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闻着清香扑鼻,其实浓郁得狠,后劲也强,这一杯喝下去,我只怕得三天都下不来床。当然不敢喝。
“只怕……是不想喝吧。”梦玉才来了半年,却比浅香受宠,她年纪也小些,有时候未免有点娇气。她还想说什么,浅香已经笑起来了,接了一句,“公子沾酒就醉,只怕此刻是心里一万个想喝,就是不敢呢。”
那年中秋夜宴,离仲叫我给他喂酒,我不愿意,最后还是喂了两杯,结果回去躺了一天,第二天遇到浅香的时候,脸色发白双眼浮肿,连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这件事被浅香笑了很久。我继续尴尬,这种丢脸的事情,偏偏还要再提起来,还是在他面前。
浅香跟梦玉说得欢快,两个人笑成一团,离仲他淡淡扫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又饮了一杯。
我赶紧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当年我骗他我是应试举子的时候,我们一起可是喝了好几次的酒,捧着花雕坛子在月下豪饮的日子也有。但愿他别想起来了。
最后莫名其妙的,梦玉浅香都退下了,就剩下了我和他,两个在外头候着的小仆。我犹豫了半刻,不怕他嫌我烦,道:“这酒后劲大……”
他带着点微醉,一手持杯,另一只手却探过来,捏着我的脸,“沾酒就倒?”
果然问起来了。
我点头,“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伤身体,我怕死嘛,就戒了。”
他冷笑一声,酒杯凑到我的唇下,“你也有怕的东西……岂不是可笑?”他多年习武,就算失了内力,气力也比我大,何况我在他面前是动不了的,他微微一动,那酒就咕噜全倒进了我嘴里,我不敢往下咽,一个小石子狠狠打在我的后脖子上,于是我呜哇一声,把那酒全喷出来了。
淋得全身湿的离仲脸色黑了,他却没理会我,只是看着我身后,那花树茂密的花园,冷笑了一声。我紧张起来,他可别发现小安躲在那里。
还好他很快就别过了眼,“闲王殿下果然架子大,说不喝,就一定不喝。”
我讪讪地笑,一般他叫我闲王殿下的时候,那就是心情不好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我最不敢接近他的时候。有时候我甚至都觉得我那种惶恐是耗子见了猫,不过也没有我这样完全没记Xi_ng,没事就自己往猫面前凑的耗子。
他不再搭理我,那意思,我应该,也必须在他眼前滚了。——每一次都是这样,他心情不好,要不就是我滚远点别在他面前晃,要不就是得那啥那啥,然后下不了床。所以从来都没有他失控对我打骂的时候,我一直觉得,离仲真正是个人物,能这么好控制好自己的怒火。
我准备滚,离仲却道了一句:“药。”
啊?我慌慌张张站稳了身子,反应过来,手都有点抖,这件事我都忘了,算算日子,也该是时候,于是有点不利索地从怀里掏那小瓷瓶,胡乱倒了一粒红色的小药丸,不敢碰他,只是急忙放在了檀木花几上。
他捏起那药丸,眸中神色幽暗,冷冷清清道了句:“谢殿下赐药。”
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在响,更加觉得有些站不稳,只好挤出抹笑,低着头匆匆忙忙走了。
强撑着转进那小径,我才松了口气,靠着树瘫软了身子,小安扶着我,冷着脸没说什么。我只好笑,“怎么你不提醒,好险就过了日子了。”
七天一粒解药,片刻都不能耽误。我的日子过得有点混沌,差一点就忘了,幸好幸好。
“提醒过。”
“啊?”
小安翻了个白眼,“我说,药。”
想起来了,一天早上起来,小安跟我说,记得那药,我点头表示记住了,然后继续折腾那馒头去了。
所以说,还是我自己忘掉了么。
“人老了,记Xi_ng就不太好。”叹口气,装模作样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小安没说什么,干脆直接打横把我抱起来,欺负离府的人都没武功,踩着那些花树就把我
送回去了。一回我那个小屋子,我就打了个寒颤,一头钻进暖暖的被褥里,打着哆嗦嚷:“小安我果然是最爱你了……”
小安的回答是,把那个烫死人的汤婆子对着我的脸就压下来了。我惨叫一声,只好乖乖的了。
折腾了一通,才觉得好些,我又不安分起来,掰着手指算日子,越算越觉得自己错过的好东西多,于是叹气。
“江南好……江南好……”
后头的那几句是记不得了,只知道有人说,江南好,很好很好,那么好,去了就不想走,走了就得想。说,能不忆江南?
我那个时候没来过江南,睁着眼就胡说八道,我说,江南到底有多好,说得人心里怪痒痒的,要不去一趟看看?住个三五年,看究竟是怎么样的。
说得时候是没心没肺的,虽然憧憬着,可是只知道快活欢喜去了,也没好好想过,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非得那么说,说不能不忆,说离开就要断肠。
男宠不易做(五)
来宝永远都是那么急冲冲,他估计是才知道我刚才去搅局了,此刻肉滚滚的脸上还挂着笑意,小眼睛里透着精光,滚进来就跟我嚷:“哈哈我刚才遇到赞儿,说咱们公子把她们家夫人给挤走了,回去生了好久的气!”
赞儿是梦玉的侍女,跟来宝关系倒挺不错。来宝这个小孩年纪小,嘴巴甜,又圆头圆脑的,虽然是跟了我,这离府上下却都挺喜欢他。来宝自然是得意,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我以一敌二,能够最后留下来,这意味着在老爷的心里,我这个公子还是有地位的,是还能受宠的。他有一通的话好说,我正头痛,越发觉得吵,直接塞给他一袋碎银,连话都懒得说,扬扬下巴。小安道:“你走吧。”
来宝看看我,小眼睛眨了眨。
“这里用不着你。”
来宝才发现我的脸色不对,立马放轻了嗓音,“公子又病了?”
一般我病了,都不要他在旁边,不过这孩子这个时候又犯实心眼,一定要跟在小安身边烧水煎药打个下手。他老马识途般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我这就去抓药。”
我看看小安,有点不忍心,摆摆手,看着来宝放轻步子跑出去了。这孩子还真有点愁人,我都没想好怎么跟他说,我不要他了,他得去跟新主子了。
小安撇嘴,表示我的操心完全没有必要,于是我就放空脑子,合上眼沉沉睡去,直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知。
第二天一早,被小安拍醒,喝了一大碗可怕的药汁,于是一整天都觉得嘴里苦得厉害。
起来走了一圈,觉得自己又是生龙活虎老当益壮了,心情大好,三两下啃完馒头,下令:“走。”
小安不动,“今天他不过去。”
说是来了客人,所以离仲得留在家里,没去武馆。
我都忘了,离天是说今天有贵客,这么说,我今日岂不是没事可做了?我立马就Xie了气,想了想,决定还是要给自己找事做。
于是我带着小安去偷梅子了。
我住的地方算是离府里最偏的,一个小院子,不过五脏俱全,住起来也舒服,离我的小院不远是一处林子,靠着月亮门有两株梅树,年年春开花,然后长叶,结果。我每次都不会偷多,怕给人发现了,有时候路过的时候看着那满枝头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