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佩瑾摇了摇头:“说不上认识,不过先前在花会上远远见过。是灵珠儿与我说的,说她掉进冰窟窿里命都差点儿没了。”
京中姑娘们之间走动大多会用花会一类做噱头,如徐佩瑾这般的,便是聚会也都是年岁差不多的,家里跟上个稳重的丫鬟便不会多加管束,江氏更不会抓着女儿问东问西,是以还真不知竟发生过这般事情。
闵氏见婆母看她,倒是点了点头,“曾听闻了些,可毕竟是靖王府的事体,便是不知事的妇道人家也不敢胡乱嚼舌。”
听到“靖王”一称的徐佩馨算是完全确认了袁洛琴的身份。
她对现在这些人的印象全都源于友人的讲述,在家时方便的很,稍微多看两眼多听两耳朵也就能辨别出谁是谁,但出门在外便不行了。这袁洛琴在友人心中的地位同样不低,可若不是今日江氏救人在先,她怕就要与人失之jiāo臂了……
心中转着念头,徐佩馨的面上表情倒没多大变化,仍旧是懒懒散散,眼睑半垂似是还带着困倦。
江氏以为她累了,便止了话头叫她去休息。
“不了,既是为了拜佛而来,哪能到了佛门却睡去的道理。”徐佩馨拒绝后又开口问,“娘,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救命’?”
这问题一出,江氏的脸色便有些莫名,徐佑谦想说话,江氏却摆了摆手,“旁人之事莫要多管,就按你说的,咱们这就去前殿吧。”
她说着话便站起了身,头先往外走去。
*
前殿菩萨像前,徐佩馨背脊挺直的跪着,瞧着十分虔诚,脑子里的思绪却是乱纷纷。
按照友人所说,她与袁洛琴这个继女头一次见面是在嫁进靖王府后,那时袁洛琴双腿已彻底残废不能行走,身体更是羸弱,常年要用药续命。那么今天的这次相遇会不会改变这个孩子的命运,叫她少受些苦呢?
越想便越是惦念,徐佩馨琢磨着还是得想办法跟袁洛琴说上几句话才行……
待拜过菩萨,时间已到午时,通善寺内供有斋饭,徐家众人便按照原定计划打算吃了这餐饭再往家返,只是饭桌上却不见江氏。
“娘去与通智法师请教些事情,说了不让咱们等她,便先吃吧。”闵氏挥手叫丫鬟们都下去,自己动手给桌上其他三人布起菜来。
徐佩瑾是被照顾习惯的,甜甜的谢了句嫂子便动了筷。徐佩馨却是有些不适,实打实算来她的年纪比江氏还要大些,虽因着去世得早心性算不上多老,但对闵氏那也是当妹妹那辈儿来看的,被她一照顾便觉不自在起来。
于是下意识的,她伸手拦了拦闵氏,对她笑着道:“莫费心了,嫂子多吃些。”
闵氏看着她那笑模样心里同样别扭,这大妹妹好是好了,可总拿看晚辈的目光看她是怎么回事儿……
一餐饭用的时间不长,江氏还未回来。徐佩馨拿着茶喝了一口,看了看她哥。
徐佩瑾机灵的很,伸手就拉住徐佑谦的衣袖晃了晃,“哥哥,袁洛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快来讲讲啊。”
“……待会儿你去问娘。”
“娘方才都不说……哥哥,好哥哥,你就说吧……”
徐佩瑾拖着小长音撒娇,几声下去就叫徐佑谦投降了。
“好好好,那咱们说好,这会儿听便听了,等娘回来了就全当不知道晓得不?”
众人自是连连点头。
徐佑谦见妻子和两个妹妹全都是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便清了清嗓子说起路上那会儿的情形。
其实事儿并不复杂,只不过是袁洛琴的马车不知怎的翻了,偏她只带了个丫鬟出门,拦路求救的便是这个丫鬟。
几句话的功夫就说完了,徐佑谦还补充了一句,“娘大约是怕吓着你们才不谈这事的。”
闵氏三人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心底感叹了一声徐佑谦的傻。
袁洛琴可是靖王的闺女,而靖王作为当今圣上的亲侄子,从小便是备受宠爱的,即便他常年不在京中居住,却没人敢怠慢了他的血亲。
这样的身份之下,袁洛琴出门为什么会只带一个丫鬟,更别提青天白日的马车怎么就翻了?而车翻了不说,车夫当场死了,主子和丫鬟全都伤的不轻,若非是当时他们正巧路过,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莫说是闵氏和徐佩馨,便连徐佩瑾的小脸都沉重了几分,显然也是有些想法的。
“你们怎么了?”徐佑谦看着沉默下来的三人,懵着问道。
“无事。”徐佩馨瞧着他的傻样不自觉就心生慈爱,她家哥哥没心眼,是个心性单纯的好“孩子”啊!
徐佑谦:???
他这会儿跟方才闵氏的感觉同步了,大妹妹怎么这般瞧着他?!
