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直观察她,她的动作神态,皆是从容。
一般的乡野丫头,能有她这样的么?
她脸颊清瘦,身着破旧布衣,但那双微垂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不符合她年龄的睿智和冷静。
卫卿没看他,却忽而出声道:“观察出什么来了吗?”
男子笑笑,后背靠着树gān,尽管伤势严重,也被他靠出一股雍容气度来。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卫卿总算冷淡地看他一眼,“怎么,想以身相许?”
总算被她呛了回去,顿时心头舒慡。
男子上下打量她,玩味道:“你这身子骨,我怕你消受不起。”
卫卿勾起嘴角,道:“真要和你亡命天涯,我确实消受不起。指不定哪天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她手脚麻利,将他身上能看见的流血的伤痕都简单地处理了一遍,最后道:“等止血过后,你自己速速下山离开吧。”
说罢,她抓起背篓背上,转身便准备下山回去。
男子道:“我这副样子,可能走不了。”
卫卿头也不回:“那你就待着。”
“喂,收了我的钱,就这样说走便走,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卫卿道:“你是请我救你,但可没请我把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更没请我给你提供食宿。我该治的已经给你治了,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怎样?”
身后男子默了默,道:“我怀中还有两片金叶子。”
卫卿脚步一顿,回头就朝他折返过来,脸上已是明眸生笑,道:“真是的,早说么。闹僵了多不好看。”
男子:“……”
他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女子这般的……不要脸。
卫卿重新走到男子面前,伸手道:“拿来吧。”
男子微微仰头朝她笑,苍白的脸上难掩风华,道:“想要啊,自己来。”
卫卿矮下身去,果真伸手朝他的衣襟里探去,见他神色变了变,卫卿心情极好,笑笑道:“毛爷爷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感受到一只小手在他胸怀里摸索,男子道:“真是个粗鲁女子。”
“多谢夸奖。”
卫卿在他怀中摸到了两片金叶子,拿在手里掂在手里。她还不罢休,再度探手往男子的另一边怀中又摸了一把。
听卫卿道:“我看看这边还有没有。”
男子吸了口气,“真的没有了。”
另一边没摸到,卫卿只好作罢。但今晚收获颇丰,她也十分满意。她把金叶子和银锭子都收好,才倾身过来搀扶他,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卫卿不想惹麻烦上身,本来打算在山里找个山dòng什么的,把这男子藏两天,待他伤势好转以后再自行离开。
可眼下黑灯瞎火的,莫说山dòng了,连个老鼠dòng都没有。
这男子身体沉得很,卫卿扶着他走得艰难。
卫卿毕竟很瘦弱,力不从心,咬咬牙道:“你这厮,故意的吧。就算自己不能走,难道你没骨头吗,非得把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男子理所当然道:“没办法,我受伤了嘛。”
“我一个弱质女流,你也好意思。”卫卿很想呸他一脸,讥诮道,“无非就是觉得你那两锭银子和两片金叶子花得冤枉,所以想尽法子整我吧。嘁,我救了你三次,就要了你这么点钱,你还嫌吃亏?”
“那陷阱是你挖的?”男子问。
卫卿懒得回答,他便了然道:“若不是那陷阱卡住了杀手的脚,可能我已经命丧huáng泉,这确是第一次。你给我敷了草药及时疗伤止血,这确是第二次。现在又带我离开这个危险之地,以免还有杀手追上来,这确是第三次。”
他依稀笑着,“这么说来,我还捡了个大便宜。姑娘,你还真是个大善人。”
卫卿翻了翻白眼,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味儿呢,但她还是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第009章 想卖了她
他又往卫卿身上倾了倾,卫卿险些一个踉跄,只听他道:“只不过我确实走不动,一切还有劳姑娘。”
山林里找不到地方落脚,最后卫卿只能把他带到山林外面去。
夜里的村庄十分静谧,这个时候村里的人都睡了,只零星还有两户人家的灯火未熄。
卫卿想起白天揍人的时候在土墙那边,土墙背后是一座废弃依旧的茅草屋,没有别的去处,卫卿只好先带着这人去那废弃茅草屋里。
田野路边顺手拔了两个地瓜,一会儿给他充饥。
茅草屋里太久没人居住,夹缝地面上都长满了青草。
卫卿走到老旧的墙边,抱着他缓缓靠着墙面放下去,让他坐在枯草堆上,将两个地瓜丢给他,道:“好些了就自己离开,滞留太久,就算没有你的对头追上来,也会被村民发现。”
男子牵了牵她的衣角,道:“这就要走了?”
卫卿回头看他一眼,月色从断墙边溢进来,照在他的身上,真是清莹流辉。
他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委实像是个蛊惑人心的。
卫卿暗骂一声妖孽,道:“不走难道留下来过夜?”
“那若是我迟迟好不起来呢?”他问。
卫卿道:“便是你生死有命,看开些就好。”
男子幽幽叹了口气,道:“也是,你我萍水相逢,能为我做到这个份儿上,确实已经仁至义尽了。”
卫卿懒得听他装可怜,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男子半阖着眼帘,眸里点点星火,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他又缓缓闭上了眼。
遇到了这个小丫头,哪是生死有命,分明是他命不该绝啊。
卫卿明知道自己走时那人幽怨的语气说给她听无非是想勾起她的恻隐之心,她又不傻,根本无需理会。
可偏偏就跟中了他的邪似的。
过了一日,卫卿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脑子里回想起他幽幽的话语来,一阵烦闷,索性过去看一看。
她可不是关心他,她只是不想惹麻烦。
若是死在了里面没人管……那不是污染环境么。
卫卿趁四下没人,偷偷溜进了那废茅屋里。结果抬起眼皮一看,看见墙角边死赖着不走的人时,脸就黑了下来。
“你怎么还没走?”
他看着她道,“身上没钱,又饿,还有伤,没地方去。”
卫卿额角跳了跳。
她带来了草药和田埂里拔的地瓜,蹲下身给他换伤药。
他不走能有什么办法?浑身都是伤,就是走也走不了多远。
后每一两日卫卿都会来给他送一回吃的,有时候是地瓜,有时候是采来的野果。若有多余的药草,也会给他及时更换。
huáng昏时,卫卿从废茅屋出来,走在田埂上。
男子移了移身,循着废茅屋的门口看去,隐约可见方寸光景。
金色的阳光洒满了田埂,和风chuī来,细细地chuī起卫卿的衣角。
她的背影,纤瘦又挺直。
风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槐花香味道,很是香甜好闻。
卫卿没走多久,迎面就碰上了一名村妇。
村妇端着个木盆,木盆里放着几件衣裳,似乎正要去河边洗衣裳的样子。
卫卿驻足往狭窄的田埂边上让了让。
那村妇从她身侧走过时,忽而停了停脚步,看着卫卿道:“你是林婆子家的那丫头吧?”
卫卿以前就与村里人走动得很少,只知这位妇人也是住村里的,却不知是哪家。
但她认得出来,此妇人正是上次她收拾几个流氓混混时,站在那边竹林下看着的那个。
卫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等着她的下文。
村妇道:“昨日我听村里常进城的人说,林婆子找了个牙婆,好像是要来看人。”
卫卿问:“看人?看什么人?”
村妇料她不知,道:“林婆子对那牙婆说是要卖掉一个女儿,可她就只有一个女儿,如果不是想卖自己的亲生女儿的话,想来便是要卖掉你了。村里有人在城里亲眼所见,林婆子收了牙婆的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