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的眼睛稍圆,眼窝深邃,瞳孔漆黑,眼角微微下垂,淡漠中透着点戾气和烦躁,看起来很不好惹。
标准不良少年帅哥长相吧。
江稚手指无意识地摸着饮料罐。
轮廓清晰,五官端正。
之前第一次在胡同口看到南北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挺帅的,南北靠在墙壁边不耐烦地微眯着眼睛看过来,脑袋上还有一撮翘起来的呆毛倔qiáng地和他对望。
滑稽又深刻。
南北把喝空了的饮料罐对准电视机旁边的垃圾桶稳稳地投了进去,转过脑袋刚好和江稚对上了目光。
“水…应该热了吧?”江稚迅速转过头去。
“热了。”南北说。
江稚点了点头,起身进了浴室。
水还真是挺热的。
洗完澡后整个浴室里都是氤氲的热气,江稚擦着头发有些喘不过气,伸手把窗户打开。
一阵寒风chuī进来,清新而凉快。
江稚站在镜子前面瞄了一眼洗手台上面的一排瓶瓶罐罐,很多上面写的还是日文。
jīng致的呆毛。
江稚笑了笑,开门走了出来。
南北正仰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偏头看了他一眼:“不chuī头发吗?chuī风机在洗手台下面右边的柜子里。”
“谢谢啊,我回家chuī。”江稚揉了揉头发,拎起澡篮子。
小澡篮,我们走。
“你这头发,打理得很好。”南北突然看着他夸了句。
“啊?”江稚微挑起眉头扭过头,他有点近视,这会儿看不清躺在沙发上的南北的眼神。
“没什么。”南北胡乱摆了摆手,“我没说什么。”
这一夜南北直到凌晨三点才有了些许睡意,不过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
这一觉挺漫长。从chuáng上下来的时候南北感觉自己仿佛睡了一年,并没有多舒适,有的只是全身的劳累和疲惫,像大gān过一场似的。
靠,什么破比喻。
南北被自己逗笑了,肚子很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紧接着第二声响起来,不过响的不是他的肚子,是门铃。
南北揉了揉眼皮微驼着背去开了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的时候愣了愣。
捧着一铁盆热气腾腾的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江稚,和一个笑眯眯的老头子。
江稚看到他的时候眼神稍躲,嘴角挑起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弧度。
“南北同学!”老头子很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又转过头悄悄对江稚问了句,“是叫南北吧?”
“是。”江稚无奈地点了点头。
南北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眨巴了两次眼睛。
“这我爷爷。”江稚清了清嗓子,“他说为了表达你借我浴室的感谢,决定到你家来和你一起吃个火锅。”
“羊清汤火锅。”江稚补充了一句。
南北愣了两秒,忍住要咽口水的冲动:“其实不用这么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爷爷笑起来。
“请进吧。”南北果断放弃了矜持。
南北家没有餐桌,江稚只好把羊清汤放在了茶几上。他抬头看着南北:“你家有电磁炉吗?”
“有。”南北推开磨砂玻璃门,从厨房里拿了个电磁炉出来。
“插线板是不是得接?”江稚把铁盆放在电磁炉上之后又问。
“有。”南北又从茶几下面拖出来一个插线板,把电磁炉的插头插了上去。
爷爷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南北:“南北同学你有微博吗?”
“啊…有。”南北迷茫地点点头。
“那我们互关吧!”爷爷说。
“爷爷,”江稚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你好烦啊。”
“没事没事。”南北赶紧把手机摸了出来,点开了微博。
其实他不怎么用微博,也就偶尔看看新闻。
“你叫什么啊?”爷爷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我叫江稚爷爷。”
江稚轻声叹了口气。
南北忍着笑,在自己的主页上看了看:“南北通透。”
“好的!”爷爷笑了几声,点了关注。
南北在他的主页上瞄了一眼,有点惊讶:“五千多粉丝啊?”
微网红啊。
“是啊。”爷爷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又小声地凑过来,“不过都是冲着我孙子来的。”
“啊。”南北也一副“我懂你意思”地小声应了句。
不得不说羊清汤真是这小地方的闪光特产,别的地你提一句都没人知道,就只这地方人懂,羊清汤的美味。
鲜而不腻,羊肉味浓厚,非常完美。
南北因为饿了差不多一天的缘故,吃得很尽兴,不仅肉吃得多,汤也喝了四五碗,最后肚子饱得都懒得动一下。
江稚起身把几个碗收拾了要去厨房洗,被南北拦了下来,南北刚想说放着我会洗的,又被爷爷给拦了下来。
“让他洗吧,在家一天天跟个少爷似的特娇贵,这会儿就要好好锻炼。”爷爷说。
南北看着江稚埋头洗碗的背影,半天也没能看出哪里娇贵了。
挺熟练的嘛。
正想着,一个碗利落地从江稚手中滑出来着了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
爷爷一脸平静地看着南北:“一个碗多少钱呀?我赔你。”
南北赶紧摆手:“不不不不用,没事儿真没事儿!”
