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三天,瞿长天没有接到陈以琛的电话,更不要说他的答复。猜到对方不会主动联系自己,最後一天下午,他与周景言再次来到这家咖啡馆。
这次,两人进门就看向吧台,果然看到陈以琛在店里。他穿了一身浅色制服,下身是黑色围裙,两条腿笔直修长,乍一看有几分模特的味道。此时,他刚接过单子,微微低头,正熟练地操作机器。
两人找了一楼的位子坐下,点好咖啡後,聊起陈以琛的答复。吧台後面的人很忙碌,一杯接著一杯,好半天都没空停下,时而有女生上前与之攀谈,他都礼貌应对,不主动,也不拒绝。
周景言向来自负长相颇佳,也忍不住看向吧台。明明穿了再朴素不过的制服,陈以琛的身上却仿佛有一股天生的贵气,犹如翩翩佳公子一般,每一个动作都不失优雅,足以吸引旁人的目光。
明知道陈以琛会发现,周景言仍然没有收回视线,武断道:“他会拒绝。”
经过这几天的冷静,瞿长天不再像当日那般失态,听到周景言的话,不由得反问:“你这麽肯定?”
周景言转而看向瞿长天,自信地点头,挑眉笑道:“他都说不想再演戏了,怎麽会答应?”
周景言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讽之意,而瞿长天并未发现这点,他的思绪早就游离在其他地方,眉头紧蹙,沈默片刻,方才喃喃道:“也许有什麽理由吧。”
听到这话,周景言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能有什麽理由?无非是天分用尽,再也演不好了。”
瞿长天看著周景言的表情,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对他很有意见。”
周景言没有否认,坦率地答道:“如果他真有本事,浪费才华又浪费机会,这样的人是我看不惯的。如果他没有本事,更不会被我看在眼里。”
瞿长天缓缓摇头,轻声叹息,责备道:“你的话太武断了。”
周景言笑了笑,依然坚持己见,说道:“话剧和电影是两码事,就算他在舞台上富有魅力,这不代表他就能演好电影。”
瞿长天思量许久,仍然坚持道:“我相信他的实力。”
周景言见状,心中顿时涌现万般的不甘心。然而,顾及瞿长天长辈的身份,他只能压下心头的激动,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陈以琛已经空下来,终於得闲和旁边的服务生说些什麽。瞿长天见状,正Y_u起身上前,却见陈以琛含笑的目光望过来,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动作。他从容地绕过吧台,缓缓走向他们。步伐就如Xi_ng格一般,保持了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仿佛天塌了都不会令他慌张。
分别和两人打过招呼,陈以琛站在桌边,没有坐下长谈的打算。瞿长天见状,心知他的答案如何,只是仍不死心地问道:“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怎麽样?这部电影由同名话剧改编,去年的首演好评如Ch_ao,最近还要加演几场,如果你需要看剧本,我稍後让助理发邮件给你。”
可惜,不管瞿长天态度多麽谦和,陈以琛的答案始终不变,认真听完对方的话,礼貌拒绝道:“抱歉,我无法出演这部电影。”
瞿长天脱口而出地说道:“这部电影的剧本很有张力,绝不比你当年在美国的话剧要差。”
陈以琛始终含笑地听著,唯有瞿长天提起“美国”二字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只是他很快就恢复如常,说道:“小剧团小打小闹的剧本怎麽能和正式制作的电影相比,您刚才的话过谦了。”
他顿了顿,温和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决,让人无法再抱有希望:“这样的机会确实很诱人,只可惜我已经从演戏抽离,不想再走回头路了。”
恰巧有客人点咖啡,吧台的服务生便叫陈以琛过去,陈以琛礼貌地向他们招呼一声,便转身往回头去。
周景言看著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大笑起来,毫不掩饰嘲讽之色,说道:“我看他是被人喝了倒彩,受了刺激後演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瞿长天沈下脸,指责地说道:“小言,不要乱说话。”
周景言很少见到瞿长天生气的样子,何况是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因而,他不免心生不悦,脸上随之露出烦躁的表情。
“我出去抽根烟。”
借口说要抽烟,却拿了相机一起出去,显然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走出咖啡馆,见外面阳光正好,他便打算在附近晃一圈。沿途看到不少穿了民族服饰的年轻女子,周景言一时兴起,跟著她们走了大半条街,一路上拍了不少有趣的照片。
溜达了半天,见时间不早,周景言便准备往回走。这时,他看到右侧有一条狭窄的小路,正好接连咖啡馆的後门。他不由得往前走去,忽而看到从隔壁的屋顶跳下来几只小猫,舒服地伸个懒腰,抖了抖毛聚在一起,彼此依偎地蹲在巷子里互相取暖。
周景言心头一动,缓缓走上前,试图捕捉这个温馨的画面。突然,陈以琛从後门走出,手里拿了一个袋子,蹲在门口的地上。
这群小猫非但没有散开,反而不约而同地靠近他,而陈以琛打开袋子,拿了一点猫粮放在地上,指引它们过来吃。
周景言这才知道,原来这些猫不是刚巧路过,而是特地来等陈以琛的喂食。
时至傍晚,落日的余晖照在巷子里,在陈以琛的身上落下一片橙色的光芒,平添了不少温暖之意。俊美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却不似先前看到的那般疏离,淡淡的柔情从眼中流露而出,温柔的表情让周景言不禁心头一怔。
对方的侧脸很好看,轮廓柔和,五官立体,嘴角微微扬起,眼尾带有淡淡的细纹。这是一张很适合演戏的脸孔,作为专业的摄影师,周景言很清楚这一点。
不管是在镜头前的表现,还是上镜的效果,比起舞台剧的表演,陈以琛显然更适合大银幕。
周景言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就在他恍惚之时,已经把镜头对准了陈以琛。不同於肉眼的直白,透过镜头看到的陈以琛,就好像是一副已近成熟的作品,浑然天成的打光和构图,让周景言不由得按下了快门。
下一秒,陈以琛敏锐地仰起头,转而看向周景言的方向。周景言一时无措,忘了放下相机,仍然把镜头对准向他。
透过镜头,他看到陈以琛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有一种异样的情绪瞬时而过。原先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慌乱。他慢慢地站起身,眉头紧蹙,迷茫的语气中透著
一丝犹豫,声音低沈道:“你是谁?”
