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出来”,听蓝家小辈神色
俱是一凛:“含光君”才刚批判完夷陵老祖的邪魔外道,对方就黑着脸找上门来,摆明了是一场“来者不善”。
魏无羡也抖了三抖,看到是蓝湛反有点喜出望外。他本就想搞点事情摆脱这个烦人的差事,没想到含光君效率如此感人,让他心想事成得这么快。
“何事呀,魏婴,我在讲学。”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打算趁这最后的机会风光一回。
“先出来。”
话虽是从“魏无羡”口中说出,但那不由分说的气势却和蓝湛别无二致,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服从。魏无羡正准备动弹,瞥见蓝景仪的表情,脑子忽然转了个弯——等等,他现在可是威武霸气含光君啊,当着众多小辈的面就这样被随便地被人领走,未免也太没面子。
想到这里,刚刚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我没讲完。”他厚着脸皮说。
“还剩什么?”
“堂测三道题的答案。有什么事讲完再说。”
“魏无羡”淡淡扫了他一眼,开口道:“赌徒横死作祟行凶,因其父母无端受累意难平,告知官府惩治凶手了其怨恨,可解;挖坟掘墓有违天道,但终为一命,需令其退回钱财重修陵寝,若不肯,自当领受因果报应;书生化为厉鬼徘徊人间,乃是意图报复与其妻私通之人,为免再造杀孽,应先度化,不行,镇压。”
简明扼要,直抓重点。蓝氏众小辈听得目瞪口呆,魏无羡心里已经有个小人起立鼓掌了。
“看看,这就是标准答案。‘夷陵老祖’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他没放过一个赞扬自己的机会,一边往外走一边招呼:“散了吧,孩儿们,今日晨读提前结束。”
说完,步履轻快地出了门。
“蓝湛,你果然一直在门外偷听!”
眼见四下无人,魏无羡就像拿了人短处一样耀武扬威起来。含光君竟然趴在门外听壁脚,光是想想就足够他笑半年了。
可蓝湛只是默默往前走,并没理会他。
“喂,蓝湛,怎么不说话啊,可是泽芜君找到办法了?”
“并未。”
“那是怎么了?着急叫我出来,总得是有什么事吧?”他三两步赶上去,不依不饶。
沉默。
没反应就没意思了。从前蓝湛的脸上就看不出情绪,现在换成“魏无羡”也还是看不出。但即便他不是蓝曦臣,也察觉到此刻的“面无表情”似乎和平时的“面无表情”有那么一点不一样。莫非他做得太过,蓝湛生气了?
“那个……蓝湛,我不是有意在你们家学堂上讲鬼道的,你看,我这不是都告诉他们不能学了嘛……蓝湛?含光君?理我一下呗……蓝湛?嗯?我真的没有讲太多,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嘛——”
“我知。”
“你知?”魏无羡愣了一下。他知什么了?
蓝忘机并未回答,转而道:“叔父已出关,明日不必早起了。”
小算盘被完全撞破,魏无羡霎时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道:“……蓝老先生闭关结束了啊。”
一个时辰前
“魏无羡”目送“含光君”和蓝思追离去。
“兄长?”片刻,他转回头望向蓝曦臣,面带忧色。
“忘机,不必担心,只是一堂早课。我相信魏公子可以胜任,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蓝曦臣如此宽We_i。
“但终非长久之计。”
“这倒是,魏公子和思追他们已经相当熟悉了,思追心细,朝夕相处难免不会看出端倪。”蓝曦臣脸色沉了沉,思索片刻,“我还是去请示一下叔父吧。”
“可是叔父…”
“无妨,叔父只是清修
,非在紧要关头。事关蓝氏下一辈子弟修习,还是征询一下他的意见比较稳妥。”
蓝忘机想了想,道:“也好。”
两人并肩行至蓝启仁闭关之地。
“叔父,曦臣求见。”
“何事?”蓝启仁的声音幽幽传来。
蓝曦臣将蓝忘机和魏无羡两人换舍一事细细道来,刚讲了一半,就听到木门滑过轨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外门并未打开,但蓝启仁显然已经离开内间。
“你刚说魏无羡去哪了?”果然,他的声音从很靠近门的地方传来,清晰了不少。
“兰室。”蓝曦臣答。
“咚”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框上。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后
“……蓝老先生闭关结束了啊。”
蓝忘机想了想,最终只是简单点了点头。
魏无羡也没再说什么。只当是他闭关时间到了,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个消息。
兰室内,“含光君”走后,一屋子的少年茫然四顾,不知如何是好。
“含光君刚刚说什么?”蓝景仪转向思追。
“今日晨读提前结束。”
“不是这句,是前一句。”
蓝思追强装镇定道:“‘散了吧,孩儿们’。”
“我还以为我耳朵瞎了…”蓝景仪嘟嘟囔囔,半晌,忍不住说道:“思追,你觉不觉得……觉不觉得含光君今天有些、有些——”
活泼?话唠?疯疯癫癫?
蓝思追大概知道景仪想说什么,递上一个眼神:“慎言。”蓝家家训,不可背后妄议他人,何况那个人还是含光君。
蓝景仪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到晨读本该结束的时辰,兰室的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蓝景仪和蓝思追开始收拾东西,但此时,一个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人走了进来。
“先生?!”景仪惊道,慌忙起身,“您、您不是正在闭关吗?”
也不怪他惊诧。闭关对修仙之人来说本就是大事,少则三五月,多则三五年。如果不是遇上仇家上门踢馆之类的,断没有提前结束的道理。蓝家又规矩极严,每每闭关还要焚香斋戒,一旦开始连内门亲眷都不见。怎么原说要闭关两年的蓝先生,两个月不到就跑出来了?
听到此话,蓝启仁原本就颇为凝重的脸色更沉了沉。“出了点事。‘忘机’呢?”
“刚刚跟魏前辈离开了……”
“没再回来?”
“没有。”
“刚刚他给你们上的早课?”
“正是。”
蓝启仁嘴角抽动了一下,问:“教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不解其意。思追沉声回答:“就测了几道题,无他。”
蓝启仁看上去松了一口气,摆摆手道:“去习剑吧,无事了。”
两人齐声告退。出了兰室,走了一阵,蓝景仪估Mo着蓝启仁已经听不见了,扯扯思追的袖子,低声道:“先生的额角上……是不是磕了个包?”
“就你眼尖。”
景仪心虚地回头望了望。两人并肩去往习剑场,一路无话。
话说回蓝忘机和魏无羡处。
自离开兰室之后,蓝忘机就
一直闷闷的,没和他说两句话就走开了,说是泽芜君哪里还有事相商。如果是以前,魏无羡定会跟上去再死缠烂打地问个六七八遍,可他现在占着蓝湛的舍,总得收敛几分,只好一个人悻悻走回静室。
魏无羡躺回榻上,卷着抹额,回忆了半天,觉得自己除了得意忘形之时多夸了“魏无羡”两句,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蓝湛总不至于小气到因此恼他。思前想后仍没个头绪,不觉心中烦闷,一骨碌翻身坐起,踢开地上那块活板,捞了一坛天子笑出来。
好酒一醉解千愁。想不明白就先别想了,没准蓝湛就是碰到换舍这么个糟心事心情不爽,过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魏无羡最擅长的就是把想不通、理不顺的事统统丢到脑后,哪怕以后都要顶着“含光君”的脸过日子,那也等到以后再说。
于是,“含光君”随手掀开泥封,仰起头,将一整坛天子笑灌了下去。
喝着喝着,他模模糊糊记起一件事来,蓝湛仿佛是不会饮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