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琳闻言却不恼:“自古男女应当平等,讲武堂未明文规定只收男侠客,女侠客若技高一筹,也是同样为高者。”她说得不卑不亢,表情笃定,让人觉得她虽温和如月,也内在坚定执着,如水般柔而韧。
此番对峙,台下立马有人jiāo头接耳。
“我想起来了,青卓会白羽琳。”有高高的声音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七年前,武林八大门派出一gānjīng英于紫云斋偷袭围剿辟天教流月使,她便是那指引人。那流月使武功奇高,一人对抗八大门派jīng英还致了半部分人死伤,最后就是这白姑娘的两剑才真正杀死那个魔头。”
那人高昂地说着,其余人纷纷迎合,啧啧声不断。那件大事当年传遍了整个江湖,只是很多人一直以为传闻中的英雄是位忠肝义胆有勇有谋的男子,谁也没有想到是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
众人如雀群地议论着,谁也没有发觉白羽琳面上有一抹一瞬而过的异样,但很快被压制在平静的外表下。她垂下眼睑掩住眼里的失神,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
一番讨论显然也传到少年耳中,他看向那女子的神情一改方才的睥睨,反而认真审视起了眼前这个已是武林传说的人物,接着也打起了jīng神——看来人不可貌相。
他初入江湖,并未经事,一切都听从门族长辈的循循善诱。长辈们常言不能以表象来断定事情真相,进了江湖这样的圈子,就得时时刻刻蓄力待发。若是一时迟疑和心软,qiáng大的反击就会趁了空隙而反败为胜。
一提到辟天教,无不让江湖中人感到胆寒的。
那是所有江湖正派人士的公敌,一个魔鬼的训练营和集中营。传言辟天教设在地底,行动时惊人地齐整,杀人时惊人地惨烈,犹如漫天的巨型黑天蝙蝠,有时行动无声无息,有时厉啸足以震慑人的心魂。
辟天教教徒个个武功高地诡异,而且不怕伤死,犹如傀儡一般,只会按照指令办事。普通的教徒一人能抵数十位高手,武功再高的甚至以一敌百。传言四大护法风、月、日、云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而辟天教教主的武功已被传言出神入化,恍如恶神降世。
辟天教万恶不赦,杀人毫无缘由,有时甚至只是靠杀戮取乐。传言有一段时间成批成批的普通百姓被杀就因为辟天教在研制他们的药物。这样的魔鬼行径令人发指,简直地狱的恶鬼入侵人间祸乱。
然而辟天教立教三十年,整个正派武林仍旧没有能力彻底去摧毁——这根刺久久扎在江湖中人心上,痛却不能拔除。
白羽琳本就白皙的面孔更白了几分,她努力定了定心神,让自己不去听熙熙攘攘人群的议论,双手提剑准备应战。
选择这个少年作为自己的挑战对象,是想面对心中那股疑惑。
少年临风而立,眼眸中如有道道凌厉的光,一见便能让人感觉与众人不同。就算被丢到人群中,犹觉鹤立jī群。
——就像当年的那个人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她就觉得他与那个人莫名地神似。说不清是哪里像,但是就是像。施施然之间,她猛然领悟,那少年的眉眼,尤其是眼神,真的像极了他。一念至此,她心中开始逐渐慌乱,心跳渐重。
这时候的乘风听闻对面女子的昔年事迹,开始略用看对手的眼光观摩她,见她已拔剑,神情也认真了起来,便也把剑倒转平持,一寸一寸地抽将出来。
两人开始对阵。
下头的人停止了议论,屏住了呼吸,翘首以盼这出好戏。那女子看似柔弱,却在当年有过那样轰动武林的作为,应该不简单。
乘风似乎不想全力应战,甩剑而出,怅然破风,两指一并控剑,剑在空中凛凛而行。
白羽琳轻轻跃起,以剑击剑,衣袂与长发在空中飘飞,身姿舞动,有种灵巧蹁跹的美感,与一般的武林人士差别迥异。
“武功耍得漂亮有什么用!像嫦娥跳舞似的,看上去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量。”看了一会儿,有人很快点破了她的不足。
“但她轻功很不错,机敏灵巧,身子轻盈地像片羽毛儿似的,反而让人无法蓄满全力对抗。”
“乘少爷重一点反击也不是,轻敌也不是。”
白羽琳与那空中飞行的“风止”斗了十来个回合,略觉吃亏,心中暗暗吃惊那少年的功力与技巧,便集中jīng力改守为攻。乘风眼中聚电,控剑格挡,白羽琳身形一翻至侧,击向他头顶,双剑迸发,不留空隙。乘风瞬息移身,白羽琳急急跃进,整个过程迅捷无比。
她的数次攻击只需将足尖借力在柱子上一点,又或者是自己的剑。这等纯熟的轻功,让乘风意外之余眼露赞赏,看向那女子的眼神多了认真。
越是遇到真正的高手,越是兴奋!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状态。这些年,很难找到能与自己匹敌的对手,看来,还真的得加力以赴了。
又是几个虚的回合之后,白羽琳剑走偏风,迎着qiáng硬攻势,靠迅疾身法避开锋芒,迅疾地将剑指那少年的面罩。
是的,她与他对阵良久,但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接近他看清他。
不知怎么的,她明明知道眼前这少年不是他,心里还是十分在意少年的相貌。
心底里生出的疑惑越来越qiáng烈,让她心跳瞬间加剧。
乘风不知她为何有此举动,陡然间片刻失神,一手指尖轻触面罩一角,脑海中闪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影子。
唰地一声过后,众人发现白羽琳的剑没有直击,而是斜上长划,骤然生风,鼓动了少年脸上的面罩,掀起来一个小角。以台下的角度并不能看到什么,然而白羽琳能。
也因这一瞧,白羽琳的攻击猛地刹住,就如同被瞬间点了xué,面上一白,惊在原处。
那少年显然被这一举动激怒了,飞身向后数丈,眼光更为凌厉。习武十年有余,还没有一个可以近身到这个地步的人。除了家中长辈,还没有人能看过他的样貌。不由得怒气上涌,少年锐气大盛。
他清叱一声,手中风止剑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声,登时剑气陡盛,剑居然无形中扩大了数倍,看不清中心的实体。他展臂一划,剑气齐齐向那白衣女子击去。
而对面的白羽琳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眼神涣散,整个人失了神般,双臂垂下,剑尖指地。
一看情势不对,台下人不由地紧张发出呼喊。
“小心啊!”
