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景承猛地便坐了起来,头上都是冷汗,然而下一秒他却骤然又躺回了chuáng上。
一个老者笑眯眯地一边捋着白花花的胡子,一边走进屋里来,有些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要不说还是年轻人呢,你看看这身上三道深到致命的口子,说坐起来就能坐起来。”
吴景承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陌生老人,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敢问,可是前辈救晚辈一命?”
老头摆摆手,端过来一碗浓黑的汤药,对吴景承道:“你先喝了再说吧。”
吴景承闻出来这是他在昏迷期间一直闻到过的药味儿,不疑有他,咕咚咕咚便喝了下去。
“喝下去就快睡吧,你这条命能救回来全是因我徒弟许……”
“咳咳!”两声刻意的两声轻咳打断了老者的絮絮叨叨,老爷子笑眯眯地摇摇头,捕捉痕迹地扫了一眼躲在门外的女徒弟……的裙裾。
“少侠在此地休养已然半月有余,重伤时你身边掉落的东西,都没有动过,你且查看一番吧。”说着老者放了一个小蓝布包在他枕边,“哦对了,还有那只老虎,你要是养好了伤也带它一起走吧,这大家伙恢复地可比你快多了。”老者指着一直在屋里的炭盆子旁边趴着取暖的大老虎chuī了个口哨,又丢给它一块颜色古怪的肉。
之后便出门去了,留下吴景承一个人躺在chuáng上怀疑人生。
他又梦到那个女人了,那个叫许笙笙的,看不清容貌的一个姑娘,浑身是血,胸口插着一支箭,倒在他怀里,说着再也不要嫁给他的话。只是这姑娘的容貌自己一直看不清,而她说再也不会嫁他……
吴景承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自己怕是真的被家里催烦了?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娶媳妇儿的事儿了呢?他一边想着,那药效便也涌了上来,在他伤口处一阵钻心地疼痛。他半晌才缓过来,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为了调查二皇子的贪污受贿一案去到江北搜寻证据,想不到路上遇到二皇子派来刺客的围攻,幸好带着这大老虎,才算死里逃生,可是终究还是伤的太重,倒在了路边,没想到竟然被人救了。
可是救他的人言辞闪烁,他们究竟是谁呢?带着这个疑问,吴景承陷入了黑甜。
而与此同时,刚刚走出屋外的老人家伸出了一根手指,轻微用力地戳了一下许笙笙的额头,埋怨道:“臭丫头,做了好事还不让说!”
许笙笙有些赧然,行了个不怎么规矩地礼,“师父,若他醒了便让他快些离开贤华山吧,这儿又不是他家!”
老爷子啧啧称奇,“当初带上山来火急火燎地嚷嚷着要救他的是你,现下里他伤还未好利索,要赶人走的也是你,先贤诚不欺我啊,唯女子与小人……”
“师父,师娘来啦!”许笙笙指了指老爷子身后,趁着他换了张脸转头谄媚地去看自己夫人的时候,脚底抹油——溜了。
回到贤华山厨房的许笙笙,点燃了灶火,一边靠着门发起呆来。
“小……小姐,想……想什么呢?”翠珠此时抱着柴火俏生生地立在灶台边上,弯弯的眼睛看着许笙笙。
许笙笙瞧着这样活生生的翠珠,鼻子有点酸,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她才抬手抹去,“在想我们翠珠是不是说是去捡柴,其实是偷跑去玩儿了!”
翠珠小脸倏然通红,“山上……山上的酸枣……嘿嘿嘿……”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从小布兜里摸出来几颗红红的小果实,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了许笙笙,“小姐……尝尝!”
许笙笙看着说话明显好了许多,而且还活蹦乱跳的翠珠,有些欣慰地笑了起来,摆了摆手,拿着柴火填进了灶坑里。
映着那有些炙人的火光,许笙笙又回忆起刚重生的时候。
她在战场之上被吴景承一箭she穿之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不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她忽然腹间一痛,本能地想起之前腹中的孩子,便赶忙用手去捂住肚子,可下一瞬间便听到熟悉的,翠珠的惊喜的声音,她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而且她有些结巴地高喊:“夫人!夫人!小姐醒啦!小姐醒啦!”
