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情照阿玉说的,这两日白天悄无声息像往常一样,到了夜晚就暗暗收拾包袱。
她俩都注意到了,不知是哪位夫人派来的人,有意无意出入偏殿似乎在监视人。
这是第三晚,阿玉拿了自己的积蓄给缝在衣兜里。她很谨慎,就算到了子时还是先关好门窗,小声jiāo代。
“你记得,偏门出去树林朝东走到码头,五更的船。到地后不要随便问路边的人,要问摊边的妇人,她们会告诉你怎么走。地址我给你缝在左侧,钱在右侧。”
“嗯。记得了。”
阿玉说过好几遍了,陈东情还是重重地点头,这世上对她这般好的大概只有她。
“以后我不叫这个名字给你写信,阿玉你也要好好的。”
此一别怕是无再会之日,可如果各自安好,见不见又何妨?只是朝夕相处了十多年,她们都把对方当做唯一的亲人,难免伤感。
“明晚这个时辰就要走了,出去后能躲就躲,清楚吗?”
陈东情依旧点头。
翌日傍晚。
陈东情在自己偏殿吃晚饭时,二夫人和三夫人还特地找了个借口过来,似乎是想看人有无不妥。
只不过阿玉和陈东情都醒目,平常用着的东西都不收拾,只带一些实用就行,没让人看出个什么,就只yīn声笑笑说不打扰她吃饭了。
陈东情连眼神都不和阿玉打的,只顾自己吃,确是没露出破绽。
晚饭过后也像平常那样就寝。
在黑暗中,侧卧着的陈东情眼睛没有闭紧,睁开一条缝在探视周围有没无疑。她知道,如果一旦失败,不仅日子一定不会再好了,还会连累阿玉。
阿玉说每晚子时,外边都会有几声jī啼。
陈东情清醒的分明数着已经啼过三声,便蹑着手脚摸黑起来,换上阿玉准备好的衣服。
衣服是比较深色不易被人发觉的男装,也因为是一个女孩家坐夜船不便才这样准备。
换好衣服还把头发盘紧,带上一顶圆帽。
此时陈东情的心跳得剧烈,可目标清晰,容不得半刻迟缓。
最后把打包好的两袋包袱从柜里取出,一包盘在腰间,一包斜绑在背后。轻手轻脚并且四处张望,从纸窗缝隙确认外边无人,才把一边门打开溜出去。
出来了是偏殿的回廊,陈东情从没半夜三更出来过,漆黑一片着实yīn森得吓人。
此刻顺着平时玩耍的美人靠蹲着走,只要走到头就靠近月门了,出了月门还有个偏门,出去便能进树林。
穿着平底的布鞋半点声响都没发出,终于是到了月门边,摸着墙依然警惕地各方位打探,发觉门边也没有可疑,立马就顺着石路往偏门走。
在这住了十多年的陈东情,知道就算是白天,偏门都不会有什么人出入,悬着的心差不多要放下来了,不过还是小心为妙,在偏门也先探头打量。
发现这边也没有不妥,只是留恋般回头,最后看一眼这个地方,随后便踏出偏门。
还是个连月亮都没有的夜晚,走了六七步便踩到了树叶,沙沙作响,还踩到了gān枯树枝,在这夜晚清脆‘啪’的一声。
“什么人?!”
“谁在那!!”
偏门墙外暗处突然有两个人高声呼喊,把陈东情吓得浑身一颤!
怎么会有人?!
已不容多想,陈东情拔腿就跑。
原本说好进了树林就得往东走,现在一片漆黑加上被人发现,已经顾不得哪边,先逃再说。
后边那两人,一个高声呼喊有贼,一个循着陈东情踩出的声音追过来。
只是太黑了,任谁都寸步艰难,陈东情万般焦急,边跑边摸着树gān,心里一直祈祷千万别摔倒。
也不知道是跑向了哪边,只一直朝着前边的光亮,终于像是要出树林了。
后边追来的人听起来也有点距离,陈东情憋着一股气,奋力跑了出去。
...