江稚两手泡沫地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想用平静的神色把一晃而过又晃回来的惊慌给掩饰过去。
打架挺厉害的一人,居然连碗都不不会洗。
南北朝他抱了抱拳:“真没事,你继续。”
从南北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公寓楼边的路灯亮起来,明晃晃地照着地面。楼底下坐着的黑狗听到动静可能以为是南北,刚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吼就收了回去,和江稚对望了几秒撒开蹄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江稚笑了笑,转头看着爷爷,爷爷评价道:“这狗疯了。”
江稚笑得更大声,一直到进了家还在笑。
明明是一只胆子比旺仔小馒头还要小的狗,居然每天能把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南北吓得进不了楼,也是很神奇的。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了江稚觉得浑身一通清慡,这段时间以来的缠在他心里的各种乌云般的情绪都散了不少。
以后要多笑笑。江稚决定。他摆了摆手,在房间里做了几分钟伸展运动,全身舒坦地进了浴室。
昨天他洗完澡以后就打车去了远一点的大型超市,终于在几个超市管理员的指点下找到了牢固结实耐用的莲蓬头。
“能一直用到你大学毕业!”当时那个极力给他推荐的大姐一脸笃定地说。
江稚把莲蓬头拿在手里颠了颠,很结实。他想,我又不上大学。
等冲完一个满满意意的热水澡出来的时候,爷爷已经进屋睡觉了,手机放在茶几上还亮着屏幕,忘了充电。
江稚擦着头发拿过手机,给它充上了电。
屏幕上是爷爷的微博界面,他今天非拉着南北和自己自拍,给晚饭羊清汤火锅也留了个面子,配文道:帅哥和火锅。
……
微博评论还在一条条地冒出来,什么“江稚又帅了啊啊啊啊啊”,“今天这个新的小帅哥也很不错嘛”,“我两个都要”,“魂穿爷爷啊啊啊啊啊”,看得江稚哑然失笑。
他点开相册看着这张自拍,说实话爷爷的拍照水平真的很烂,能硬生生把自己的菱形脸给拍成鞋拔子脸也是很人才了。
照片里他和南北分别坐在爷爷的一左一右,笑得都不太自然,完全是一副在状况外的表情。
南北的眼角微下垂,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浑身是刺,笑起来又是另外一番感觉,看着挺乖,单纯热烈,目光澄澈。江稚很少见到同龄人里谁有这么明亮的眼神的。
很特别。
江稚挑了挑嘴角,手指无意识地点开了南北的微博。
南北通透。
果然是不常用的,差不多一年没更新过了。
去年倒还常常更新。
江稚指尖在屏幕上划着,慢慢地看过去,然后笑了起来。
“算了我知道了每天把自己的袜子洗掉是不可能的”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食堂大叔把一勺肉酱浇在了你的一整块jī排上[星星眼]”
“明天南北决定不洗脸不刷牙去参加升旗仪式[拳头]”
“南北!快!把两千字作文写完!你就可以出去玩了!”
“睡不着 靠”
“唔呼”
“不知不觉我的消消乐都玩到951关了啊/转发:呵呵看错了是359 [微笑脸]”
“不喜欢吃西瓜”
“又睡不着 好烦”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这里要下雨了”
“不接受任何批评”
……
最新一条是去年这会儿发的:“对不起我就是没用。”
之后就再也没更新过了。
江稚关掉了南北通透的页面,坐在沙发上看着阳台外面的天,黑漆漆的,连颗星星都没有。
正月初三一过,江稚就觉得年味已经淡得差不多了,他家既没有要拜年的对象也不会有亲戚上门来拜年,一整个正月都过得挺无聊的。
爷爷倒是假期生活内容丰富多彩,一大早就出了门去街心那边的广场上锻炼身体。江稚不知道这附近的人到底对他家的事情知道多少,遇见爷爷的时候会不会指指点点。
但是爷爷一直闷在家里不是好事情,他还愿意出去锻炼身体,江稚又会稍微放心。
他从柜子里拿了gān净的外套穿上,给爷爷留了张字条,也出了门。
江稚家的这条街年纪比较老,住的大多是些年纪稍长的本地居民,街上的店铺看着也上了年头,有卖水果的,修轮胎的,早点摊,文具店…总之,就是没个能让江稚打的着工的地方。
江稚点开手机的导航,隔着来往的机动车辆在街上慢慢走着。今天天气很好,风chuī在脸上还挺舒服的。
他在地图上来来回回缩小放大了好几次,发现了离这不远的一条商业街,好像和上次买莲蓬头的那个大超市隔得还挺近的。
江稚看了看路程,5.6公里。
太远了,打车吧。
其实也不远,走路省钱。
有点远,打车好了。
…走路吧。
走到商业街花了二十分钟,江稚估摸着要是一路慢跑的话十五分钟就够了。
这边人还挺多的,很热闹。
他沿着街道慢吞吞地走,一边走一边看各种店铺的招牌和橱窗,奶茶店,服装店,炸jī店,美甲店,服装店,奶茶店…
江稚叹了口气,他不会做奶茶,不会做炸jī,不会推销,当然也不可能会做美甲。
打扫打扫卫生还是勉qiáng可以的。
不过正常小店谁会招一个打扫卫生的呢?
