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多的CBD，一辆车子打着双跳灯停在路边，车上的人正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一个穿着连衣裙的漂亮姐姐提着一袋星巴克走到了车边，敲了敲车窗。
车里的人醒了过来，打开车锁，让人上车。
“怎么晒黑了？昨天几点回来的？”
“11点落地。”摄影师摸了瓶眼药水出来滴了两滴，戴上了眼镜。
姐姐递了杯冰美式给他，说：“我来开？”
“不用。又不远。”摄影师抿了口咖啡，发动了汽车，“今天开会聊什么？”
“谈下半年计划咯！今天甲方市场部和公关部都在，他们的策略公司和创意公司也都在。整个下班年广告预算框到两千万，他们采购现在对外底气不要太足哦。等下主要是谈他们TVC的拍摄，团队资料我都准备好了，主要也是和创意那边碰一碰……”
摄影师打了个哈欠。
“哎。你这个状态……”
“哎。我这个状态。”
“别给我玩苦肉计。”姐姐一脸嫌弃，“你呢，之前休息得也够久了。赶紧抓紧时间赚钱吧！”
“是是是。”
这个冗长的会从上午一路开到了晚上八点。甲方还是不放人。
中场休息，前台第二次进来统计要定的外卖。
摄影师在纠结晚餐套餐里的冻柠茶要不要换成一杯咖啡。
“你今天已经灌了三杯咖啡了，别再喝了。”
“可是困啊！再不过脚本，我真的要撑不住了。”摄影师捏着拳头抵在鼻尖上打个大哈欠，鼻子有些嗡。
十几个人围坐的大会议室里，即使开足了冷气也抵不过困乏与疲倦。一整天从上市发布会后的传播效果分析到销售数据分析一个个ppt与excel轮番上场，然后又从下半年的传播策略聊到了广告费用的划分，各方各种利益衡量都在这一间会议室内拉扯。最后才终于聊到今天会议的重点——新TVC的大创意与主角……
“和你说件正经事。”traffic manager姐姐说，“帮我要张签名照。”
“谁？”
“赛车手的啊！”
“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赛车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同事啊！我大本命可是跑圈届的好吗？”
“我问错了。你本命不是跑四轮的吗？你怎么又爬墙二轮了？”
“就算我本命这两年成绩不在巅峰，我也是默默支持的！抽空爬个墙怎么了？”
“所以他真的很红吗？”刚刚讨论定下了新TVC的拍摄，男主角用的就是他，整个创意都是围绕着他来进行的。不光社jiāo平台粉丝数多，这里竟然还出现了活粉？
“宁废话！二轮届的明日之星。第一场比赛就拿积分，第一年年度积分就拿第四！是帅气与实力并存的天赋型选手。”
“所以是帅气排前面咯？”
“宁废话真的很多。帮我要张签名照，很难嘛？”
“那宁跟我一起去现场拍摄自己要呗。”
“我不用帮你盯着公司？”
摄影师一脸不想再聊的表情，屏蔽了traffic manager姐姐的灵魂拷问。
广告这个行业讲究的就是趁热打铁，跟上能贴的热点则事半功倍，且不止一倍，可能是几十倍几百倍。晚上十点，新鲜出炉的schedule终于通发到了所有人的邮箱里，一整天下来，大家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肖老师，大创意虽然过了，但脚本还要再细化，等明天调整好了咱们再约个时间re一下？”停车场里，创意公司的负责人，一个扎着小辫子左臂满是纹身的男子叫住了摄影师。
“OK.其实你们的创意已经很完整了！”
“还是得你们执行团队给些建议，看看镜头能不能实现。”
“OK.”