那团剑气如箭一般冲过去,鸣声震耳。下一瞬,乘风瞳孔一缩,眉头一皱,手指连忙一收一移,那些剑气在空中急急转了个弯,于白羽琳旁擦身而过,偏击她背后的柱子,乍现几道深深的白痕。
很多人被吓出一声冷汗,按照那样凌厉的攻击,若无一点对抗,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后果。
白羽琳这才猛然惊觉,脸颊登时又白了几分,毅然凌空跃起,重新回击。
而乘风似乎怒气未消,负气将剑直直上抛,旋身而上。登时场上不见了他的人影,而高空中一个蓝色的点在慢慢渡向地面。
众人仰望高空,直到看清了那个少年竟然脚踏剑地飞在空中,如履平地。他背覆双手,在上空凛凛而立,风姿潇洒,恍如御剑神仙。
各路人叹为观止,早就听说乘家堡年轻一辈中乘风为翘楚,天资卓越,自创御剑控剑术,此时才算是让人亲眼瞧见,不由得十分佩服。
白羽琳举目凝视,看着他从上空慢慢立定到地上,眼中起了笑意,似毫不在意输赢,抱拳:“是我输了,自叹不如。”
她的认输让乘风也楞了,他确实不太想和她打,只能高超地躲避,但一番比试下来,发觉这女子还算颇有根骨,在江湖上估计算中上水平。
白羽琳下台后,面色淡淡走到人群最后,对嘈杂的人群声音充耳不闻。
她的心此时正尘土飞扬,间或回看几眼那个剑术高超的少年,略有所思,脸上黯然失神采。
她一人与众人像孤立了开来,独自沉在自己的心思当中。
乘风一连应战了几个对手,都轻松胜出,最后还是那个一身红色劲装的姑娘勉qiáng接了几十招才败,其余人不出几招便落了下风,之后已经没有敢上台挑战了。
夫子捋着胡须直称赞,并让他到另一处休息,开始了其他人的比试。
这次的比试最终将选出五十名侠士jīng英,而挑选标准并不只看输赢,还要看武功的掌握程度、面对攻击的应变,还有力量、灵巧度等综合考量,每个人应战的次数不得少于两次。
三天下来,一群人逐渐脱颖而出,白羽琳就在其中。
期间她认识了几个很有意思的人,那红衣劲装女子叫凌意,虽出生是个大家闺秀,然而却没有一丁点大家闺秀的气质,天生热爱习武,又男儿心肠,大大咧咧,粗莽豪迈,时时刻刻要喝上一点酒,最擅长的是使长鞭。在她身边紧紧跟着的是她的丫鬟,叫芙茹,生得如同一个瓷娃娃,十分讨人喜欢,性子纯真娇蛮,最喜欢的是和自家的小姐抬杠。这对奇怪的主仆一天不知道要几次对嚷甚至对打,就如同一个窝的小动物老是起内战但仍相亲相爱一样。稍微熟悉一点了,便知这是她们独特的相处方式,也是感情如铁的象征。
那个狐面书生名黎旭,因长相酷似狐狸,被称“狐狸公子”,他时时刻刻扇子在手,能玩出百来个花样,尤其在女孩子面前会变得十分jīng神,卖力地chuī拉杂耍一阵。原本白羽琳没有想认识他,女子自然而然只会靠近同类,可是这只狐狸总是yīn魂不散,绕在场中所有的姑娘旁边,在漂亮的姑娘身旁更是频繁出现。一来二来的,便也认识了。
和这番人在一起,白羽琳总是会被一来二去地逗笑。她独处时虽淡然疏离,笑起来却一双眼蕴含温软笑意,如秋水盈盈,那张白皙淡然的脸瞬间如冰雪消融,湖映晚霞,虽淡却添了一抹明媚。渐渐地,别人也发现她虽话很少,几乎不太说话,但身上自有一股亲和宁静的气质,与之相处十分舒服自然,似chūn风抚柳。
再加上她蹁跹卓绝的轻功和传奇的往事,一时间让所有的人都认识了她。而她生性腼腆,稍在人多的地方说话就会感到拘谨,私底下和其他女孩一起的时候话才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