树林出来了是空旷的地方,但是让陈东情意外的是,她跑向的那边正是海崖,哪儿都没地方躲。
海崖不宽,前后跑了一遍,发现真真只是崖,连个能阻挡视线的物体都没有。
陈东情正心急如焚碎步来回踱,可看见树林那边已经有火光闪烁,定是很多人追来了。
不,决不能回去,既下定决心不再看人脸色过活,也不想嫁给老头抑或被夫人打死。
此时眼睛已经被泪模糊,估算着火光到这边的距离。
她慢慢退到崖边,侧头往后看,下边是无尽垂直的岩石,làng花击打声巨大,每下都像是重重打在心头上。
看着火光越来越近,陈东情自知别无他选。
虽然海崖边风大,làng也很急,可也只能要紧牙往悬崖爬下去,心想或许爬到下面有个遮挡还能不轻易被人发现。
可刚才拼了力跑,往下爬了两步才觉得腿上无力。
忍着身心折磨,已经爬下去半个人,最后看一眼火光靠近少于百米,必须得往更下才行。
陈东情用力咬着唇,微光中脸上闪着眼泪和鼻涕。
若是失手,是要跌个粉身碎骨。
可她看不到脚下是个什么情况,只能一步步探,感觉平稳,便再换另一个脚探。
就这样,在崖边吵杂着的时候,陈东情已经爬到了悬崖下十几米的地方,也好在,这里有个石头突出来能两个脚站住。
现在只要手上扶稳,撑到人走后就能逃过这一劫。
听着上方的吵杂,还有底下的海làng拍打,陈东情一直在碎碎念祈求安慰自己。
“小女此生无愿,只求菩萨保佑我能有命离开这里,不再过这般生活,求求你,我只望下半生得个如意郎君。”
闭着眼睛如此反复祈祷了很久,当睁开眼只感觉是过了半个chūn那样。
可上边的人似乎还没走,反而是来到了崖边。
“他无路可走的!也不知是偷了多少东西!你们分头找!”
“可能爬到悬崖了!可别让我逮到。我定要剥了他的皮!”
...
一时半刻人怕是不会离开了,可陈东情手脚力气都快用完。
这时有人提议:“把火把扔下去,他一定就在这崖边!”
就这样,从一头开始有人扔下来火把,木棍碰着岩石发出星闪。
陈东情心想完了,要是给砸中,身上岂不是要开花?
心脏从出门前就开始剧烈跳动,到现在全身的力气已经不足。只睁大眼睛看着火把都是从什么地方落下,都不知道是否能躲得过。
说时迟那时快,火把落下的地方已经越来越近。
陈东情像是绝望了。
一路逃过,甚至是到了悬崖,自己还是逃不了。
忽然,陈东情想起以前,有次陈钧清到了偏殿和自己并排坐。
“你和她真像。”
“她...是我娘吗?”
“嗯。”
陈东情唯一一次听陈钧清提起她娘。
“她长什么样?”
“你的眼睛和她很像,性格也很像。”
人人都说自己生母生性温和却对事执着,在纺织房里是最美的人,却偏偏喜欢上陈钧清,可人家给不了她名分,也执意不肯嫁给他人,是个傻瓜。
一个火把从顶头落下,砸在陈东情左手旁的岩石,四处溅出火花。
“他在那儿!”
抬头看见一群人正围过来这方:“看看怎么下去把他抓上来!”
陈东情已经心力jiāo瘁,可脑里却依然只有那个念想,不能嫁与不爱的人。
可此生已经再无机会了吧?既然无法遂愿,那就来生再续。
陈东情闭上眼睛,在更多火把砸下来之前,放开了手身体向后仰。
人人都说自己和生母像,虽对她半星印象都没,可如今信了。
自己真的和她很像。
身体失重往下坠,可心里已经没了希望,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陈东情闭上了眼睛。
人人都说死前会看见自己一生所作,却不知怎么的,此刻竟然想起那个偏门进来喝水的男子。
怎么会?明明只和他相处了一盏茶的时间,死之前偏偏想起他?
悬崖很高,摔下去一定很疼,陈东情最后一丝念想是这个。
砰。砰。砰。
已经...
死了吗?
好像也没有粉身碎骨。
陈东情睁开眼睛,看见四周古怪得很。
到底是天上还是地下,竟是这般环境?和说书人说的一点儿都不像。
伸手摸摸自己撞疼的头,眯着眼感觉全身都痛。
不是说人死后没有知觉嘛?
“好痛啊!”
吱呀。咚。咚。
“你...”
“你是!!?”
嗯?是谁在说话?
陈东情以为自己死了,现在完全没在怕的,慢慢坐起身,望向说话的人那边。
可这一看,两个人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你...你......”
“陈...东情?”
“是你!”
啊!是那个走进偏殿来讨水喝的男子!
陈东情现在是惊的,比死的时候还要惊:“我不是死了吗!你为什么会在这儿?难道你是阎罗王?”
“死了?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是阎罗王,我是叶以歆。”
“我明明跳崖死了!”
陈东情坐在地上激动的双手拍打地板,根本没有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可不拍还好,一激动浑身的痛觉都回来了。
“唔...好痛。”
叶以歆慢慢走过去蹲在陈东情身边,看她确实满身伤痕,想着先给她处理一下。
“能站起来吗?先坐在那边,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
经过一连串凌乱的事,陈东情根本不清楚身在何处,看见叶以歆还是像头一次见他那样的打扮古怪,可他应该不是坏人,才听他的话。
跟着人边走边东张思望,看这建筑这房间四四方方的怎么这么奇怪?
通过了两扇门来到了客厅,叶以歆让她先坐下,转身去拿来药箱,蹲在她身旁给清理伤口。
叶以歆也知道这对她来说非常奇怪:“...虽然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我要和你说,你没死,你只是穿越到了未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