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行伍间的人最简单,只要你有本事,只要你能上阵杀敌,大家就会尊敬你、爱戴你。

只是那十箭真疼,没有护指,弓弦生生割在手指上,一收一放,犹如利刃,割出细细的肉屑和血沫。

我把伤痕累累的手藏在身后,和军营里的人一番说笑,一起去吃了饭,才回到自己的营帐。

一走进去,就看到傅清词正站在里面。

“主人,你怎么来了?”

傅清词回头看我,弯了弯眼睛,笑道,“今日我看到了,你的箭法很厉害。”

“主人谬赞……”

“喏,这是给你的。”

我乖乖伸出手去,不知道他要给我什么,收回手时,才看到手心里静静躺着的东西——那是锦帛制成的指套。

“要是磨破了,就再找我要,我傅清词的弟弟,总不能连护指都买不起吧。”

“多谢主人。”

傅清词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我后知后觉地补上一声,“哥哥……”

第一个月的军饷发下来,我就去给自己买了一套护指。傅清词给的,则随身收了起来。

有时我觉得这个世上的公理其实很简单,有人对我好,我也对他好就行了。

只是从前,从来没有这样的人……

在边关这一呆,戎马倥偬,白驹过隙,转眼就是五年。

戎马上的岁月,虽然艰苦,却也单纯。

西凉铁骑悍勇,与渚夏大小jiāo战不下百来回,却百折不挠。

连我在此间都立下了不少战功,也不知傅清词在奏折上为我说了什么好话,小皇帝亲自下旨封我做了个校尉。

那时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班师回朝。

但在边关的日子也算惬意,每日被/操练完,和一群大老爷们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抑或在傅清词的号令下上阵杀敌,横刀立马……

一生中再没有如此快活恣意的年岁了。

后来又过了些日子,适逢西凉内乱,总算被傅清词逮着了空子。

“西凉的皇帝病危,他的几个儿子开始争位,大皇子要把自己的亲生妹妹嫁给朝中一个大臣……”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在西凉的细作汇报,西凉如今的大将军贺兰与公主有私情,据说西凉皇帝曾应允待他回朝,会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如今却由不得他出尔反尔。”

“我们可以在其中大做文章,只是端看这文章如何做……”

我看着傅清词若有所思的样子,沉声道,“其实,我倒有个主意……”

我的主意让傅清词皱起了眉,但他一面也点了头,只叹口气,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

西凉公主的画像是细作送来的,看画像易容成一个人对我而言并非第一次,却并不容易。毕竟一个人的神态与性情都要亲眼见过才能效仿。

还好这位西凉公主一贯以面纱掩面,以此可以遮掩不少破绽。

我又召集了十来个亲兵,把他们改扮成西凉护卫的摸样,而后用了一个晚上领着他们从山后绕过,佯作成是从北边的方向而来,黎明时一行人风尘仆仆地直入西凉军营。

尚有百步远便被西凉军营的守兵远远喝止,“来者何人!”

我抬头看过去,高喊了一声,“我是岚烟,叫贺兰出来见我。”

那几个士兵jiāo头接耳,也不知说了什么,中间有个人往营里跑了去。

我策马立在风中等候,还有闲心想着这西凉人的衣服真暖和,皆是动物的皮毛制成,一身短打又gān净利落,行走方便。

军营里很快传来一片嘈杂声,有人从营里大步走出,我还来不及看清他的面容,就被人一把从马上抱下来,那个怀抱温暖又gān燥,只听他在头顶热切地唤了一声,“岚烟……”

“贺兰,我知道这种时候偷偷跑来找你是不对,但我来是希望你能救我……”

我往日里在战场上倒是频频与贺兰jiāo手,却很少看清盔甲下他的面容,如今看来却是个眉目轩敞俊朗挺拔的年轻人,只是左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

“岚烟,”他伸手来握我的手,像是宽慰,一边问道,“何出此言?”

