch_ao红呼吸急促,想看他眼角眉梢都是渴望,想看他被脏污的液体裹满,沉进堕落的深渊……

可他越这样想,侧躺在床上,面对着逝去的妻女照片的鸣瓢秋人便越圣洁;他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是某个人自渎的对象,颤抖的双肩指明了线索——他在哭泣,在另一个人的死亡旁边哭泣。

富久田保津忍不住爆了句粗,被这样的鸣瓢秋人深深吸引的居然是自己,沉进不可自拔的漩涡里也是自己,而且只有自己。

在那个瞬间,他想砸烂所有的玻璃,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和鸣瓢秋人打一架,最好在守卫到来之前把他摁在那张挂满照片的墙上狠狠地做,把他搞得乱七八糟,再也没有流泪的力气……像撕碎一只蝴蝶的标本。

这样过于暴殄天物。虽然不愿承认,但富久田保津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渴望;

他渴望得到完整的鸣瓢秋人,所以他必须等待。

在顶点来临的那一秒,富久田保津死死咬住枕

头,即使是这样也压不住带着哭腔的尖叫。他死死地盯着双层玻璃之后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活像要把那个人拆吃入腹。

“鸣瓢……”他从喉咙间挤出破碎的名字。

腹中的野兽奇异般安静下来,另一个人的痛苦喂饱了它,当然,只是暂时的。

TBC

个人私设洞哥有双向感情障碍症,在理智和疯狂边缘游走的感觉我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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