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细微的声音,集中于一点,如水纹扩散般在一片静寂的观众席中响起。
在一瞬而逝的轻微乐声中,他优美跃起,在空中优雅地完成双回旋,不等完全着地,马上再度跳跃至同一高度。
当他跃起时,带有光泽、以金、红、黑为基调的闪亮舞衣,在舞台顶端或两侧效果灯光的映照下,光芒四Sh_e,如梦幻般美丽。
而当舞者停止跳跃,以平衡的静姿正面观众时,他所戴的可怕假面,越发烘托出舞台上的幻想气氛。
假面和舞衣一样以金色为主,镶以五彩,上部为龙首,龇牙裂目,凶狞险恶,在灯光角度下现出各种可怖表情。
在这诡异的世界酝酿而生后,身着灿烂夺目金红交织服饰的舞者们,从舞台后面纷纷登场,跳起了称颂假面舞者的群舞。
一时间锣声交鸣。
此时,金蓝色服饰的舞者也从两侧如雪崩般涌上舞台,乐调愈发狂乱,显示着场景已移至战场。
这就是木户芭蕾舞团季节公演的第十八出剧目,《兰陵王》。
随后,激烈的战争场面结束,被数人包围的兰陵王倒了下去。
舞台上,蓄须的北周王装束威严,他双手高举,夸示力量般地挥动着,并向倒下的兰陵王步步逼近。
音乐嘎然而止。
兰陵王被青衣士兵抱住两腋,不断作着无力的抵抗,最后被扭送到了北周王面前。
当他被居高临下的北周王掀去假面时,代表冲击Xi_ng的效果乐,炸裂般猛然响起。
掀开假面的瞬间,露出原貌的兰陵王像歌舞伎亮相那样,睨视着敌方首领。
与此同时,在阵阵骚动的观众席上,感叹声、惊愕声此起彼伏,舞台与观众席瞬间合而为一。
北周王所受到的冲击,就这样成了观众席间的冲击。
兰陵王从假面下显露出来的冰雪般的美貌,令北周王、也令观众移不开视线,成了戏剧Xi_ng的一幕。
随后,由北周王和兰陵王俩人演绎的、肢体绞缠的□□舞蹈便在舞台上展开。
成为敌国俘虏的兰陵王,肉
体上遭到了敌首的□□,观众们对此感受分明,而这Yin糜的舞蹈,和扮演兰陵王的年轻舞者的美貌一起令他们感到满足。
扮演兰陵王的美貌青年,在宣传册上的记载为,土御门玲司。
明显是艺名,为了让人记住而起的,令人印象深刻强而有力的名字。
这个土御门玲司被北周王侵犯着,在舞台上Yin乱地扭动着身体。
包括嘉宾在内,在男女比例正好各半的观众席间,些微凝滞的空气缓缓流动,观众们纷纷凝神屏息。
似乎谁都羞于率先发出声音,席间顿时生出一片静默,最后,兰陵王被部下解救,重新组织军队讨伐北周王,全剧在武将们的祝舞中落下帷幕,这时候,观众席上才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开始喧哗起来,要求扮演兰陵王的土御门玲司出来谢幕。
回应观众的呼声,迅速卸完装的土御门玲司登上舞台,面对观众席上的所有人,他以诱惑Xi_ng的妖异姿势挥手致意,并看准了取悦观众的最佳时机,轻巧的作了个空中旋转。
最后,土御门玲司优雅地颔首致意,从舞台一侧退下。
叹息声、感慨声都不足以表达,一片狂热的叫好声在观众席间沸腾起来。
“真是让人感到发冷的男人。”
这样的话音,传入了在指定席里一直盯着舞台看的桐生耳中。
“好像是被杀的木户私藏的宠儿,听说才十八、九岁。”
回应一开始的声音,某个带点神经质的男声接着说道。
桐生所坐的位席,是今晚的嘉宾专座,在座的都是芭蕾舞团赞助商的高层,或者其它芭蕾舞团的相关人士,要不就是像今晚的桐生一样别有目的的一干人等。
“现在顶梁柱木户死了,不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
“还有还有,一些贪心不足的都想乘虚而入。”
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
“这可不是道听途说,只要向事务所提出申请定好时间,就能把这儿的团员带出去,不过我倒是没这意思。”
“那个土御门,也可以?”
“这个嘛,至今为止他有木户关照着,好像不太参与这种交际,不过木户死后,现在的经营者是小松,那个男人比木户更贪婪,为了钱,团里的头牌明星也照样能出卖,他就是这种男人。”
木户死后,接任芭蕾舞团的是年近五旬的原舞者小松义则,从木户芭蕾舞团创立时期就一直跟随木户的男人。
他的妻子敏子也是舞者,目前在女子部执教。
“要维持这个芭蕾舞团,可够呛啊。”
“《兰陵王》在最后一天会有午夜场,那个好像是真刀实枪在干土御门。”
“干?就为了钱,做那事儿?”
