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衍犀利的眼神将山崖上的凤军扫视一遍,年少的坚毅不屈,年老的视死如归,凤莫傲然的神色亦是看淡红尘的释然。这样的军队值得尊敬。
车衍正打算放信号,通知谷外的人马从后方攻上山崖。不料月寒棋竟然调转马头,晃荡着往谷外走去。车衍最后看了一眼山崖上的凤莫,也随着月寒棋出了山谷。
“撤。”月寒棋出谷的第一句话便让众副将一头雾水。
车衍只笑的无奈,摆摆手让各人下去传令。慢悠悠和月寒棋在密林里走着,车衍拉了拉缰绳,笑道:“就这么算了?不是说要帮凤业一把吗。”
月寒棋眨眨眼,“我是想帮,但人家不一定领情。”
车衍好笑,“借刀杀人,不用亲自动手,他有什么不领情的?”
“谁叫他偏偏要亲手染上那人的血。”月寒棋回忆起曾经和凤业同游江湖的那段日子,一喝醉酒便不停地喊着那人的名字,之后又面不改色地解释要亲手了断这个人。呵,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暗示自己,还真不愧是凤业啊。
这边鸣金收兵,那边凤莫则算是松了口气。月军一走,凤莫便带着一千多人往北方跑去。一日便和大部队汇合于三溪原。
夜晚的篝火再次燃烧,军营里的气氛较之来时喜庆不少,有的竟围了一圈唱起家乡的民谣。虽然兵败而归,但至少算是全身而退,已是极大的幸运,怎能不开心开心。
凤莫雪白里衣外穿了件墨蓝丝袍,站在营帐门口吹着夜风,笑看着唱歌的士兵们。被欢乐的气氛感染,凤莫轻笑一声,捏了捏寂牵着自己的手,侧头道:“你会唱歌吗?”
寂冷峻的面容此时极为温柔,看着凤莫的眼里映出篝火暖暖的颜色。听了这问,只
道:“不会。”随即皱了下眉,“你若想听,我去学。”
凤莫扑哧一声笑了,戏谑地看着身边二十八岁的青年,脑中想象着寂一身黑衣,坐在石头上面无表情,一边擦着剑,一边唱着山谣的样子。“哈哈哈!”实在忍不住,凤莫捂着嘴掀开帘子转身进了大帐。
寂见这人突然大笑出声,莫名其妙间也跟进了帐子,这人还在笑,双肩抖个不停。走上前去一把抱在怀里,瘦瘦的身子根本不像十八岁的少年,一头柔顺的青丝服帖的披在身后,溢出淡淡的清香。墨蓝的丝袍清凉顺滑,雪白里衣前襟微敞,白皙的肌肤铺出骨骼的形状。寂低下头轻轻啃咬,直至怀中的人酥软下来,听得微弱的喘息,便抱起凤莫躺到床上。
解开衣带,墨蓝丝袍顺势滑下,挑了里衣散在帐外。寂吻着身下人柔软的薄唇,淡淡的香气萦绕鼻间,玉肌冰骨,触手细腻,纤腰一握,沉溺在温暖的香甜之间,色不迷人人自醉。忽然凤莫用力翻身,趁人猝不及防,将寂压在身下。
趴在寂身上的少年眼含娇媚,嘴角一抹邪邪的轻笑,颇显得意。凤莫低头轻咬着青年的耳垂,呼出的鼻息喷入耳廓,眼见蜜色的肌肤泛起红Ch_ao,勾了寂的腰带,侧脸枕着宽阔的X_io_ng膛,轻轻抚着结实的肌肤,凤莫叹息一声。
寂睁开眼,描摹着凤莫的细眉凤眼,一手揽住凤莫的腰,放松地任身上人动作,听得叹息,突然曲起一腿用力顶进凤莫两腿间,轻轻摩挲,惹得凤莫轻哼出声。
“你!”凤莫抓紧寂的双肩,咬住下唇,将头埋在寂的X_io_ng前。
“哟!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戏谑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帐内极其突兀。
寂一把拉过锦被,将凤莫裹紧,翻身下床,用内力吸过九珠剑,立在凤莫身前,剑尖直指一身夜行衣的冷无痕。
冷无痕双臂抱X_io_ng,倚在大帐门口,仔细打量了会儿只露个脑袋的凤莫,凤眸中惊慌一闪而过,随即镇定如初,眼角春意未退,薄唇水润透光,面如白玉,修长的脖颈缀着点点红痕,果然是别有风情,娇媚惑人。见冷无痕打量凤莫,寂瞬间发出无边杀气,冷冷地盯着来人。冷无痕看着寂袒露的X_io_ng膛,挑着嘴角笑的邪魅,“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可不是来打架的。”
寂依旧冷面不语,冷无痕耸耸肩,朝着寂说道:“我只是来提醒你,京城杀机重重,小心行事为好。”
凤莫皱了眉,坐在床上,紧紧捂着锦被。“你有这么好心?还是别有目的?”
