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杨家大少爷遇妖后,杨夫人匆匆从王离山上的道观上下来了。车停到府前,杨户上前接引。杨夫人错开他,扶上了一婢子替来的手。
院里杨夫人和杨户谈话。
杨夫人饮了一杯茶轻笑道:“这大少爷是老爷的眼中宝,如今受伤了总算将事闹大了。”她将茶盏放下,“你还真是个没用的,这么多年了老爷对你的宠爱还不如三少爷。也罢,谁叫你不是他的种。”
杨户沉默,“母亲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我坐下jiāo谈了,老爷将我带大怎能不算父子?要怪就怪父子情薄吧。”
杨夫人道:“得了,这些有的没的以后还是少说吧。这妖怪这次是真的留不得了,老爷那个性子我怎会不知道?你去叫陈道长准备准备。”
杨户:“此事早已准备就差一句话了。”
杨夫人:“府里也就你是个细心的,这月的帐子带我这看看。”
府里的帐子是由杨户管的,可每回查看都会被杨夫人插手。大家心知肚明,老爷也默认。
忽地,杨夫人又开口:“这几日,你也教教三少爷看帐子吧。”
杨户僵直了背,随后抿了口茶。
……
自那日相救之后,陈雪琴便被杨文朗给缠上了,硬是要陈雪琴教他术法。就在陈雪琴刚把杨文朗戏耍开时,便来了一名下人将陈雪琴秘密带入了一偏僻小院。
“道长近日如何?”
陈雪琴也不惊讶,对杨老爷行了一礼后道:“杨老爷此次召我可是为了除妖一事?”
杨老爷微笑,眼中透出商人的狡诈。道:“道长是个聪明人,方才见到我也不惊讶。现如今这蛇妖作祟伤及了吾儿委实过分,还请道长收了这妖怪。”
杨老爷的理智和冷静,这下真让陈雪琴吃惊了。令谁再看到昨日为爱妾鬓间别花,今日却要将其置之于死地,恐怕都会如此。以往的沉迷美色,怕也是半真半假。
这让人不禁咂舌:还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辛在他确实遇到了个有本事的道士,这他有持无恐。
陈雪琴道:“三日内,在下定帮杨老爷将妖怪收除。”
夜里,杨户对月独酌。皎白的月光洒在地上,为小院披上了一层银纱。
万事万物每一刻都在变化,没有谁会为谁真的停留。孤独久了,也就成了习惯与乐趣。
“嘶——”院门轻开。
“进来吧。”
陈雪琴走入院中于石凳上坐下,他看着杨户迷离的双眼与酡红的脸颊道:“你喝醉了。”说完,要将杨户的酒碗取下。
“你……一边去”杨户躲过陈雪琴的手,将酒坛中的酒往碗中一倒,继续大口喝着。此时的他失去了人前的风度翩翩,与酒肆中沉迷酒乐的酒徒无不一致。酒从口中溢出湿了前襟,浑身沾满了酒气。
杨户迷迷糊糊中看到眼前有一个人,他的身体像那靠去,笑道:“你知道……我、我以前为什么喜欢杨文朗吗?”那人不语,又好似被怔住。
之后,杨户讲了个故事。
十几年前杨户不姓杨,姓郑。那时候的郑老爷一家做的是布匹生意,在京中人脉极广。一次,郑老爷举家南迁准备将生意转移到南国时在路上遇到了土匪。真应了同林鸟那句话,郑夫人偷偷下马车直接带上细软牵着郑户逃走了。郑户与郑夫人仓促的在山野中逃亡,郑户不时仓皇的回头,听着林间那不知是谁的撕心裂肺的哀嚎。或许是下人的,或许是他姊妹与父亲的。
在逃亡中他们被山间的樵夫所救,那樵夫几年前死了妻子只得独自一人拉扯着孩子过活。家中差了个女人,又见那郑夫人举止端庄生得貌美便动了心思。半推半就也就事成了。
一开始也还美满,就是总有不如意的。郑户年纪小被一群没有见过外乡人的村中的小顽童们围在中间刁难。
“屁事gān不了,舌头还捋不直连个话都说不清~”
“你跟他说这个gān啥?人家北国的都这样啦!”
一群顽童围着大笑,郑户站在原地也眼中吧嗒吧嗒掉着眼泪——这阵势他真没见过。
“哎呦,哪个混小子gān的?”接着又一群哎呦哎呦声此起彼伏。
杨文朗在后头高声回道:“你爷爷我gān的!”