许笙笙这才睁开眼,看到手舞足蹈的翠珠,小脸跟小花猫一样,眼睛还哭的肿肿的。许笙笙有些疑惑,她不是死在战场上了吗?而且翠珠也是她亲手埋了的,就是因为去给翠珠烧纸,才被北蛮族的给抓住,最后导致自己惨死战场——许笙笙赶忙去摸胸口的位置,可此时这里竟然没有任何伤口。
真是……奇了!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当口,笙笙母亲人未到声先至,而身后跟着的还有嫂子以及自己的父兄。
许笙笙此时的嘴巴都能塞个jī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最先进屋里的许母一把便把许笙笙抱在了怀里,一边哭着拍打她的后背,一边把她上半身囫囵个地抱在怀里。哭喊地声音是又心疼又埋怨,只听老夫人道:“这个傻孩子啊,那死老鼠是说吃就能吃的吗!你吓死为娘了呀!”
“唉,你这孩子啊!”黑发的许掌柜,样子年轻而jīng神,他严厉又明显担忧地责备道。
“娘,笙笙醒了便好,您别哭了,当心身子啊!”许家大哥站在一边,轻轻地拍着许母的背部,缓缓安慰道。
“笙笙啊,你可让我说你什么好!唉,傻不傻啊!诶?对了!翠珠!快去告诉孙大夫!说二小姐醒了!快去请他来再给瞧瞧!我看这孩子眼睛直勾勾的别是再有别的病症!哎哟,别哭了!快点去!”许家大嫂站在一边,虽然埋怨许笙笙,但唇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敛起来,又赶忙使唤翠珠去请大夫。
许笙笙眨眨眼,看着亲人们,眼泪夺眶而出。
吃死老鼠这件事,也只有十七岁的自己能做的出来!这么说,她应该是回到了十七岁的时候?
翠珠风一般地刮出去叫大夫了,前脚刚走,后脚大夫便自己寻来了,原本围在许笙笙chuáng边的至亲们立刻让出来,给大夫发挥的空间。
许笙笙和花白胡子的老神医一个对视,老者露出了一个揶揄的笑容,左手捻着胡须,右手施施然搭在她腕口,沉吟半晌才道:“怎么,丫头,在我贤华山山偷师了三个月,现下里连师父都不认识了?”
这一提醒,许笙笙也顿时脸红起来。这件事算是她前世做的最为出格的事了,贤华山距离自己居住的善平州不过半天的路程,当初她因为善平城突发鼠疫,为了求医问药,孤身一人跑去了贤华山。本以为能够顺利见到医仙孙氏夫妇,谁知步履维艰,她甚至在路上险些丧病,爬上学堂之后只敢躲在角落偷听,不求甚解的后果就是——她为了让自己避免得鼠疫,吃了一只老鼠。
当孙神医看到许笙笙时,这姑娘几乎奄奄一息。这才引得孙神医下山来善平州救灾。
“丫头,你这份胆识算是和我们贤华山弟子如出一辙了,只是这一招实在算不得聪明啊!若我晚发现一步,你怕是已然在阎罗殿上喊冤了。”孙神医笑眯眯的捋着胡子道。
许家大嫂见许笙笙还呆呆地回不过神,赶忙道:“笙笙!还不快谢谢你师父的救命之恩!”
许家大嫂周玥兰这话说的突兀,但见孙神医并未否认“谢师父”这一层面,便多少知道了,许笙笙这算是和贤华山神医结下善缘了。
“拜师之事,待丫头再硬实些也来得及。”孙神医笑得和蔼。
许笙笙却愣在了chuáng上,满脑子都想着一句话,这和前世不一样!
前世的她确实也gān过这样的惊人之事,也如愿得了鼠疫。可是前世却是没有拜师一事的,她醒来之时,遇到了当时被派来治病赈灾的镇北将军吴景承,对他暗生情愫,于是才千方百计嫁入了吴家。后来才遇到了那么多糟心的事儿。
这一世,没有吴景承了吗?
许笙笙就是这样忐忑不安地在家里又养了一个多月,已然从炎热的八月份,养到了初秋时分。善平州城中的鼠疫已然痊愈,孙神医便笑吟吟地向许家父母请辞,但条件却是要带上许笙笙上山行拜师礼。
就这么着,许笙笙便稀里糊涂地被孙神医带上回贤华山的路,也是在半路上,遇到了她一直不想遇到的人——吴景承——深受重伤地躺在路边的小树林之中。
许笙笙是被“噼啪”地柴火燃烧声唤回神的。
她赶忙添了一根柴火,翠珠赶忙凑过来,“小……小姐,想什么呢?”
许笙笙默默翠珠的脸,她的双声之症已然好了很多,这一切都似乎在向许笙笙证明着,这一世和前世的不同。她遇到吴景承的那些懊丧之情也尽数散了,她想,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生一次的机会,便应当不会再让她与吴景承有什么jiāo集了。
那她便不会如前世那般,失了心又失了命。
可俗话说的好,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