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卑怯又懦弱。
我只敢触碰他的头发。
我在那个夜晚捡到他的。
幽蓝色的海làng拍打在礁石上,溅起几米高的水làng,雨下的很大,我能看见银白色的闪电顺着天际闪耀着地面。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风bào。
我从我那个bī仄的窗户里向外看过去,就像以前一样盯着海岸发呆。
然后我发现了他。
深红色的头发铺洒在礁石上像被碾碎的蔷薇,隐隐约约能看见是一个赤luǒ的上半身。
应该是遇上海难的人。
不知道死没死。
我犹豫着要不要去把他搬回来,如果活着那就很好……如果死了……那就好好安葬。
我没打伞,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天气打伞也不会有用,它还是会毫不留情的淋遍你的全身。
我在迷蒙的月光里躲避着脚下突出的礁石。
头发被雨水打湿搭在额头前面。
然后我捡到了他。
这座岛上原本只有两个人。
现在多了一个。
多了一条人鱼。
我把他安置在角落那个废弃的浴缸里,想了好久我还是灌满了淡水,然后去厨房的储藏柜找了几包盐撒进去。
因为像我这里只有灯塔和两个守塔员的海岛,无论是食物还是淡水都得等每周一次的运输船送过来。
我本来可以灌上海水,但是这样的天气让我怯于出门,幸好明天运输船就要来一趟,不然我也不会直接给他灌满淡水。
头顶的灯晃晃悠悠的照着,昏huáng色的光撒在他身上,像普照了一层圣光。
我小心翼翼的拨开他的头发,露出来他的脸。
人鱼是受上天宠爱的物种。
她们有妖艳的容貌也有惑人的歌声。
她们会深陷情关甘愿用最珍贵的东西换取双腿,她们也会在礁石上用歌声蛊惑路过的水手将他们拖下海水。
那是女性人鱼。
但是我没想到,男性人鱼也能这么漂亮。
他闭着眼,睫毛是浅淡的白往上卷曲出近乎性感的弧度,一星半点的水顺着脸颊落到胸膛,肌理分明的白皙的胸膛。
到这我觉得我不应该再看下去了。
我觉得我会被他蛊惑。
即使他连眼睛都没睁开。
他的鱼尾是黑色的,只是在边缘出渐变出浓郁的紫色,扇尾展开像一把漂亮至极的扇子,我伸手摸了一下。
滑腻,冰冷,边缘是锋利得如同利刃,泛着冷白的光,扇骨坚硬得好像什么东西都不能折断。
但他受了伤。
鱼尾上的鳞片被零零散散的撅开了一大片,露出下面猩红色的血肉,边缘的鳞片残缺不齐像是遭了什么东西啃咬了一样。
他的上半身布满了划痕,有些地方的伤口能看得见森白的骨架,从里往外汩汩的冒着深蓝色的血液。
那血很快把水染成蓝色。
我注意到他身上有些细小的伤口正在愈合。
我靠近他的脸,观察他脸上的伤口。
皮肤素白的像雪,猩红色的伤口沿着肌理一点一点贴合,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最后连这痕迹也逐渐消失。
我看的发了呆,直到窗外的雷落了下来。
银白色的闪电甚至比屋子里的光还耀眼,隐约能听见深海处卷起的海làng声,雨下的更大了,砸落在窗沿上让人心烦。
风bào还在继续。
但我靠着浴缸却出奇的有了困意。
我睡着了。
在这条人鱼的边上。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我的脖子僵硬的不能动弹,稍微移一移就能发出让人心颤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钟上显示的是六点过五分。
风bào已经停了,清晨熹微的光透过窗户落到灰白色的地板上,细碎的沙和石子散落在上面表露出浅显的肮脏。
我突然想起浴缸里还有条人鱼。
我转头看过去。
盐水已经被氤氲出幽蓝色,暗沉而安静的泛着水纹,他还没醒。
看着他的脸,我不知道为什么舒了一口气。
然后我在想要不要给他换一缸水。
毕竟现在风bào停了,我可以直接去打海水灌进去。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拖出来。
他很重,光是鱼尾都有我大半个人长,我抱不起他,所以只能一点一点慢吞吞的把他拖出来。
湿润的有些黏腻的水汽糊在我的手上,像小时候蜗牛爬过手里后留下的粘液。
我忍不住搓了一下手指,然后把他放到了地上。
把他放到了洒满碎石和细沙的地面上。
浴缸里的水我直接从那里倒出去了。
接着就是枯燥性的,一次又一次从打来海水灌进缸里。
我任由他躺在地上,像一个昏迷的睡美人等待王子来吻醒他一样,但我知道他不是睡美人就像我也不是王子一样。
我不怕有人发现他,因为跟我一同守塔的那个人每天起chuáng都是十点钟以后的事情了。
一次又一次的倾倒海水,我只能拎着桶在忙碌的间隙看他几眼。
就在我最后一次把水倒完的时候我发现。
他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我。
浅白的睫毛像振翅的蝶翼一样煽动着,半掩着黑色的瞳孔,他的唇色很红,像他深红色的头发一样氤氲出浓厚的艳色。
蝴蝶效应说巴西的一只蝴蝶轻轻煽动翅膀可以引起美国的一场龙卷风。
而他那样微弱的扇动睫毛就仿佛在我心里掀起一场风bào,冲刷着我的身体和理智。
我的衣服上还溅着深深浅浅的水渍,我的手里拎着破旧的桶,我睁着眼睛像一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看他。
他的头发上还站着灰色的细沙,但他看起来就像落难的美神,他在大海中诞生,出生就艳丽又惑人的阿芙洛狄忒。
独一无二的阿芙洛狄忒。
他睁开眼睛看我。
我情不自禁的捏紧了手里老旧的塑料把手。
但他很快又闭上了眼。
我才发现虽然他上半身的伤都愈合的差不多了,但是鱼尾上面见骨的伤口仅仅只是结了一层灰白的膜。
我不敢动他,但是运输船要来了。
我咬了咬嘴巴,还是把他搬进了浴缸。
我看着他的脸。
浅白的睫毛和殷红的唇。
还有那蔷薇色的头发。
我像个小偷一样的在我懦弱又胆怯的挣扎中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卷曲的,湿润的,蔷薇色的头发。
我跑了出去。
连门都忘了关上。
我感觉我像是摸到了一团烈火。
灼烧着我的指尖。
pào烙的痕迹就那样印在我的心里。
从此我的心里有了神和爱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