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后,钟意被汽车声吵醒。
他急匆匆地下床,路过穿衣镜时,才猛然察觉,自己穿了一套非常幼稚的小熊睡衣,胸前的口袋和帽子上各有一对软乎乎的熊耳朵,屁股后面还有一截短短的尾巴。
钟意对着镜子犹豫了三秒,立刻跑到衣柜前,拿了一套蓝黑色丝绸睡衣换上。这套睡衣是陆鹤彰去旗下商场巡查,随意帮钟意买的,因为买得随意,所以不合身也很正常。
钟意急着迎接陆鹤彰回家,随意把袖子向上挽了两圈,扣子也只扣了三颗就匆忙赶下楼。楼梯走到还剩三阶的时候,门外的人恰好推门而入,和钟意正面相对。
客厅顶上的灯只开了最昏暗的那一盏,叫钟意看不太清陆鹤彰的面色,只能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形立于灯下,还是一身做工考究的西装,仅仅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就让人压力倍增。
就和三年前一样,钟意到现在也没学会该怎么泰然自若地和这个人相处,一对上陆鹤彰他还是紧张。
“陆先生。”钟意客套而僵硬地打招呼。
陆鹤彰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边解袖扣边问:“还没睡?”
钟意深呼吸几下勉强压下过快的心跳,尽量正常地回答:“睡着了,又醒了。”
“被我吵醒了?”陆鹤彰抬眼看了他一眼。
钟意被他这一瞥吓得身体都颤抖了一下,这一受惊淡定就维持不住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的!我是自己醒的,您回来之前就醒了……”
寒暄完了,陆鹤彰也显然不打算再多
聊家长里短,钟意站在这里顿时就变得非常尴尬。
他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陆先生,我上去睡觉了。”
没有回应。
钟意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也理解陆鹤彰,换做他忙碌到深夜才回家也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
但是,过了良久,“过来。”陆鹤彰忽然开口。
钟意都已经向上走了四五阶了,听到陆鹤彰喊他,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转身去看。
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陆鹤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正看着他。
钟意心跳如鼓,强作镇定地问陆鹤彰:“还有什么事吗陆先生?”
“为什么要穿不合身的衣服?”
原来是这个。
钟意难免小小地失落了一下,但并不敢让陆鹤彰察觉,只是抓了抓睡衣的领口,说:“因为……因为这套比较舒服。”
“换了吧。”陆鹤彰收回了带着警惕意味的眼神。
没话可说,钟意该回房了。但在转身的一瞬间,没挽紧的袖口滑落下来,富有垂感的布料在覆上了男孩冷白色的手背,让扶楼梯这个动作发生的同时,拉拽下了睡衣的左襟。
于是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的陆鹤彰对上了一大片赤裸的皮肤,从修长的颈部到胸口,一直到没入阴影的那两点。
钟意身上有一种美术生特有的气质,一种脆弱的美感,像易碎的白瓷花瓶,因而他的皮肤也像上好的白瓷瓶一样,紧致又润泽,在昏暗的吊灯下有油画般的质感。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钟意立刻拉回了那半片衣襟,可是根本是亡羊补牢,大好风光早就被立于台阶下那人看去了。
钟意立即道歉道:“对不起陆先生……我会换掉这套睡衣的。”
陆鹤彰喉结颤了颤,然后才找回自己一贯冷淡低沉的声音,说:“尽快。”
等到钟意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楼梯尽头,陆鹤彰才抬头重复看了木质的楼梯一眼。
他好像是第一次意识到,钟意真的长大了。
这种长大并不只是指体型、相貌方面的长大,而是这个男孩从这一刻起,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气息——熟透了、待人采摘的气息。
陆鹤彰意识到有些不妙,事情发展的方向开始不受他掌控了。
当然,如果他能知道状似纯洁乖顺的钟意小朋友,在上楼之后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这种怀疑也许会来得更彻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