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镜放下手中的杯子,又问了一遍:“杨涓?”
十九点头如捣蒜:“就是他。”
方镜沉思片刻,问:“他与何人在一起?”
“嗯......那男子从头到脚裹的严实,我没看清,”十九回想道,“只是他转过头时,我见他面庞煞黑,不似平常肤色。”
“啊,还有,”十九想起什么,“他露出的两绺头发是红色的。”
方镜未有言语,半晌,方道:“他们何时离开的?”
“就在五日前,一出店门,两人就分开往不同方向去了。”
方镜摩挲着杯沿,没再发问。
“大人,”十九道,“这水清真人不好生在家修道,千里迢迢跑来北疆作什么?”
方镜抿了一口茶,道:“许是求仙问药。”
十九疑惑:“求仙问药该往南处啊,怎的北上,此处并无仙山。”
“是啊,”方镜幽幽道,“他怕不是寻错了地方。”
“准备纸笔。”
两日后,众人动身。
入夜,队伍在树林歇息,几道刀光划破风声。
陶逊与方镜同坐火堆旁,耳朵极快地动了动,不紧不慢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识到大人的蛮力。”
语毕,他迅速将方镜推开,已是两个黑衣人砍了过来,火堆散乱,火星四溅。
十九慌了,唤了声:“大人!”
方镜道:“退到后面。”就见陶逊一等与近十个黑衣人缠斗起来。
“方大人,跟着你还真是多灾多难。”陶逊一边挥剑一边与方镜自如jiāo谈。
“多亏陶大人,本官感激不尽。”方镜与十九站在树下观战。
“方大人不必言谢,”他说着将两个黑衣人引到了方镜身侧,“与我一同酣战便是。”
“大人小心!”十九见状,慌忙拉着方镜躲闪,黑衣人的刀剑险些划破方镜的衣袖。
“哎呀对不住,”陶逊同时应付两个黑衣人,仍是游刃有余,却对方镜道,“方大人还不来帮我。”
方镜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谁知下一刻,陶逊突然闪过来,将他一把拽了过去,又从地上挑起一把剑揣进他手中,同时引来三四个黑衣人断了他的退路,尔后才戏谑道:“刀剑无眼,方大人不要傻站着。”
“大人!”十九简直失了声音。
方镜无奈,只得挥剑自护。
陶逊打斗着,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方镜的动作,顷刻间,方镜周围的三个黑衣人倒地,陶逊忍不住赞叹:“好剑法。”
十九瞧方镜会用剑,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一颗心忙的七荤八素,生怕方镜受伤。
但他的担心并未持续多久,片刻后,几个黑衣人倒作一片。
陶逊走过来,拱手道:“统制大人真是深藏不露。”
“大人!”十九慌忙跑来,“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方镜道。
“你家大人武艺超群,何需担心。”陶逊一脸看戏的神情。
方镜丢下剑:“陶大人过誉。”
陶逊一笑,转向阿文:“问出谁主使了吗,与上次可是同一伙人?”
“没问出来,”阿文道,“活着的两个全部自尽。”
“他们所用的俱是弯刀,长相也不似汉人,和上次并非同一批。”
陶逊笑道:“方大人真是才能,汉人胡人都得罪尽了。”
方镜莞尔:“此乃本官荣幸。”
陶逊又往周遭扫了一圈,道:“此处真是风水宝地啊,两次都赶在这里。”
“是啊,”十九无视他语中的讥诮,忍不住接了一句,“为何两次都在这里?”
想到上次中刀,他还心有余悸。
阿文收剑入鞘:“树木茂密,便于藏身。”
十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陶逊道:“此处不宜久留,还需另觅宿处,方大人看呢?”
方镜道:“就依陶大人所言。”
经此一遭,余下的路程很是顺利,半月后,一行人抵达绵启。
分开前,陶逊提了两坛酒jiāo到方镜手中,道:“给方大人壮胆,好叫方大人尽兴兴风作làng。”
方镜谢过,含笑收了。
阿文与陶逊并肩骑在马上,道:“大将军的酒,大人想独吞,见统制大人功夫不错,转而悉数奉上,大人真是如鱼一般灵活,鳝一般油滑。”他说完不动声色地捂住了后脑勺。
“将你的死鱼眼睁大些,”陶逊见他捂的结实,无处下手,隔着马给了他一脚,“那是我自己的酒。”
“这就更了不得了,”阿文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大人讨好统制大人到了这步田地。”
陶逊佯装笑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看我哪点像是讨好他。”
“倒是你,”他假笑的厉害,“一路上跟他手下走的甚近,还与他一同赶车,可经过我的同意?”