*
一家人又闲谈了会儿,江氏与通智法师便一同过了来。
“阿弥陀佛。”通智法师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接着定在了徐佩馨的身上。
徐佩馨并无畏惧,与法师对视也不躲闪,甚至带着些好奇的打量起她来。法师的年岁大约在四五旬左右,身材微胖,五官并无特殊之处,只是周身气质极为慈和安详,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绪平静。
随着其他人一起躬身行过了礼,徐佩馨再抬头时便见通智法师笑着同江氏道,“施主尽可放心,您与家人皆是富贵长寿之相,波折困苦均在一时,只要一心向善便自能逢凶化吉。”
只这一句话就叫江氏心神大定,满脸的喜悦之色止都止不住,迭声道谢后更是叫着丫鬟们再去使劲儿的添香油钱。
徐佩馨上辈子并没进过寺庙,南郡那边信佛的极少,成了鬼之后友人怕伤着她自然也不敢与僧人来往。而来通善寺的路上江氏对通智法师倍加推崇,故此她是存了一份探究心的。只是现在这场景却是叫徐佩馨不由生疑,瞧着对面那位比丘尼,脑子里转的全是“神棍”的念头……
不过有了通智法师的那句话,想来江氏乃至全家都会更容易接受她的改变,徐佩馨决定以后有机会还是要谢一谢人家的。
一闪神的功夫通智法师便告辞离开了,仿佛她过来就是为了看一眼徐家人。
江氏将人送出一段后才折返,喜气洋洋的招呼众人打算离开。
“娘,那袁姑娘怎么样了?随我们一同回去吗?”
“她那腿伤了骨头,要休养上几日才行。”江氏摇了摇头,复又带些疑惑的看向徐佩馨,“你怎么对她如此在意,在家都没见你这般有jīng气神儿。”
徐佩馨琢磨了下,没找到太好的理由,便回道:“看顺眼了呗,我去瞧瞧她,娘等我。”
说完她就站起身,以醒来后最快的速度出了门。
江氏想起要拦她的时候,房门都关上了,气的她对着儿子笑骂:“你这当哥的也不说好好管管妹妹,馨儿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徐佑谦:……
可真是无妄之灾……
*
徐佩馨寻了个小师父,请她带着自己到了袁洛琴的歇息处。这地方离着方才他们一家的厢房倒是不远,只是瞧着更规整些,想来是为长时间留宿之人准备的。
她敲了门,里头应声过来开门的竟仍是庙中师父。
徐佩馨连忙行礼,心道看来袁洛琴的丫鬟也伤的不轻,否则也不会需要劳烦出家人帮忙照顾。
正如她所猜想的那般,待进了房中,徐佩馨便见那chuáng上躺了两人,半倚着墙清醒着的正是袁洛琴,而那昏迷着的该就是她的丫鬟了。
“徐家姐姐?”袁洛琴脸色苍白,言语却有力了许多,显然这时的痛苦已经大为减轻了,“多谢您家救我,姐姐快坐。”
徐佩馨点头坐在了chuáng尾,细细瞧她。这小姑娘太瘦弱了,小小年纪眉目间就略有愁苦之相,让人怪心疼的。
看着她这随意且亲近的姿态,袁洛琴面上没忍住露出点儿诧异来,片刻便控制了住。不过之后徐佩馨问出的话,让她的表情又崩了……
“你怎么独自一人出行?要不要先到我家待几天,等你爹回来了再回王府?”
这话问的是大大越了界,袁洛琴张着嘴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双眼都可说惶恐的看着徐佩馨。
徐佩馨沉默了……
她的性格向来直来直去,在友人的教导之下倒也懂得人心原来可以很复杂,但懂归懂却从没实践过。醒过来的这些日子,徐佩馨也察觉到了自己的问题,毕竟徐家几乎每个人都被她“吓”过……
“我是说,你一个小姑娘出门就带个丫鬟,总归太危险了,再说如今你俩都伤着呢。”徐佩馨木着脸,绞尽脑汁的开始委婉,“我爹是礼部尚书,我们全家都不敢得罪你,会好好照顾你的。”
友人曾说过,袁洛琴身残却志坚,是世上少有的好姑娘,当年她初入靖王府时,靖王儿子敌视她,府中仆役下绊子,全靠着这个继女才一步步熬出了头。
只可惜袁洛琴身体不好,再加上后期友人一心扑在亲爹娘那边,疏忽了对她的照顾,竟是让恶仆欺rǔ她至死……
虽说这事在徐佩馨看来最该怪责的是袁洛琴的亲爹亲哥,但友人却并不这么认为,所以即便是将那恶仆处置了友人仍然无法释怀。
如今提早跟袁洛琴相遇,既然有这机会,徐佩馨便想帮一帮这姑娘,于是才有刚才那问话。
“多谢徐姐姐,我爹今日便会返家,我出城就是想要迎一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