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颜缘回到家,看到已经两天没见的老公正揽着儿子胡立心的肩膀,点评他的周末作文。小家伙已经齐父亲鼻子高了,眉浓目秀,五官分明,带着几分童稚,又有几分少年的挺拔英气,此刻正歪着头凝神听着父亲的点评,连连点头称是:“爸爸,以后我的作文还是你来改,妈妈她……”
颜缘脸上羞臊得像烧热的锅底猛泼了一勺水,似乎还听得到滋滋作响。她第一学历仅仅是中专,当年读书还偏数理化,给儿子辅导作文真不是她的qiáng项。小家伙遗传了老爸的文学青年基因,写文章比她qiáng多了,她看了根本提不出建设性意见,只会说:“好好,不错不错,比妈妈qiáng些。”
胡志骁余光早瞥见她进门换鞋,此刻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你妈回来了。”父子俩相视一笑,齐齐向颜缘看过来。
胡志骁浓眉大眼,腰背挺直,看上去非常英俊且正派,只是双耳招风,有些白璧微瑕。一个周末在外出差,他双眼下微有眼袋,其色青黛如鸦羽,显然没有休息好,jīng神看上去也有些惫懒意态。
颜缘有点心疼:“又没睡好吗?你这次出差好赶。你们行长真是的,这半年多老安排你节假日、大周末加班、出差,简直是把人当牲口用。我下次见了他,一定要抱怨几句!”
“行啦行啦。我才加班几次?比得过你?你们钟老大才是不通情理,加班加点就不说了,啥过生日、生病住院、家里有事都老使唤你,跟使唤佣人似的,怪不得人称钟扒皮呢!我们家多少周末都被他làng费掉,我抱怨过几回?”胡志骁有点不爱听。
颜缘不禁出言辩解:“楼市竞争激烈,我们民营企业不进则退,只好多加班,怎么能跟你们国有大银行相比?老大对我有知遇之恩,他又孤家寡人的,凡事多帮着些也算应当。要不是他培养提拔,我还不知道在哪个售房部卖房子呢,我们家能有今天?倒是你们行长,这么多年老压着你不肯重用,明里暗里给小鞋穿……”
胡志骁皱了皱眉头,打断了这个话题:“我的车保养完了没?明天要开的。你那车子,哎,真是不好用,空间太小了。”
颜缘忙说下班路上刚刚取回来,拿了车钥匙给他,又汇报了周末陪婆婆检查身体的情况:“各项检查都做了,结果也出来了,忙了两天呢。医生说了,头晕是颈椎病引起的脑供血不足,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呀,就是担心太过。”
胡志骁趁着儿子不注意,拉过颜缘响亮地叭了一口:“谢谢老婆,老婆辛苦啦!”
胡立心一边写作业一边头也不回道:“老爸,换个地方秀恩爱行吗?”
颜缘小脸红红的,轻轻捶了丈夫一下,进了厨房。
第二天早上,钟宸一进电梯,就见颜缘和财务部、招采部、投资发展部几个女员工嘻嘻哈哈互相捅着笑着,个个花枝乱颤。一见他来,女员工们立马立正肃容噤声,只颜缘还抿嘴笑着,冲他微微一点头。
情知是昨天自己莫名发飙惹下的后遗症,钟宸刻意放缓声音,瞟过颜缘,又问那几个女孩子:“又在聊什么电视剧?《琅琊榜》?颜缘整天跟你们一起,迷那什么靖王……”
一个资历深点的大着胆子道:“不是,我们在笑颜总呢。她老公在她车里装了半车玫瑰,说是结婚纪念日呢。颜总又漂亮又事业有成,老公还这么làng漫,真让人羡慕。董事长你说是不是?”
钟宸僵了脸,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呵呵。”
颜缘不好意思扯了扯人家衣袖,低低地嗔怪道:“你啰啰嗦嗦说这些做什么啊……”
电梯里的人一层一层下,到19层时已经只剩钟宸和颜缘两人。电梯门一开,颜缘退后半步,礼让老板先走。钟宸却按键关门,按亮了负一层。
颜缘微微侧头,疑惑地看他。却见钟宸负手而立,看着她目光微冷,神色怪异。
从钟宸的角度看过去,颜缘实在不像一个三十好几的女人,倒跟新鲜果子一样香甜可喜:肌肤白皙润泽,脸上绒毛细细得泛着粉,是枝头初初红了尖儿的水蜜桃。黑长浓密的睫毛如两把小扇子扑闪扑闪,下面掩也掩不住的一双杏子眼。菱唇饱满,嘴角微挑,稍稍嘟着,水光潋滟自带笑意。
单看这容颜,已经美好得像是初吻。
钟宸攥了拳头,冲她咬牙一笑:“看看你的车。单身狗,找nüè。”
刚刚和小姐妹们嬉闹时还有点小得意儿,这会儿在钟宸跟前颜缘倒不好意思了,咬着唇角不肯往车库去。钟宸却异常坚持,拽着她的袖子大力拖她出了电梯:“我有事要跟你说。”
只听“嗞啦”一声,银灰色薄呢chūn装连衣裙的丝罗长袖被拽下一只,露出一段牛奶雪糕似的胳膊。颜缘瞪大眼睛看着钟宸,一只手掩着臂膀,表情似乎有些惊讶。
钟宸正暗恨手下失了轻重,就听得有人咳了一声,从柱子那边转过来,不是王小川是哪个?他表情夸张一步一跺脚过来,指着他大声“吼”道:“gān啥子gān啥子?放开那美女,让我来!”