“皇兄,要把我嫁给金央……”

贺兰狠狠一拧眉,“什么?他难道不知道……”

“父皇病危,实则早已拟旨要你回去,他们几人明争暗斗,在这一点上却达成了一致,都把这道旨意给偷偷压下了,你是父皇的人,他们不确定父皇要你帮谁,你会帮谁……”

“何况你手握兵权,一旦回去,这些将士岂不是也得跟着你回去,他们怕你危及到他们的地位……”

“甚至……自立为王。”

“荒谬!”贺兰冷叱了一声,道,“我贺兰当年幸得大王赏识才有今日,自然只会一心听命于大王,别无异心。”

“贺兰,你快和我一起回去看看父皇好不好,我怕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我垂下眼睫,眸中沁出泪水。

贺兰上前揽住我的肩头,温柔地替我擦拭眼泪,温言道,“好,我尽快赶回去,希望大王无恙……我还会……请求他为我们赐婚。”

早闻贺兰近来为朝事所烦扰,似乎并没察觉到面前这个岚烟有何不同。

我闻言面上一阵赧然,心中……却委实有些演不下去了。

这些小儿女情态还是我模仿看过的话本得来的,自己亲身经历,又全然是另一番感受了。

傅清词是早已安排好了要打破此番局面的……怎么还不来?

帐内正是一片柔情蜜意,贺兰捏着我的下巴隔着面纱就要吻上来的时候,帐外总算有人大声通报,“报,将军,渚夏大军夜袭!”

“这些渚夏的贼人!”

贺兰骂了一声,起身大步走出去,转头又对我柔声嘱咐了一句,“烟儿,你且在此等我。”

我等了一会儿,料想他大概走远了,从腰间掏出早已备好的令牌留下,再悄悄从营帐里钻了出去。

一路偷偷摸摸回到渚夏的军营,一摸进营里,却看见傅清词也在。

“你……”

他连忙上前来问,“如何?”

“主人,大功告成,贺兰看到令牌,自然以为岚烟被大皇子的人掳了回去,说不定明日就会回都。”

也多亏傅清词的细作手里竟握有这道西凉的大人物才会有的令牌。

他静静看我,“我是问你如何?”

我怔了怔,“无妨。”

“那你……”

傅清词大概是想问我为何把自己弄得如此láng狈,其实一路上跌跌撞撞勉力支撑自己走回来,一面还要掩人耳目,已是困难重重,只因为缩骨功时限已到,才会连普通的潜行都变得如此艰难。

“你出去……”

他没有动。

对主人用这种语气本是不该,我没有再说什么,只能爬回自己的chuáng上,一头倒了下去。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

我不知道傅清词是什么时候走近的,这个时候我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也不可能把剑锋指向他。

只见他弯下腰,伸出手,却是轻轻将我揽进怀里,靠在我耳畔问了一句,“很疼?”

我死死咬着牙关,“不疼。”

他不依不饶地问道,“很疼?”

“不……”

“很疼?”

“有一点……”

“很疼?”

“疼!”

我终于大声承认,他把我揽得更紧,揽得我更疼,但他的怀抱却极温暖,在他的怀里,最后,我竟然……睡着了。

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傅清词的笑容,他笑道,“清涯,贺兰已经退兵了……”

“你看,你的易容不是用来杀人,是用来救人的。”

“你不知道你救了多少人,你是渚夏的英雄。”

傅清词,傅太傅。

“主人,你是不是教书教上瘾了?”

“啊?”他一脸不解。

不然你怎么会救了我,教我如何去做一个正常人,教我如何去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将士,教我如何……去救人。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在这个世上会遇到像傅清词这样的人。

“傅清词……”我低声唤他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

“嗯?”

“傅清词……”

“我在。”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遇到这个人呢。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要是我有一张真正属于自己的脸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我的名字,让他记得我。

天边晨光初霁,给整片沙漠镀上了一层浩浩汤汤的金边。

我和傅清词并肩策马,远眺西凉的大军退兵,在沙漠与天空的jiāo界处形成了一道黑线,激起来漫天的huáng沙。

“走罢,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我情知傅清词已不再牵挂战事,而是议和的事。

他适才还在斟酌着问我是帮西凉的大皇子还是三皇子好,不过前提是对方得答应与渚夏签订议和条约,约定互不相犯。

西凉铁骑悍勇,以渚夏如今的国力虽不至于落下风,却也讨不了多少好处,长此以往,不过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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