偏头看着凤莫俊俏的脸蛋,冷无痕笑道:“我对你没兴趣,不过是和他,”瞟了眼杀气稍收的寂,“相见恨晚罢了。”
“先前是凤业派你来杀我。这次又如何?”凤莫大致能明白他是棋逢对手,英雄相惜。遂直接问了这次的幕后主使。
“自然还是他。”
听此回答,凤莫暗自叹气,他竟这样乐此不疲,钱多了没处花么。
“滚。”寂身形未动,冷冷地吐出一字。冷无痕挑眉看着眼前冰冷的人,仍是嘴角含笑,轻嗤一声,旋身出了营帐。掀开的帐帘带起一阵凉风,吹灭桌上的一星烛火。
帐子里顿时陷入黑暗。凤莫紧了紧身上的锦被,脖子仍是凉飕飕的,忍不住咳了几声。寂运气将九珠剑
准确无误地插入桌上平放的剑鞘,坐在床上一只手抵在凤莫背后,缓缓输入内力。
感到身上暖了些许,凤莫打开锦被,把两个人裹在一起,将头靠在寂坚实的肩上,微微笑道:“冷无痕是不会伤我们了,凤业算盘打错,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寂搂着凤莫的腰,淡淡道:“我会保护你。”
“嗯。”凤莫弯着嘴角,看向眼前黑暗的虚空,夏夜的清凉比不上身边柔和的温暖。帐外早已停了声息,军士们都回帐歇息,只余夜风徐徐。
“你还记得车衍身边那个穿红衣的人吗?”凤莫缓缓说道。
“月帝?”
“我猜也是。他既来此,想必是纪国那边不足为虑,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凤莫叹息一声,这次攻打月国本就不该,让自家士兵白白送死,凤帝真是做到头了。
“月国会赢。你怎么办?”丝丝担忧,不太明显。
“那群老臣不是瞎子,挑起争端的是凤业,他要担责任。我嘛,顶多失了太子之位。”凤莫忽然兴奋起来,直起身朝着寂的方向开心笑道:“这是好事,如果凤业罢手,我们就可以离开皇宫。你说去哪里好?北方有雪都,东边有逍遥城,还有月国的江南水乡,纪国的沙岸海滨……”
寂的夜视能力很高,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黑暗中凤莫的眼眸明亮清澈,灿若群星。
“不管你去哪儿,我都陪你。”寂仔细看着凤莫,他的发,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笑,都是心里的画。
凤莫大笑一声扑倒寂,两人重重跌在床榻上,“我信你。”凤莫趴在寂的身上,满足地抱着唯一让他安心的人。
三溪原的夏风乘势吹到凤京,大军驻扎城外,活下来的士兵筛检之后,编入京卫营。都城里平静的生活一如往昔,军队归来的消息并没有掀起多大影响。仿佛一条柳枝点在湖面上,荡起一圈涟漪,拂过水面,便消融不见。
偌大的东宫冷冷清清,夏末的风开始转凉,院子里的花草渐渐安静下来,红鲤沉水,睡莲残败,青绿的浮萍一夜之间不知去了何处。小侍端了盘金黄枣酥低头走进西花厅,轻声放在桌上,退到门口,垂手只道:“四皇子送给二皇子的糕点,金黄枣酥一盘,恭请二皇子品评。”
凤莫不语,提笔在画卷左下角落了款,搁笔后才抬头。瞟一眼圆桌上的盘子,淡声道:“扔了。”又打开墨绿锦盒,拿出私章。
小侍立在月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虽说太子已废,但仍是凤国二皇子,如何也不能得罪。正为难,忽而响起一把清亮的嗓音:“不喜欢赐给下人便是,二哥哥何必浪费食物?”