他痞笑的样子让人看了火恼,一行人抛下郑户就在田野间你追我赶“打”起来了。田野开阔,远处是高大的青山。远处那险些被追上的人成了郑户眼中的光。
“他们下次再找你麻烦跟我说,我打的他们叫爷爷。”
“哥哥,你腿好了吗?”
杨文朗面上挂不住,僵笑道:“下午喂猪的时候脚崴了。嘶——你底下脚别乱摆,我脚还疼着呢。”
郑户的眼在黑夜中亮晶晶的。
“你给我什么?”杨文朗把被窝里那东西拿出来看,是个草蚂蚱。
“我和爹学的。”窗外皎洁的月光透来,郑户的眼弯了弯。
在那些日子里,哥哥与他而言便不同了。
光影翩跹,一切总会变的。郑夫人联络了郑老爷以前的人脉扶持樵夫做起了生意。或许他们先前耳鬓厮磨对镜画眉是真的恩爱过的。只是后来樵夫变成了杨老爷,郑夫人变成了杨夫人,而郑户也变成了杨户。
杨户如今在杨府的位置实在尴尬,陈雪琴岂会不知?他早就想救他脱离苦海。陈雪琴道:“你莫要烦恼,等除了那妖之后,我带你离开这里。”
杨户再饮一碗,他转头看向陈雪琴,微微一笑,“值得吗?我没那么好。”
月上中天,鸟雀低鸣。
陈雪琴将醉倒的杨户抱进了屋里,再换上了一件衣服又擦洗过了身子之后又放到了chuáng上。他静静地看着眼前沉睡过去的人了,好似要将他永远刻在心里样的。最后,陈雪琴只是在杨户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便离去了。
夜很静,愿明天会更好。
这日晨光熹微之时,陈雪琴道袍手执除妖剑出现在了那蛇妖的院落里。四处无人,仆人早早被遣散了。院中寂静,唯有落叶萧萧与陈雪琴的脚步声。
“道长怎么来的这么急呀?”那声音破空而来,柔媚至极,宛如情人间的挑/逗。
陈雪琴驻足,手中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剑鞘落在了地上。
刹那间房门忽地一开,头戴牡丹体态婀娜的蛇妖扭着身子出了门。
“近日前还与道长再榻上相见,今个儿怎么就拔剑了?道长也太无情了,还是得让奴家来调教调教。”
原本寂静的院中忽地妖气横飞,冲天的黑气蔓延在整个府上。一条花色长尾在身后若隐若现的在身后摇摆,蛇妖道:“人是命妖也是命,奴家这些日子也没伤害过几个人,上次的事也不过是和大公子玩笑罢了。陈道长何必不饶人?如此,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陈雪琴执剑向蛇妖跃去,剑风凌厉令蛇妖不由得躲闪。长尾一翻,院中高挺的大树立即折为两段向陈雪琴那飞去。陈雪琴弯腰一闪,躲过一击。
“我看你接下去还怎么躲。”
屋上瓦片掀翻,被一阵狂风转作一团向陈雪琴那招呼去。陈雪琴也不躲,口中念着咒语。只见金光一闪,一个奇怪的阵法出现在他面前,他手一推,将阵法推到的风里。
狂风蓦然停下,“哒哒哒哒”瓦片于半空中滚下,滚作了一地,碎片也铺了一地。
蛇妖屏息皱眉。
之后,陈雪琴立刻作了个手印,半空中浮现出一道光来。陈雪琴伸手一取从光中取出了呼兰铃,他口中轻轻念着咒语,呼兰铃随之轻轻的响动。
于凡人无害的铃声到蛇妖这儿成了催命符。她冷汗直流青筋bào起,呼兰铃还在响着,一声比一声响。
叮叮——叮叮——
天光大亮,院外隐隐有人声穿来。
杨文朗大清早见几个奴仆成群的偷偷摸摸的躲在墙角往侧室那瞧去,也不知是在看什么热闹。
“你们这是作甚?”