“那肖老师，等下一起去喝一杯？”
“O……我开车了。”摄影师把话咽了回去，职业微笑了一下，“而且出差一个星期，想早点回去休息了，下次约吧！”
“肖老师现在也开始养生咯？是要好好休息，你的眼睛好红。”创意伸手指了指他的眼睛。
“年纪上去high不动了。”摄影师往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又是一脸假笑，今天一整天下来真是脸都笑僵了。
“那下次约。”
“下次约。”
摄影师坐在茶几与沙发中间的地毯上。一口口慢慢喝着牛奶，终于在一天中找到了片刻休息的时间。
他竟然在两天内拒绝了两场酒局。如果是早几年时候的自己知道了，一定会目瞪口呆，吐槽他老了不行了。
不如就这样倒在地毯上睡一觉吧。
摄影师恍惚间觉得在围场里的那段时光像是偷来的。那里的阳光是充满激情的，而这里的冷气带着货币的味道。
哎。下一次比赛是什么时候呢？
连轴转了一个星期。摄影师还是病了，不太严重，低烧不退，没有食欲。
还有两天摄影师和他的团队们就要出发去日本拍新的TVC了，标着TBD的内容正在有条不紊的按程序一一确认，今天需要定服装和造型……
此刻这个“病原体”正在办公室里“包饺子”——一个上午，餐巾纸就能把办公室里的垃圾桶填满，吃了一把止咳、退热、消炎、去火的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在状态，一页一页的翻着几本时尚杂志的简报和几家高阶品牌的新品手册。
于是就连赛车手进了他的办公室也没有发现。迷迷瞪瞪的盯着冒出的人几秒钟，眯着眼睛戴上了眼镜认清楚了对方，又顺手戴上了口罩。
“诶？你来了？”摄影师声音是哑的，说了这几个字就一阵咳嗽，连忙拿了本杂志挡在了面前。
“嗯。”赛车手脱了手上的机车手套，隔着办公桌手背搭上了他的额头。
“？”摄影师移下了手上的杂志，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很烫。”
“还好吧……”摄影师自己捂了捂额头，有些汗津津的，怪叫人讨厌的。
“你这样的状态，还要上班？”
“还好啦！我的身体素质我知道，留学的时候别的技能没有掌握，就学会了给自己看病，小感冒吃一把药第二天睡醒就能好，百试百灵。”
“是吗？”
“是呀！”摄影师换了个话题，“今天要辛苦你试几套穿搭，看一下造型，方便我们去借服装。”
摄影师拿着一堆资料站起来，指着外面茶水间的方向，说：“冰箱里有可乐，你自己拿了喝。我去棚里准备一下。”
赛车手点了点头，哪儿也没去，就跟在他的身后。进了摄影棚也抱臂站在一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灯光的位置、照相机和电脑的架设，就连闪光灯和引闪器的同步都专注的一一确认。
“肖老师，你在电脑前坐好，好不好？”
“求你了。今天拍试装照，不是拍正刊。”
团队的小伙伴们受不了的把他请回了电脑前，吩咐他乖乖坐着。
“先换这一套。”摄影师指了简报上一套衬衫加皮衣的造型。
赛车手换了第一套衣服过来。摄影师又问：“你喜欢什么听歌？”
“都可以，听肖老师的。”
摄影师拿出手机翻了一组拍摄时最常用的歌单，连上蓝牙音响给现场增加一些气氛。
赛车手瞄了一眼，歌单名叫“快门速度七十迈只要我拍得快歌就不会重复”。
“……”
“很酷。”
“谢谢。咳咳。”
赛车手的身材比例非常优秀，比起摄影师拍过的模特们也是不相上下，整个人的气质从内而外的镀着一层冰，摄影助理调侃说再长高五厘米就能做超模了。
“好！ok！下一组……ok！”摄影助理按着快门，照片直接回传到电脑上。
摄影师盯着屏幕前一张张出现的正面照。赛车手的宽肩撑得起剪裁浮夸、线条简洁、颜色单一的皮衣；也能挂得住落肩设计的海滩风衬衣，就算在领口下打个飘逸的领结，也依旧改不住酷男孩的个性……但每一张照片都是这样的表情，却让摄影师有些犯愁，这个画面是美好的，单不是他要的。
摄影师又指了一套带长款针织外套的穿搭让他换上。
“这一组我们要拍得温柔一点，可以吗？”
“咔嚓——咔嚓——咔嚓——”
“不要把镜头当作你的对手，把它当你的女朋友？”
“咔嚓——咔嚓——”
摄影师撇了撇嘴，还好带着口罩没有人发现。
“试试看不要看镜头？”
果然，目光离开了相机镜头，赛车手的眼神变得柔了起来。
“OK!这组可以，和脚本要的感觉很贴！”
盯着屏幕的摄影师并没有发现他的眼神落在了哪里。
试妆结束。摄影师马不停蹄的回到办公室整理选出来的五组照片。赛车手跟了进来。
“来看照片嘛？”
“不，来看你。”
“？”
“来看你好点没有。”
摄影师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后天飞日本，你不抓紧时间好起来，会耽误工作。”
“放心啦！不会耽误拍摄的。作为社畜，是不会因为身体健康影响赚钱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摄影师又躲在口罩后撇了撇嘴，眯着眼笑了一下。
“肖老师，你需要休息。”
“嗯，我会劳逸结合的。”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还有工作呢。”摄影师指了指电脑摊摊手。
今天的肖老师也是一个得体拒绝他人示好的肖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