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照在忽沱河上。
正是三月草长莺飞的时节,河道两侧绿意葱茏,波光从叶隙间透出来,如同迷离幻境般诱人。
这河边却少有人烟。只在离河数里之遥,有三两家客栈,数十户人家,并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学堂。
“忽沱河嘛,”来往行人叹息,“如今只能如此了。”
三家客栈中,生意最为兴隆的唤作仙遇楼。其楼高三层,便取楼高百尺、可遇神仙之意,欲名“遇仙”,又因与“遇险”音近,故而改称“仙遇”。
住在此楼中人,遇没遇到过仙不好说,所见之景的确有如仙境。推窗望去,天高云淡,满目绿影烟波,间有飞鸟划过,好一派远离尘嚣、散淡宁静之象。
然而这淡远宁静之境,很快被楼下一阵嘈杂声打破。
顺着夹杂哭腔的呼喝声望去,只见客栈院中脚步杂沓,人影奔突,转眼便有一行人涌出客栈大门。
路人驻足观望,很快认出这队人马正是昨日那奇怪的迎亲队伍。
迎亲么,恨不能个个敲锣打鼓,千里红云漫天,自然是排场越大越好——是以这队人马家丁家仆尽皆高头大马、衣料上乘,嫁妆箱笼堆叠如山、逶迤而来,本不足为异。
怪就怪在,这迎亲队伍中,只见大红花轿,不见簪花新郎。
昨日众人已议论纷纷,今日又见这群人行色匆匆,料想其中必有隐情,当下沿途观望,猜测纷纭。
刚散了学的学童全不理会这些,游鱼般在大人腿间挤来挤去,直奔溪头小桥。
“我带了《极乐神君降神录》,”几个学童凑到一处,说话的转头问道,“蒲叶子,你今日拿的什么?”
被叫到的小儿单薄瘦弱,一双眼显得分外大。他从怀中摸出一本泛huáng的话本,递到同伴手中:“喏,这个。”
同伴拿在手中,对着封面略微端详,突然脸色一变:“啊呀!怎么是她——”
手中话本变作烫手山芋,他赶忙将话本朝小溪中一甩,拿手捂住了眼。
“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话本落下小桥,载沉载浮,随溪流飘远。
蒲叶子吓了一跳,再去追已来不及:“你怎么扔我的书?!”
同伴捂紧双眼的手略微张开一条缝,虚虚看了眼被溪水冲走的话本,这才松了口气般放下手。
“你不识得么?边上写了字的呀,那是衰神,见了会倒霉一辈子的!”
另一人手中还抱着书,闻言紧张踌躇,“蒲叶子也会倒霉吗?”
几个学童面色都有些变了,当下连书也不再换了,掉头往家的方向跑去。
“我娘说……要离倒霉的人远点。”同伴嘟囔一句,人也跑远了。
蒲叶子被丢了书,还没回过神,就只剩孤零零一人站在石板桥上。
顺着溪水方向望去,早已不见了话本的影踪——茂密的树林挡住了蒲叶子的视线。树林那一边,是家里人千叮万嘱不能去的忽沱河。
望着远处闪着波光的忽沱河,七岁小童心中百般不解。
“衰神吗?可话本上写的,明明是chūn神啊。”
在他身后不远处,遥遥走来个红领皂袍的道人,脸藏在斗笠下,右手腕夹着一柄稀疏的拂尘。
他双脚如不沾尘,无声地走向石板桥上的蒲叶子。
***
话本一路飘dàng到忽沱河心,被河水浸湿的封皮上,画着个一个舒眉秀目、身背长剑、手拿小鼓的少女。
少女画像在水波中dàng漾片刻,缓缓沉入水中。
水底下绿影波动,水草缠绵,澹澹波光飘dàng其间,依稀可见有个浅色衣衫的身影,被缠住了细瘦的脚踝,正缓缓往水底沉去。
暗绿色的水草间,是一双新嫁娘的红绣鞋。
画像晃晃悠悠bī近,衰神威名远布,就连忽沱河底的水草也避之唯恐不及,倏然松开了缠紧的脚踝,抛下猎物,如灵蛇般摇头摆尾,转眼不见了踪影。
寂静四野中响起杂乱的呼唤声。
忽听一声犬吠,转眼就见一条黑色小犬没入水中,直朝这早已没了声息的浅色身影游来。
紧接着便是“扑通”“扑通”数响,好几个黑影跃入水中,连拖带拽,将那人捞了上去。
绿影波动中,一只红绣鞋滑落下来,与封皮上的负剑少女一道,打着旋儿,徐徐沉入忽沱河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大乐说】
衰神弋:居然有人写我了!作者你来,有什么心愿都告诉我!
作者:没,没什么心愿。
衰神弋:不要客气嘛,说。
作者:……那个,完结后可不可以不再见面?
……
被风岐扔下太荒山的作者顽qiáng地爬回书桌前,在小本本上恨恨地记下:nüè待作者,出场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