一名小厮见到杨文朗一惊,低眉道:“陈道长正在收妖。我等是普通人,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自是躲在边上瞧一瞧,兴许……”后面的话小声了许多,似是心虚一般,“后头还能帮上忙。”
往那一瞧,正是三姨娘的院落。那屋上的瓦片不知所踪,只看到几个木架摆在那。此时上头黑气翻滚,里头还隐隐传来打斗声,却不似江湖侠客比武那般声响。这场面还真没见过。
杨文朗心痒难耐,也躲在一旁看着。一旁的下人不时瞅了瞅他,有接着安心的看了。突然肩膀被人一拍,有人厉声道:“你们这是作甚?快先离开,陈道长正在除妖莫要到时候阻碍了。”
这一句话,将一群看入迷的人都惊起了。
来人正是杨户,杨文朗结巴道:“我、我见他们现在还未出来,便在这看看。没准等下还能帮上忙。”但他这话还没说完,三姨娘的院门就“嘣”的一声被打开。
那厢,蛇妖从中窜出,一身láng狈依旧在垂死挣扎。见一群人正在外头看热闹立刻哈哈大笑。一群看热闹的人吓了一跳,立刻战战兢兢的起身向外落荒而逃,途中脚踩脚还滚了一地的人。
陈雪琴也追出了门。蛇妖笑道:“你看啊,这些人多么的愚蠢。明知的危险在前,却还是耐不住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说他们是不顾生死,如今又跑的贪生怕死。现在好了,我来成全他们就都不要跑了。”说完就是一掌挥去,一团黑气从掌中呼出。
陈雪琴急忙向那冲去又一个翻身移到蛇妖身前,吐的口水也硬生生挨了那一击。
“雪琴!”
他寻声望去,原来是杨户,下人们都跑完跑光了。唯有一旁愣住的杨文朗与他站在一起。
杨文朗立刻惊醒,运转轻功向蛇妖那去想要助陈雪琴一臂之力。
“你和二公子怎么在这?”
“先别管那么多,收服妖怪再说。”
叮叮叮的铃铛声再次响起,此时受伤的陈雪琴有杨文朗的帮助也轻松了不少。蛇妖渐渐落于下风,蓦地她要奋起一搏左掌向陈雪琴用于拍去。杨文朗哪能袖手旁观,转身想要替他挨下。杨文朗闭上了眼,心里已默默做好了重伤或死亡的打算,可能痛却迟迟没有来临。
叮叮——随后蛇妖被收入了呼兰铃中。
杨文朗睁开了眼,便见到了陈雪琴一副震惊的神色。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让他僵硬的转过了身。
是杨户,此时的他脸色青白神色痛苦。可明明一刻钟前还好的,还在那训斥他呢……
杨户最终敌不过眩晕,倒了下去。
这几日府上的杨二公子病倒了,一直缠绵病榻。一屋的药香,陈雪琴从婢女手中端过药碗一口一口为他喂药。方才二姨娘带着从学堂上告假回来的三公子来看了眼他,如今已经走了。
陈雪琴看着他憔悴的病容,心痛道:“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走的。”这话他问了,杨户也同意了。
杨户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他晓得自己怕是要负了眼前这个人了。只怪这声答应来的太晚,又或者说是他们相遇的太晚。
“我怕是好不了了,若那日我离去后,你不要再想我。要怪便怪这缘分太浅。”
“不、我们会在一起的。那鱼那花我们还没有一起开。”
屋外的树叶被风chuī得簌簌作响,乌鸦展了展翅膀又重新停在枝头上。
七日后,杨府上挂上了丧幡。外头熙熙攘攘,棺椁抬出去时又是一群看热闹的人围上来。
出殡那日陈雪琴一身白衣跟在队伍里,棺椁抬上了山最终埋进了土里。人走后,陈雪琴独自在山上守了三日。
那人与他而言是天上明月,是可望不可及的执念。眼看明月要落在手中了,却又一切变为了镜花水月。纵使知道那人他或许是抓不住的,但这一切还是来得太快。
在朦胧的夜里他下了山,太明湖上几盏河灯亮着微弱的光在湖面漂浮,是从灯红酒绿的那儿游来的。
等进了城中在街上漫步时,陈雪琴才发现原来今日是除夕。
“公子,买面具吗?”
“不了。”
不知哪处的画舫传来了唱歌声,唱的是《会玉郎》那首伤情曲。这实在和今日的佳节不符合,如此并有不少路过的人在低声咒骂。
“情人醉,离人愁,谁人识我无人泪?满江chūn水幽,白鹭戏蒲絮。悠悠岸上寻,玉人在何许。琼台碧树连玉枝,只于幽梦会玉郎。”
陈雪琴听着这曲,继续走着。
一个月后……
那边,城门口的杨文朗背上剑坐在黑色的俊马上,他始终还是更向往江湖的。临走前他又忍不住往城门里头看了看,还是有十分留恋。远远的一个人影进入眼中——是陈雪琴。
陈雪琴刚到城门口便听到有人唤他,抬头一看是坐在马上的杨文朗。
忽地,杨文朗开口:“陈雪琴你身后这只蝴蝶怎么跟了你一路啊?”
“什么蝴蝶?”陈雪琴转头一看,便见一只蝴蝶翩翩然地停在他身后。
是只白色的灵蝶,真有意思。
蝴蝶翩翩然,停在了他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