“当然,就是做那个嘛。”
“好像要十五万。”
“光看看就要十五万?”
“嗯,春季公演时的确就是这个价。”
“经营者换成了小松,还会涨价吧。”
“谁叫日本人不太愿意为艺术掏腰包。”
“不过,我们这不就是在掏了嘛。”
男人们从牙缝中漏出了窃笑声。
“椎名先生,椎名先生……”
醒悟到叫的是自己的假名,桐生勲有些慌张地将视线转向声音的方向。
后座的男人们还在继续谈论着什么。
“椎名先生,请来下后台。”
轻声叫住桐生的,正是现在流言纷纷的木户芭蕾舞团新任经营者小松义则的妻子敏子。
消瘦而衰老的前芭蕾舞者,以依然优雅的步伐,领着桐生从观众席穿过秘道,到了后台。
“椎名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开口,
土御门现在很累,而且公演还有明后天的部分,希望您多加…… ”
不等小松敏子全部说完,桐生就点了下头。
“知道了,我不会影响公演的。”
小松敏子默默打量起这个名叫椎名的男人。
声音沉稳的男人。
端正的面容上,渗透着几许莫名的寂寥。
这个带点忧郁的男人,十分符合敏子的口味。
如果得知自己所中意的男人对男人怀有Xi_ng癖,一般的女人可能马上会觉得愤然,可或许,也有人反而会感到安心。
在这点上,已失去女Xi_ng光彩,执教着比自己美貌而有才华的年轻女舞者的敏子,就是属于后者。
不过,她接受椎名的申请,让土御门玲司作陪,并不单单是出于这个原因,这位初次来访的客人,对于敏子狮子大开口的20万要价毫不怀疑,他将连手指都能割破的一叠崭新钞票交给了敏子,对此敏子是相当满意。
她扣除了木户生前所规定的一晚上的金额,将剩余部分面不改色地放进了自己怀里。
木户被杀,被认为从中得利的,正是小松夫妇。
因为芭蕾舞团已完全落入了夫妻俩的手中……
可实际上,这不到三十人的芭蕾舞团,已经是负债累累。
“我们可是最吃亏的啊。”
敏子曾对警察这么抱怨过。
因此,多少有点余额也好,她就是这么说服自己,从椎名那里收到的钱款,她只给了丈夫十万。
“不知道是什么职业,不过看上去很有钱,衣着什么的都很体面,首先,穿着的鞋子就是高级品,不是那种穿便宜货的工薪族男人。”
“有三十一、二岁的样子,不像是变态,只要肯付钱那可是个好主顾。”
也许是具有估测年龄的特别才能,她能正确地感觉对方的年龄。
这次她也确信没看错,在后台,她就是这样将椎名的情况,向自己的丈夫、新任经营者小松义则进行说明。
“椎名先生,公演结束后会被那帮舞迷们包围,土御门会无法脱身,最好趁现在就出去。”
顺口说出的“那帮舞迷”,其中却混杂着敏子平常的心情,桐生听出了这点,此时,在两人面前后台的门突然被打开,当事人土御门玲司出现了。
卸去舞台妆,露出清爽素容的美青年,未掩见到两人后的惊讶。
“谁?”
突然,出乎想象的稚嫩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这位可是你的舞迷,椎名先生。他说想请你吃晚饭。”
“马上?”
“是啊,你得陪着去吃饭,快点去换衣服。”
对前任经营者的宠儿,一副带有憎恶、轻蔑的险恶口吻,在桐生看来,正是如人心变幻的低劣举动。
“那么,椎名先生,一切就麻烦你了。”
怀着Yin暗的心理,敏子希望这种事,哪怕些许也好,能令那位美青年受到伤害。
“……能进来稍等一会儿么?”
令人感到稚嫩的声音,可由于他较之年龄成熟的容貌,以及那近乎完成状态的美而产生的错觉,仔细听,就会觉出声音中与年龄相吻合的沉着。
看得出他配有专用的个人间,桐生应他所说进了房间。
狭窄的后台房间内,堆满了送来的鲜花和水果篮。
还有化妆品散发出的强烈气味。
“不好意思,我马上收拾一下……”
土御门玲司,在舞台上充满自信跳舞的他,却以无法想象的纯朴,对着镜子向初次见面的客人轻轻点头赔礼。
“没有,没关系,晚上还长着。”
桐生的回话似乎惊到了他,玲司回过头来,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桐生。
随后,似乎是不知如何回应,他有点牵强地,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