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好觉。等到第二天下楼时,原本沉甸甸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没吃几口早饭,那个中年男人也下来了,想起昨天晚上他跟我讲的那些话,突然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后来,我们互通了姓名,中年男人姓齐,我喊他齐叔。反正我也没地方去,就和他到处转转,听他讲他们当年插队时候的事。
没过几天就到端午了,老板给我们送来一大盘粽子,我们一边吃一边看电视,男人很健谈,虽然就两个人,气氛也还算活跃。要是闷油瓶的话,我俩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啊不,是他看天花板,我看他。唉,我怎么又想起他了?!也不知那个闷油瓶子出院没?胖子有没有照顾好他?他们回北京了吗?
一想到这,我再也没了看电视的心情,掏出电话给胖子打了过去。
“喂,胖子!”那死胖子也不知道在干嘛,半天才接电话。
“谁啊,打扰你家胖爷happy!”电话那边很吵,看样子那死胖子又在醉生梦死了。
“我,吴邪!”我没好气地说。
“哟,是天真啊!这么久没消息,还以为你小子失踪了呢!”听得出来胖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和慌乱?
“少来,我问你,小哥呢?”我直奔主题。
“小哥啊,他……他…”胖子支支吾吾。
“不会又不见了吧?”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答对了,咱哥俩真有默契!”胖子嬉皮笑脸地说。
“他什么时候不见的?不是叫你看好他的吗?他伤还没好,身上又没装钱,能跑哪去?!”我一听这话就炸了。
“哎哎哎,小天真你先别急,听你胖爷讲啊!你从医院走后我就把你给的银行卡拿给小哥了,他又扔回给了我。当天晚上小哥就不见了,后来我问过医生,他说小哥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碍事。”胖子在那头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挂断电话,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挨千刀的闷油瓶又不见了!
闷油瓶这个人遇事冷静、果断,在斗里几乎无所不能,一度在我心目中就是强大无比的存在——直到我听到他在戈壁滩上那段让我至今心酸无比的独白,直到我在陨玉下抱住浑身发抖的他,直到我背起浑身是血还对我微笑的他从巴乃□里逃出升天,我才似乎读懂了这人强大外表背后所潜藏的孤独与悲伤、脆弱与无助、牺牲与付出。
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闷油瓶让我心疼。
后来,当我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始作甬者正是一直被他拼命护在身后的我的时候,我更有种沉重得快被压垮的负罪感,所以我逃了,希望闷油瓶从此不再为那个早已过了保质期的誓约所累。如今,当我得知他真的善解人意地从我生命中消失时,我却慌了。我不是没有想过,找回记忆的闷油瓶从此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可我私心希望那是在我知晓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齐叔不再说话,电视机的声音也停了,只有我一边发狠地灌自己酒,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那个人的名字:张起灵……张起灵……张起灵……
渐渐地,意识越来越模糊,半醉半醒间,仿佛听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吴邪,我在。”
那,应该只是一个梦吧?
(肆)
第二天等我醒来,发现睡在自己床上,床头还放着一杯水,温的。想必是齐叔照顾我的吧。我到隔壁房间去敲了敲门,没人应。应该跟他说声谢谢的,我有些遗憾,可一想到那个闷油瓶子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折腾自己,就再也坐不住了。我迅速收拾好东西下楼退了房,往火车站赶去。
坐在车上,我反复琢磨闷油瓶可能去的地方。快速搜索了一遍记忆中的线索我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几乎为零。
我只知道他曾经在广西十万大山腹地一个叫巴乃
的小村子里住过,Yin差阳错成了陈皮阿四手下最厉害的伙计,此后便是跟我和胖子经历的那些事了。其余的,一概不知。
我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因为宿醉还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想了想还是给胖子打了个电话,让他在道上打听打听闷油瓶的消息,我再去一趟广西看看。准备挂电话时,胖子突然问了我一句话:“小哥都已经恢复记忆了,你还急着找他干什么?难道还真打算跟他过一辈子?”我一听这话就愣了。
是啊,闷油瓶是个成年人,虽然他这人看起来对什么事都很淡泊的样子,起码的生活技能应该还是有的,要不也不会一个人活那么久。那我找他干什么呢?我不是希望他能摆脱那个誓约,重新开始吗?假如真让我找到他,我又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带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问号,我再一次奔赴广西。
这已是我第四次去巴乃,路线什么的早就驾轻就熟。中间我倒了三次火车,坐了快四十个小时,终于到了广西省防城港市。到那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我随便吃了点东西,找了家快捷酒店,一靠上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上长途客车继续往巴乃赶去。
巴乃隶属防城港上思县南屏瑶乡,位于十万大山的腹地,以往被称为广西的西伯利亚,交通非常不便,中途要转好几次车,前几次去路上所受的罪我连回忆都不愿去回忆。这一次情况就好多了,不仅道路拓宽了,路面也平整了,连原先破烂不堪的小中巴,也鸟枪换炮,换成了空调快吧。坐我旁边的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样子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兴奋得不得了,一路上不停吱吱喳喳跟我分享他的心得体会。我心里有事,敷衍了他两句就闭目养神去了。
火车上那几天我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汽车行驶中的晃动感非常催眠,不一会儿就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睡着睡着,突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拍我的手,睁眼一看,印入眼帘的是一张近距离放大的脸,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一下子清醒了,发现自己正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我居然靠在人家身上,肩膀还被一只手紧紧搂着。这是个神马情况?我赶紧坐直了身子,连声抱歉。那年轻人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笑咪咪地对我说:“你睡着后脑袋一个劲往玻璃上嗑,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醒你,只好让你靠在我肩膀上睡了。已经到南屏乡了,我们得下车了。”我又是一阵谢谢,和年轻人一起下了车。
这里离巴乃还有段距离,只能坐摩托车。我和那年轻人在路边的小饭馆随便叫了些吃的,边吃边聊起来。小青年说他姓张,是南方某医科大学的研究生,这次去巴乃是为了写一篇调查报告。介绍完自己,他又问我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的、到巴乃做什么?我耐着Xi_ng子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心说这孩子不像个学医的,倒像个人民警察。小张一听我来过这儿,便央我当他的向导,我想想反正说不定也要到处找闷油瓶,便答应了下来。
吃完饭,我喝小张各坐了一辆摩托车,大约40分钟后,巴乃终于到了。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致,我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张起灵,你会在这里吗?
下了车,小张自然还是跟着我。熟门熟路找到了阿贵家,好家伙,几年不见,原先陈旧的高脚竹楼已经焕然一新,大门口还挂了块招牌,上书:阿贵农家乐。阿贵一见到我亲热得不得了,连忙给我搬凳子倒水。我问他怎么来了那么多外面的人,他说这两年县里想办法修了路,又搞扶贫工程,村里的人种甘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