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摇了摇头,弩机低垂但没有松开弩弦:“我留给你的信里说过的话,我再说一遍。”
“往日种种皆我自愿,自作多情而已,如今幡然悔悟,唯有远走。望君大计可成,寻得——”
他说到这里时语气并没太多起伏,陆柯却仿佛能从其中听到浓浓感慨,唐无渊说他不恨,不怨,不后悔,只是可笑自己醒的太晚,陆柯从前不信,觉得他在赌气,现在看来,唐无渊终究从头到尾,连最后一封信都没骗过他一个字。
“寻得佳偶,一世平安。”
相对于不到而立的年龄而言显得过于成熟沧桑的声音渐转低沉,续道:“而我以前辜负师父的,辜负师兄的,辜负唐门的,我也要还。今日言尽于此。”
他顿了顿:“往后,江湖不见罢。”
说完他转身向着店外喊了一嗓子:“小二呢!”
小二连滚带爬的进来,哆哆嗦嗦地问:“客官怎么了?”
“把我的马牵过来。”唐无渊扔了一小锭金子过去,“结账。”
他也没有定什么酒席的心思了,决定连夜赶回唐家堡,小二自然巴不得煞星赶快走,脚不点地牵来踏炎乌骓,主动上楼帮唐无渊收拾东西,经过僵在原地的陆柯身边时抖了一下,几乎从楼梯上摔下来,唐无渊接过包袱略微查看了一下,上马绝尘而去,终究没再回头看一眼。
陆柯的手忽然握住了x_io_ng前垂挂的一个寸许大小的金盒,他的手指有些颤抖,拨开金盒机簧时耗时良久,盒子里是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信纸,展开来有寥寥两行字,落款正是唐无渊。
字体无甚特点,只能算是端正,内容却与方才唐无渊所说不差分毫。
陆柯:
往日种种皆我自愿,自作多情而已,如今幡然悔悟,唯有远走。望君大计可成,寻得佳偶,一世平安。
唐无渊
陆柯攥着信纸的手末端发白,用力极大却极小心,似是害怕将这薄薄纸张损坏,他读着这三十八个字,一字一顿,睚眦y_u裂。
小二不敢来打扰他,但陆续回来的客人们造成的嘈杂声音终于还是惊醒了陆柯,他忽的喃喃道:
“若你真能绝情至此,三十八字怎会一字不差?怎会一字不差?”碧蓝瞳孔中的情绪从极低落忽然跳荡至极兴奋,明暗变化间如同朽木生发蓬勃火焰——
瞬间燎原。
陆柯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几乎是屏住呼吸又重头看了一遍那封信,本来是看一遍心痛一遍的东西此时却仿佛成了虚幻人生唯一的真实所在,陆柯忘记了自己所处之地,近乎虔诚的用唇触了触信尾的那个名字。
纸张的触感粗糙单薄,陆柯想要通过这个举动来找回往日好时光里的回忆,却忽然发现,温柔,缠绵,愉悦,这些词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和唐无渊的关系中过,记忆中有无数肢体交缠,炽热的身体温度,沉沦于情y_u的眼神,甚至高ch_ao时忘情的呼喊,但从来没有过吻,无论是多么意乱情迷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试图去用亲吻表达过感情——
尽管那时他以为自己对唐无渊只有y_u,没有爱。
亟待证明唐无渊对他尚有情的心情成为了折磨,他忽然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方才的自己,或许还有过去的自己。
要有何等冷酷残忍的心肠才能用单纯的y_u望来评价两人的关系,而他在漫长的五年中,一直都在这么做。
唐无渊不恨他,已经算是少见的宽宏潇洒了。
4
唐无渊回到唐家堡时已是深夜,唐无霆已经睡下了,幺儿却还没有睡,在师兄弟俩的房间桌子旁坐着,盯着一根竹子,隔一会儿深沉的咬一口,唐无渊蹑手蹑脚的走到幺儿身后,忽然伸手把它面前
的竹子拿走了。
“你也改吃竹子了?”唐无霆却是在他进门的时候就醒了,眯缝着眼看他欺负自家熊猫,闲闲嘲讽了一句,唐无渊扔了竹子撇撇嘴,摘了一身叮叮当当的暗器打了个哈欠就往里间自己的床挪动,唐无霆往里动动,忽然道:
“心情不好?”
试图用逗弄幺儿的举动掩盖烦躁心情的企图失败了,唐无渊倒也不扭捏,拖着步子到了他师兄床边,慢腾腾的爬上去,脸埋在枕头里闷闷道:
“运气忒不好。”
“失手了?”
“嗯……也不算。”唐无渊想了想,这个任务还真是难以界定成功还是失败。
“……”唐无霆看到他师弟头发整齐就手j_ia_n,伸出手把一头乌黑长发弄得乱七八糟,淡淡道:“你又碰到陆柯了。”
“师兄,你别摆弄机关了,改行算命去吧。”枕头里传来唐无渊无奈的声音。
“难为你了。”唐无霆没理他这句话,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又一绺一绺把他刚弄乱的头发梳顺,过了半晌才道:
“阿渊,别难受,师兄在。”
陆柯潜入唐家堡外围时是个黄昏,身为与唐无渊同一层次的顶尖杀手,陆柯知道唐门这样的世家,夜晚的守卫几乎是无法突破的,而白天热闹的唐家集对他来说更是天然屏障,唯有黄昏,人群散去,巡逻还没开始时才有一线机会。
唐无渊这时正蹲在唐无霆身边看他师兄制毒,他天罗诡道修的很差,只会配制一些简单的,弩箭暗器上喂的毒多年来都是唐无霆一手包办,有时一把迷神钉撒出去连唐无渊自己都不知道是会毒死对方还是仅仅造成几个时辰的麻痹。
唐无霆——不出所料的——两眼冒着绿光,正小心翼翼的将他师弟带回来的毒花捣烂滤汁,俊极而妖的面容配着狂热的表情足以让大部分痴迷他的妹子望而却步,唐无渊却是看习惯了的,他拿了任务赏金,算了算足够支撑三四个月之后,就彻底开始了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生活,幺儿啃着一根竹子在后面扯他的衣角,竹子吃完了就顺手把他的衣服往嘴里送,等唐无渊发现时已经啃烂了大半,想往它脑袋上呼一巴掌又不舍得,只能作势把屋角堆的竹枝抱起来要扔,幺儿顺着他大腿挠,把唐无渊逗得手一抖,都扔进了唐无霆的毒药锅里。
两个人一只熊猫,还有一口疑似从五毒教来的锅,和谐的莫名其妙。
陆柯找到师兄弟俩的屋子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上次见到唐无渊笑是什么时候呢?陆柯模模糊糊的想,大概有一两年了吧,他原来以为唐无渊真如他自己所说是某日幡然悔悟,却没有发现其实断情哪有那么容易,必然曾经过痛苦而漫长的过程——
而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漫长的时光里慢慢消磨了无悔的爱,自己却妄图用一两句轻飘飘的话来挽回,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又有何资格来打扰他现下平静的生活?他以为唐无渊已经习惯了在他身边的生活,忽然离开至少会有一些不适应,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妄想了啊。
唐无霆成功配出了他想要的毒药,拍了拍手,把幺儿从被扑倒按住挠的唐无渊身上抱走,后者跳起来在张牙舞爪的熊猫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换来师兄带着笑意的一瞪,师弟抓回幺儿抱着揉了半天,一人一熊猫同时闹着要吃宵夜。
唐无渊的生活习惯糟糕的令人发指,东西随手乱放,衣服破了就扔,做饭能把隔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