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鸿的岁数没有很大,但他的衣着发型都透露出沉稳的气息,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
毕竟是当老师的嘛,气质肯定是斯斯文文的那种,就算他闯祸了,方鸿也不会生气,而是跟他慢慢讲道理。
用方鸿的话说就是——他不是人类,犯错是情有可原的。
诸如以上种种,小玖对这位恩公还是很满意的,当然,最让他喜欢的还是恩公的长相。
五官立体但又不过于锋利,清秀又不至于太弱气,恰到好处的白晰皮肤,再配上无框眼镜,简直就是斯文败类……
嗯?斯文败类听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
jī蛋汤做好了,方鸿拿来小玖专用的砂碗帮他盛上,放到了他面前。
有了新食物,那点小疑惑瞬间飞出了小玖的脑袋,他趴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往嘴里啜,像是小jī啄米的样子。
方鸿坐在对面,看着他一直重复相同的动作,便提醒道:「你也可以用手。」
「用手?」
小玖抬起他的手,手里还抓着半个火烧。
「对,手除了拿火烧外,还可以拿碗。」
「啊,我忘记了,多年养成的习惯嘛,很难改。」
被提醒,小玖恍然大悟,把火烧丢去一边,拿起碗仰头喝起来。
方鸿笑了,说:「其实我不知道这些人类的食物适不适合你们鸟类吃。」
「我也不知道。」
「啊?」
「不过我很喜欢你做的饭,吃了后也没有中毒反应,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小玖很快就把汤喝完了,空碗推去方鸿那边,最近的相处让方鸿明白他的意思,站起来又去盛了一碗递给他。
想当初小玖找到他时,一口一个恩公的叫,还说要报恩,可是现在他发现如果不是他对报恩这个词的理解有误,那就是小玖根本不懂什么叫报恩。
因为小玖从住进来之后,除了每晚在房间里制造噪音外,基本上没做过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吃着饭,方鸿问道。
小玖很吃惊地看他。
「这就是我的家啊。」
「我是说大自然。」
「以仙鹤的年纪来计算的话,我还没成年呢,放生我,我会死掉的,我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啊,数量很稀少的,你应该珍惜。」
「正因为珍惜,才要让你回归大自然,否则你再大一大,很难融入自然界。」
「人类社会也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吧,而且我还没报完恩,不可以离开,恩公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事不好,妨碍到你了?」
「你做过事吗?」
反倒是自从小玖来了之后,他做的事都加倍了。
方鸿平微笑问道,小玖眼看着躲不过,眼珠转了转,几口把饭吃完,饭碗一推,说了句去取衣服就开溜了。
方鸿只好冲着他的背影叫:「钱包在我的外衣口袋里,记得拿钱。」
小玖跑进了他的卧室,等方鸿走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取出了钞票,方鸿又jiāo代道:「下次别人问起,你要说是我的表弟,不是堂弟。」
「有什么不同吗?」
「因为我姓方,你姓沈,我们不可能是堂兄弟关系的。」
小玖歪着头想了想,冲他咧嘴一笑。
「那就亲弟弟好了,这种小事我不介意的。」
这好像不是介不介意的问题,而是……
方鸿认真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详细解释给小玖听,但很快就发现就算解释了小玖也未必听得懂,听得懂也未必记得住。
到最后只是làng费两个人的时间,所以他改为微笑说道:「别玩太晚,早点回来。」
小玖走后,方鸿整理完厨房,又去洗了澡,换上睡衣正准备回卧室。
手机响了起来,看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是恐龙家长,他的眉头皱起来了。
教师这工作很稳定,假期又多,如果教的是副课,也不会特别累,如果说还有什么美中不足的,那就是现在恐龙家长越来越多了——
孩子成绩下滑来学校抱怨,同学之间吵个架也来学校抱怨,甚至家庭矛盾也来找老师,就好像老师是全能的,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这位恐龙家长就是其中最凶残的一位。
她的名字好像叫慧贤,个性却一点都不贤惠,吼起来又凶又狠。