这一刻,周景言感觉到一股强势的力量,明明可以转身离开,却被这份力量牵制,逼得他乖乖放下相机,回答道:“是我。”
仅仅是几秒锺之间,陈以琛脱下了温柔的面具,表情严肃,甚至是Yin沈。
彼此沈默之时,周景言第一次感到这麽不自在,陈以琛的目光仿佛是一把利剑,正在试图刺穿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将他剖析。他不甘心当个逃兵,努力镇定心神,冷静地向前走去。“没想到你挺有爱心的。”
走到陈以琛的面前,他蹲下身,抚Mo起其中一只猫的毛发。发现陈以琛的视线始终停在手里的相机,周景言转移话题地问道:“你对摄影有兴趣?”
此刻,陈以琛眉头紧蹙,神情仍是紧绷,仿佛听不见他的话,问道:“你是摄影师?”
周景言见他没有回答,赌气地不予理会,自言自语地说道:“对人这麽疏离,想不到你对动物倒是很温柔。”
陈以琛脸上晃过一种莫名的情绪,只是很快就被他遮掩。待到他再开口时,仍然是先前的问题:“你是摄影师?”
周景言不甘心被陈以琛的气势所压,心中涌起一股焦躁,不耐烦地回答:“对,我是这部电影的摄影师。”
这时,陈以琛终於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渐渐变得温和起来。他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麽,一边给猫喂食,一边说道:“对人的爱和对动物的爱是不同的,当我们爱上一个人时,理所当然地希望永远在一起,可是,我们不会苛求动物一辈子陪伴自己。”
周景言愣了一会儿,这才发现陈以琛的话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刚要开口反驳,却听到那人又问道:“你是摄影,也喜欢拍照?”
面对如此温柔的声音,周景言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孩子气地不去看他,随口答道:“没有工作的时候就会到处走走,拍下自己喜欢的画面。”
见陈以琛没有作声,周景言不由得抬头,恰巧迎上他含笑的眼神。
“我也会试著拍照,不过,恐怕没你拍得好。”
陈以琛的声音很轻,在周景言听来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正在他走神的时候,陈以琛伸出手,谦逊地问道:“可以让我看看你拍的照片吗?”
周景言心头一怔,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唐突地站起身,强硬拒绝道:“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
陈以琛没有坚持,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可惜,而神情依然礼貌而温和。
“真可惜。”
说罢,他站起身往回走去,周景言见状,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令他不由得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叫住对方。可惜,未等他开口,陈以琛已经从後门走进去,在周景言的眼前消失。
周景言愣愣地看著几只小猫吃完了东西,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原地,狭窄的巷子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只有自己还站在原地。
回到咖啡馆,瞿长天不免问起周景言怎麽去了这麽久,周景言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吧台,却不见陈以琛的身影。
此时,周景言的心情十分烦躁,恰逢好友打电话过来,他便拿起手机往外走去,等他挂断电话回来时,却看到陈以琛站在桌边,手里拿著他的相机正在看什麽。
周景言心头一惊,想起那张偷拍的照片,飞快地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抢了回来。
“谁让你乱碰的。”
瞿长天见状,立刻呵斥道:“是我让他看的,小言,不要没有礼貌。”
陈以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抱歉地笑了笑,说道:“是我问瞿导要来看的,对不起,没有经过你同意。”
虽然周景言心情很是不满,却不由得感到奇怪,他自认不是坏脾气的人,为何只要对上陈以琛的温吞态度,总是不免心生暴躁。
然而,未等周景言想明白,陈以琛忽然说道:“我想收回之前的决定,瞿导,我愿意演你的电影。”
听到这话,瞿长天大惊失色,奇怪地问道:“你怎麽会……”
陈以琛看了周景言一眼,神情自若地说道:“我原先就是为了旅费在这里工作,正好刚才有人告诉我,与其在这里苦苦攒钱,倒不如演完这部电影,拿到片酬以後能走得更远。”
瞿长天看向周景言,嘴上虽然没有问,心里却认定这话是周景言说的。而周景言显然看出他的心思,真恨不得为自己申辩,他怎麽会费心劝说这家夥?
於此同时,周景言当然感到奇怪,为什麽陈以琛要说这番话,难道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若真如此,他就不怕自己当面反驳,岂不是更加丢脸。
可惜,周景言确实没有反驳,因为当他看到瞿长天喜形於色的表情时,心里唯独剩下对陈以琛的不满而已。他甚至暗暗想道,能让瞿长天不顾身份再三邀请,真想看看这家夥到底有什麽水平。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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