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江七夕,今年十八岁。碍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本姑娘却并不愿像大多女儿家那样,草草的就jiāo代了自己。
自古男子走马观花,三妻四妾,到了女子便是诸多规矩,诸多束缚,姑娘我就想破一破这规矩,换一下乾坤。
届时我也娶些大郎君小相公的,让他们来伺候我,岂不比我嫁出去伺候别人来的快哉。
师父曾言,一件事情若想一劳永逸,必要究其根源,再谋定而后动,方为上上之策。
而我之根源,便是生为女儿之身,且是穷乡僻壤的野丫头。就此等芥豆之微,又不甘人下,是必要受尽磨难,方得有安身立命之本。
昨夜我曲指算来,如今天下正逢乱世。由淮江而分,东江景室,西江孟室,南江苏室,北江魏室,恰呈四足鼎力之局。
五年前他们各安领地,各执其政,也没什么不妥,也不知缘何就打了起来。
有百姓传言,事出景室的王后被苏室的王上劫持。也有人言,那景室的王后本是苏室的后妃。大体来说,还是一套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老套戏码。
抛来他们的王权争斗且不必说,这仗打来打去,受难的还是我这等小老百姓。也就我所处的柳坞村太过偏僻,才没有被战火所累,得了一时安定。
有此境况,再联想起师父当年所说,来此归隐,也觅桃源,倒也算他有先见之明。只这是先见还是凑巧,我就不得而知了。
此也是师父五个月前回来,不经意透漏的些许消息。
更有言,这四境之势本是平分秋色,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下,我还是先买它几套男装,备他一柄长剑,好就此顺江南下,投入军中,也建功立业,让我这女儿身也能活的潇洒恣意些。
只到了杨花镇,事情远比我想象中严峻的多。街边时见些孩子头插稻草,是卖儿卖女。
原来,这世事也真如师父所料。
东江景室占了南江苏室半壁江山,西江孟室也蠢蠢欲动。一面想在南江分一杯羹,又一面怕北江趁势而入。
后来,东江又刺杀了北江魏太子,北江又过江讨伐景室,要为太子报仇,并争夺景室江山。
西江也趁此攻打比邻而居的南江,妄想从中以最小的损失,谋得最大的利润。
此间纠葛,明眼人是自见分晓,那景室与魏室又岂会不知?能轻易中了西江的离间之计?
看来还是传言有误,不过是苦难百姓的妄自揣度。
我吃罢了汤面结账,又见面前一个孩子是枯瘦巴巴的盯着我。
这一街的难民,哪个不可怜,又岂是我能管的过来的。更何况,他们就是涌上来把我分吃了,也不够他们吃饱!
我摸着怀里的银子,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正此时,远远有两个官差走来落座,听那人声音是略显疲累:“大叔,给我们来两碗面。”
我闻声觑他,是颜如冠玉,浓眉大眼,妥妥一皎然少年。
只听他又对他同伴而言:“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们还在此做个县府衙役,又于心何安呢!”
那同伴则是回他:“这天下大事,又岂是你我这等小民可操心的。
就眼下能顾了自己饭碗,顾了自家老小,便也万事足矣,我劝颜兄弟还是别在胡思乱想了。”
那被称颜兄弟的人轻叹一声,便也不在说话,我却在他眼中看出了一丝落寞。
于是,我拂了衣摆起身,就移到了他二人面前,“请问二位官爷,可否应小民一求?”
他二位稍有错愕,那颜兄弟将我觑看一番,态度倒是和顺:“小兄弟不妨有言直说。”
随他而来的那位,可就不咋滴,怨怪的道:
“你看他这身穷酸,无非是想讨点吃食,大街这种人多了,颜兄弟管的过来吗?哥哥我也劝你一句,可莫折了自己。”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讨食?姑娘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些,又落了几个补丁,这也是我二哥哥穿小后最好的一件了。对他这样狗眼看人低的行径,姑娘我很是不满。
只这不满我得先放一放,毕竟这时与官差闹翻,可并非明智之举。
我越过了那条狗带来的不快,对面前的颜差人拱手一礼:“这位差爷,我就是想请您吃碗面。”
他二人俱是惊诧,我心下的不快也稍有疏缓,又将这话重复说了一遍,那条狗方才确定是眼见为实,急抢言道:
“你为何请他吃面?”
我看的明白,这狗的言下之意是,同为官差,你请了他,为何不请我。
我只装了糊涂,撇过那条乱吠的狗,对着颜差人,扯出一个颇为和善的笑意:“还请差大哥行行好,将这附近的几个孩子叫过来,给他们几碗面吃。”
我嘴上说着,手上也已将怀中掏出的几两碎银子,放在了那颜差人面前。
看着桌上白花花的碎银,我又不免一阵肉痛。这些钱得够我吃多少碗面?得够我一路吃到南江!
也不是我自不量力,只这些孩子可怜的紧,我又怎么忍心看他们饿死!
今个管了这一次,之后他们是生是死,也就各凭造化吧,我七夕是管不起了!
此间,那颜差人看我的目光是颇为复杂,只见垂眸片刻,再举目已是清风霁月。
又闻他唤来了摊主:“大叔,你可着这些碎银,就给这些孩子下些面吃。”
言毕,他起身去领那些孩子,我亦紧随其后。
在他从一个面容枯稿的妇女手中,抱过一个同样面huáng肌瘦的孩子,那女人艰难撑身,欲跪下向我们磕头。
我是连道不必,他则快速离开,身上像是绷着股劲,似有一股悲恸的气息。
非是我要将他牵扯进来,只若没他官差身份,我就是将这些银钱散完,也断吃不到这些孩子手中。
只缘此处难民太多,多的犄角旮旯,街头檐角是哪哪都是。此为南江难民,能逃进镇里便不能生事,否则就地正法!
当然,他们的乖顺也只是在官差的镇压之下。若是我出面施舍,则势必受他们围堵,向我索求的难民也会越来越多。
求取不成便成豪夺,豪夺之后就是争抢。争抢之中,必出人命。届时我便不是救人,反成了害人。
为避免出现这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也惟有求助这个尚有良心的官差。借他之手,为这些孩子尽些绵薄之力。
如今乱世争雄,这也是这个世道的悲哀,亦可见识人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