“大人,”阿文扭头瞧了他一眼,转回去面无表情道,“你这样笑太丑了,没有一点风度。”他边说边暗暗收紧马缰。
“阿文,”陶逊还在假笑,字吐的极慢,“你可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大人,”阿文一脸面瘫,奋力挥鞭,“属下内急,先行一步。”
陶逊咬牙切齿:“刚方便完就内急,我得给你治治。”
只听两声“驾!”两人一前一后冲了出去,街上的人见了,慌忙躲闪。
不到半刻钟,阿文滚下了马。
“打探得如何?”方镜倚在窗前,手中拨弄一只孔明锁。
二十道:“卑职查到,大人北上不久,杨涓便称闭关两月,避不见客。卑职接到大人的书信,便去杨府探了一番,发现杨涓确实不在府中,十日前方回。”
方镜琢磨片刻孔明锁的解法,才道:“他回来后可有所动作?”
“杨涓一直待在府中,并无动作。”
方镜道:“盯紧他。”
二十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方镜唤来十九,举了举手中之物:“瞧见有不同式样的,悉数买来。”
十九略显愁楚:“大人,这街头巷尾、木器商行的锁,都被大人搜罗遍了,再也找不出不同式样的了。”
方镜如梦中惊醒一般,停止了动作,良久,道了声:“是吗。”
他瞧着手中拆了一半的孔明锁,突然有些不舍得解了。
转眼新年已至,绵启城处处张灯结彩,总角小儿手提灯笼走街串巷,鞭pào声不时传来,四下喜庆一片。
前朝时,方镜虽仅为五品同知,每至岁末年关,府上总是门庭若市,登门送礼者不绝,轿辇每每由街头排至巷尾。
而今他官居二品,诺大的统制府,却只有稀零的几个来客,相比之下,着实冷清了些。
方镜如今官位虽高,却是个危枝,普通官员并不敢攀附,与他往来者甚少,不知有多少人盼着他倒下台来。
“歪了,往右些。”除夕这晚,方镜倚在门边,手捧一盏热茶,看十九和二十贴chūn联。
“现在呢大人?”十九登在梯子上,背着身子问。
“再下面些。”方镜道。
“大人,”一个下人跑来,奉上拜帖,“检事大人来拜。”
方镜接过拜帖看了,道:“请进来。”
陶逊一进来便道:“统制大人的府邸果然气派,只是走了半晌不见一人,着实冷清了些。”
方镜迎过去:“本官这里比不得将军府,此刻想必热闹非凡,不知陶大人今日怎会想起我这冷清地,真是稀客啊。”
陶逊接过阿文手中的酒坛:“我来给方大人送年酒。”
他又道:“不知上次的酒方大人可还喜欢?”
方镜道:“陶大人的酒,自然是上乘。”
陶逊笑道:“既如此,今日我便陪大人喝两杯,大人可不要贪恋那花街柳巷的美酒,刻意赶我走。”
方镜莞尔:“能有陶大人作陪,乃本官之荣幸。”
一个时辰后,方镜放下酒杯,道:“陶大人若想与我同醉,只怕莫能如愿,”他笑道,“陶大人应该知道,本官素日流连于楚馆秦楼,这喝酒的本事,倒也练得五分,轻易却不能醉。”
两坛酒入肚,陶逊已有些醉意,钝钝地又饮了一杯,拱手道:“方大人海量,陶逊佩服。”
方镜瞧他眼神略显迷蒙,不似往日jīng明,笑道:“陶大人也不该再饮,明日还需入宫朝贺,莫耽误事才好。”
陶逊摆手:“方大人不用担心,”他歪斜着又为自己续了一杯,“我在军中酒量也是数一数二的,再喝一坛也不会醉。”
阿文见他已有些失态,提醒道:“大人,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陶逊摆手,“我要与方大人,不,我要与鉴之......我要与鉴之同寝,明日与鉴之同行。”
他摇晃着站起身,对阿文道:“你去把我的朝服拿来,还有......官帽,今晚我就睡在......”
阿文不等他说完,一个手刀切中他后颈,尔后对方镜抱拳道:“我家大人醉了,多谢统制大人款待,我与大人先行告辞。”
方镜面色不动,道:“好。”然后叫来二十,“送陶大人回府。”
翌日,陶逊正在更衣,揉了揉发疼的后颈,有些jīng神不济:“昨晚我几时醉的?”
阿文道:“两坛酒后。”
陶逊不经意道:“可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