钟宸两步斜迈出去,肥壮的身躯上前一挡,挥手于身侧,示意颜缘先走,颜缘赶紧溜进了电梯,按了19楼。
王小川顿住脚,眼看颜缘离去方缓步踱过来,玩味地盯着钟宸:“老大你刚刚失控了!”
钟宸有些láng狈,下意识想否认:“哪有?”
王小川随便斜靠在一辆车边,双手抱臂望着他。那眼神里,有清明,有审视,有肯定,唯独没有鄙视。
“还装?知道你气不过,想跟颜缘说胡志骁的事儿。这事儿吧,我劝你算了!那女人我认得,开个小文化公司,见个男的就卖弄风情,装什么文艺女青年。30出头了还找不到人接盘,遇到胡志骁这种有点小钱又会几句酸诗的白脸儿,当然缠得很,回头我敲打一番就是。其实吧,这种女人给颜缘提鞋都不配!胡志骁一时鬼迷心窍而已,两人早晚要断。再说,就算他糊涂,咱们随便就能收拾了他,犯不着让颜缘恶心。”
钟宸侧过脸去不答,半响,踱步到颜缘车后,突然大力一脚踢向车屁股:“老子毛躁!不行吗!”
他伸长手臂将将车屁股贴的个奔马图案揭下,又一脚踹飞车牌号:“老子见这车就烦!车牌号是胡崽儿的生日。车屁股上贴个奔马,就是“骁”的意思噻,秀恩爱秀得人牙齿冷!”
王小川摸摸下巴:“说起车吧,我也不是滋味。当年颜缘提这台车时,还兴奋地来谢谢你,说是她一个农村娃这么快就能买车,要不是你提携,想也不敢想。你笑笑说,以颜缘的努力和才智,这都是应得的,有什么好谢?以后换车换房,难道又来谢一遍不成?果然,后来她买一套房子谢你一次,买一处商业又谢你一次。咱们口头宰她请客,心头都替她高兴。只有前年她又买车,我心头那个憋气……”
钟宸冷笑:“谁不憋气?宝马X6,80多万,买了几个月,影子都没见过。你问她怎么不开来?她还实诚呢,说什么‘给我们家志骁用的,他在银行,日常接触的人都是老板,该开个好点的车。’我靠,难道她开个老旧车就不掉份?难道我天成地产堂堂副总裁,还比不过姓胡的一个银行小经理?!”
王小川呲了呲牙:“这蠢女人!对自己简朴对老公大方的破毛病,那真真是十年如一日!你说姓胡的八辈子烧高香娶了颜缘这样的老婆,怎么不晓得知足?还他妈骚làng贱!”
钟宸捏得指关节噼啪作响:“就是骚làng贱!这个牛日的!背着颜缘和狐狸jīng在车上乱搞,还他妈在车里放玫瑰装làng漫,好遮盖那股人渣味!日他妈!这么不是人的东西老子大半辈子还头一次见识!”
王小川探头一看车里大捧的玫瑰,脸色为之一变:“操他娘!还真是随时随地发情的烂人!”
他退后几步助跑,大长腿高高地一抬一落,前挡风玻璃如海上冰山崩塌,应声碎裂,一时间警报器呜呜乱响。
“砸了!总裁办给颜缘另配一部车!恶心!”
这提议简直太他妈棒了!钟宸觉得深得己心,一转头瞥到消防应急箱,他伸手打开取了腰斧,乒乒乓乓劈里啪啦将车窗和引擎盖砸了个稀巴烂,直砸得额头冒汗,腆着肥大的肚皮气喘吁吁。两个人弯腰杵了膝盖彼此对望大笑出声,觉得快意之极。
一阵稀里哗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保安几人听到声响急忙赶来,眼前一幕让他们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董事长和总经理联手将颜副总的座驾给砸了!!!
额的个神,保安队长脑袋一懵:天成集团高层要地动山摇了!年轻保安下意识地揉眼睛:这一定是错觉!
钟宸抬手将腰斧扔向天花板上灯具,只听“哐当”一声,灯具不偏不倚掉落在现代车顶。
“颜总车太旧了,有损公司形象,总裁办给她另外配一部车。回头你们就说车子被灯砸坏了,修理厂拖车时建议报废。”
董事长和总经理双双离去,年轻保安才回过神来,不由抚胸庆幸:“还好还好,看来颜总仍然是老板的第一宠臣。哎,我说颜总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