她女儿陈晓云跟她的个性刚好相反,是个内向文静又有点偏激的女孩子,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陈晓云的成绩突然下滑得厉害,所以陈太太隔三差五的就打电话来骚扰他。
方鸿揉揉额头,犹豫过后还是选择了接听。
电话一接通,大嗓门就吼了过来,总算他已经习惯了,提前把手机移开,就听那边叫道:「方老师你快过来,晓云她又离家出走了,你快帮我找。」
「陈太太请冷静……」
「我怎么冷静?我女儿丢了,我都快急死了,现在都这么晚了,她遇到了坏人怎么办?你快来找,否则我去学校投诉你没有尽到班主任的责任!」
「也许你该先联络一下她的父亲或是跟她要好的同学。」
「她爸出差了,电话打不通,同学家的电话也都打遍了,大家都不知道,警察也不受理,现在只有你能用得上了,赶紧过来!」
「陈太太你搞错了,我是给学校打工的,不是给你打工的。」
这句话就像是捅了马蜂窝,在接下来整整三分钟,陈太太大呼小叫地吵嚷说他冷血没人情味,瞧不起家长,没有师德。
还说明天一早就去学校投诉他,一口气说下来中间都没打过停顿。
方鸿放下手机,去卧室重新穿上外套,等他出来,手机那头还在不断传出噪音,让他不由得对女人的肺活量跟爆发力叹为观止。
他拿起手机,说了句马上过去,不等对方回应就直接挂断了。
出门时又留了便条在桌上,免得小玖回来看不到他会担心。
不凑巧的是,方鸿刚出来,外面就下起了雨,雷声一记接一记,偏偏陈家住得很远,他只好打车过去。
路上又给班上几位女学生打电话询问陈晓云的事,这不是陈晓云第一次离家出走了,所以她会去哪里方鸿心里大致有数。
所以没多久他就问到了收留陈晓云的同学那里,一番劝说后,陈晓云答应跟他回去。
等他接了陈晓云,又带她回到家,时间已经很晚了。
陈太太却连个谢字都没说,冲着女儿骂了几句,一把将她拉进屋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看着眼前冷冰冰的大铁门,方鸿不由得苦笑,也许他应该感谢陈太太在饭后打电话过来,否则他要饿着肚子回家了。
他走出公寓,外面的雨更大了,迎面一道闪电划下,照亮了黑蒙蒙的天空。
光亮闪烁的那一瞬间,有个东西在眼前轻轻飘过,像是羽毛,一尾近似于墨黑的蓝羽毛。
方鸿想再仔细看,夜空下却除了滂沱bào雨外,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看花了眼。
方鸿举着雨伞快步向前走,雨点敲打着地面,不一会儿裤腿上就溅了一层泥。
还好他算是幸运,前面不远处就是公jiāo车站,没多久末班车经过,他赶紧坐上了车。
雨夜,车里也空dàngdàng的,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乘客,方鸿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车重新启动时,他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居然又看到了那尾羽毛。
这么大的雨,就算真是羽毛也早被打落了,但奇怪的是它好像完全没被bào雨影响,飘飘悠悠地在雨中浮dàng。
偶尔沉落一下,很快又升了起来,羽尾反she着路灯光芒,透出魅惑的墨蓝光彩。
方鸿的心被打动了,忍不住探头去看,那羽毛却像是在跟他捉迷藏,觉察到他的注意,立刻便消失了,快得无法捕捉。
想起跟小玖初见时的情景,方鸿的嘴角翘了起来。
那天也是这样的bào雨之夜,山石塌方,他被困在了山里。
好在他经常爬山,随身带了应急设备,临乱不惊,找了个平地搭起帐篷躲雨,半夜却被一阵吼叫声惊醒了。
他以为是野猪来了,拿着猎枪出去查看,结果顺着叫声一路走过去,却发现叫喊的是一只年幼的丹顶鹤。
丹顶鹤的雏羽已经褪掉了,但长的很小只,躺倒在地上,头部颈部都是血。
嗅到了生人的气息,小鹤努力扬起脖颈,吼叫改为了哀哀叫声。
为了不吓到它,方鸿没有马上救助,而是慢慢靠过去。
小鹤叫了两声,很快停下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里面没有敌意跟戒备,而是单纯的迷惘和羞赧,就像是孩童还不了解世间险恶,带着与生俱来的纯真。
方鸿放下猎枪,上前抱起它,它没有反抗,还顺势靠到了他的肩窝上,连叫声也停了下来。
方鸿很少看到如此乖巧的野生动物,他把小鹤抱回帐篷,检查了它的伤势。
小鹤的头部一侧摔破了,脖颈还有一道很深的刺伤,伤口周围的血已经gān了,粘在羽毛上。
看伤口状况像是木箭或尖锐的树枝造成的,方鸿叹了口气。
「小可怜,你是中了猎人设的圈套吧?」
小鹤仰头看看他,又没jīng打采地垂下头,打了个哈欠,竟然就此睡着了。
趁着它熟睡,方鸿帮它清洗了伤口,又取出随身带的伤药和纱布,给它做了包扎,一切都处理完后抱着它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