四皇子凤珅穿了件紫红轻衫,腰挂龙形佩,发悬宝珠绦带,慢悠悠走进花厅。挥手赶了小侍出去,径自端起糕点步到书案前放在画边。水亮的凤眸透着万般风情,嘴角一抹挑笑,直直望着凤莫。
“为兄不至于拿下人的Xi_ng命开玩笑。”凤莫手拿印章,淡淡的看向凤珅,眼中没有多余的感情。
凤珅轻笑一声,“二哥哥多虑了,珅儿毒谁也不至于害了二哥哥呀。”低头见淡黄的画纸上一座雪城,没有行人,单单几座四合院子,斜巷里几棵梅树,勾墨成枝,点红成梅,留白成雪,宁静与祥和渲染满纸,让人不自觉想走进画中的小城。布局简洁,笔触纤细,着墨精简,画功可见一斑。
暗自叹息,面儿上却是笑意不减,凤珅笑道:“二哥哥画的真好,什么时候能为珅儿画一幅呢?”
覆满朱红印泥,凤莫拿私章在落款后压出形状,轻吹两下,再将印章放回锦盒,抬眼只道:“宫里画师妙手丹青,为兄比不得。”
凤珅哈哈一笑,“二哥哥过谦了。”抬手替凤莫盖上锦盒,拿起一块黄金枣酥倾身喂到凤莫嘴边,“二哥哥不尝一口?”
看着眼前金黄的糕点,娇笑晏晏的少年,凤莫只觉得心寒。
见凤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甚至刻意疏离的神色,凤珅的笑脸也快挂不
住了。淡下笑意,轻蹙柳眉,凤珅软语相诱:“二哥哥,给珅儿一分薄面也不肯么?”
凤莫轻瞟一眼装腔作势的凤珅,索Xi_ng拉开距离,坐到太师椅上,端起茶闲闲喝着。“四弟该回去了。”
放下糕点,凤珅转过书桌,两手撑在扶手上,将凤莫圈在面前,依旧笑着说:“二哥哥这么不待见珅儿,到底为何呢?珅儿还记得小时候二哥哥带我爬树偷枣,一颗一颗擦干净喂给珅儿吃,我以为二哥哥该是最喜欢珅儿的。是从什么时候起,二哥哥变的不再是那个一心一意对珅儿好的人了。看珅儿的眼神那样陌生,是故意的吧。珅儿总觉得自己的玩具被人抢走了,二哥哥不该替珅儿找回来么?”
凤莫仰头看着凤珅苦恼的神色,继而换了虚伪的笑,心里仿若三尺寒冰。曾经天真无邪的孩子,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杀人不见血,学会了手足相残,学会了虚伪背叛。
眼前似乎又出现那张清雅的容颜,弯着眉眼淡淡地笑,会手握书卷跑过来,软软叫着“莫哥哥”。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描绘小猫打盹儿,白嫩的脸上泛起红晕,然后呆呆傻傻地望着自己……
凤莫心痛,心伤。每每回忆起那个可爱的孩子,都会怨,会恨。
“二哥哥怎么还在伤心,凤疏早已经死了啊……”
耳边响起凤珅的声音,回过神来,便见凤珅的娇笑。说着刺耳的话,却笑得妖娆。美丽的人,是蛇蝎。
凤莫直直看着凤珅的眼,将那笑容生生看灭,才开口说道:“四弟该回了。”
凤珅的笑早已挂不住。眼前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换过表情,除了刚刚的悲伤一闪而过,便又是冷漠。你可以对着大哥笑,对着朝臣笑,却单单不再对我露出丝毫表情,你凭什么!
“那珅儿便回去了。”凤珅收了情绪,直起身来,又挂上惯常的笑容,翩翩然出了花厅。
安静的院子,安静的屋子,安静的画,安静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