拐过街口这边就没刚刚那么热闹了,人明显少了,略显清冷。
各种店铺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要么半卷闸门一副“不稀罕你”的态度,要么索性大门紧闭“给老子滚”。
江稚抬起眼睛,在这些店铺中间看见一家门上挂着“常青树”三个歪歪扭扭的绿色大字的酒吧。
常青树上常青果,常青树下你和我…
江稚记得小时候看十二频道,老有两个主持人一边跳舞一边这么说来着,哦,是智慧树,不是常青树。
对于一个酒吧叫这名字,江稚是觉得很土的,但这边一圈看过来也就它还很不容易地开着,江稚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酒吧大概用的是卷闸门,就一道塑料帘子遮在门口,江稚掀开帘子走进去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
生意如此差啊。
不过酒吧环境还是挺好的,天花板上有序排列着水晶灯,四周墙壁上贴着冷色调的单元壁纸,和桌椅的风格形成一致,中间还有个圆形的小高台,上面放了个细长的话筒架和一条椅子,椅子上放着把吉他。
江稚不会弹吉他,任何乐器都不会。小学的时候学过一个学期的二胡,因为任教老师过于bào躁凶狠所以在草草学完哆来咪发四个音之后就果断终止了。
没有一点才艺可加分的废物天才。
江稚笑笑,揉了揉眼皮,再抬眼的时候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长头发男人站在了吧台后面。
“啊!”江稚喊了出来,心脏差点没从喉咙里跳出来。
吓人啊。
络腮胡子面无表情地用绒布擦着一个高脚杯,看了他一眼。
江稚清了清嗓子,朝吧台走过去。
络腮胡子没理他,擦完杯子就拿起手机开始玩。
靠,这服务态度要是酒吧里有客人就怪了好吗?
“我…”江稚斟酌了半天终于开了口,看着络腮胡子,“你们这招服务员吗?会打扫卫生的那种?”
络腮胡子抬起脑袋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几秒后才开口:“不招。”
没想到声音还挺年轻,不说话江稚以为他得有三十多岁了。
等等!他刚刚说是,不招?
江稚愣愣地看着他。
络腮胡子想了想,又道:“我自己一个人能打扫gān净,用不着服务员。”
“那调酒师呢?”江稚追问。
“你会调酒?”络腮胡子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
“不会。”江稚说。
络腮胡子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很缺钱啊同学?”
江稚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说话都不过脑子的样子就知道了。”他笑了笑。
“谁说话不过脑子了?”江稚有些不悦。他直观反感这种“天下除我皆傻bī”的人,况且这人还把这想法明晃晃地挂在脸上,他就更反感了。
“你说你不会调酒,gān嘛要问我招不招调酒师,是吧?是这么个理吧?说明你说话不过脑子吧?”这人居然还一脸认真地开始给他分析起来了。
江稚听他这么一说还觉得有点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
他没兴趣在这继续听别人给他分析自己是如何傻bī,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哎同学。”络腮胡子叫住了他。
江稚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转过脑袋。
“你要来我这打工吗?要来的话我就招你这个打扫卫生的服务员好了。”络腮胡子说。
“啊?”江稚以为自己听错了,缓了几秒才发现自己没听错。
这人…前一秒还在说着自己脑子不行,后一秒又主动要招他?
有病吗?
“你长得不错,能给我的店当门脸,尤其晚上的时候小姑娘多,进来看到你肯定就不走了。”络腮胡子无比诚恳地说道。
江稚愣了愣,抬脚走到吧台边,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开了口:“给多少工资?”
“700,周结,如何?”络腮胡子伸出手,“我是树学霖,常青树欢迎你。”
江稚点点头,伸出手在他的手掌上轻轻拍了一下:“江稚。”
按照和树学霖约定好的,酒吧每天晚上7:40到12:00营业,周末延迟至12:30,这期间江稚要负责酒吧场地的卫生和送酒服务。
江稚盘算着,等到开学的时候能赚多少。开学…开学对他来说也没多大重要的意义,按时打工还是在能力之内。
加上了树学霖的微信以后江稚感觉心里稍稍有了点踏实感,心情也随着畅快起来。小跑着回到老街上的时候他看了眼手机。
十三分零二十四秒。
挺快的。以后小跑着去打工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江稚抬起手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前边一个穿着深蓝色防寒服的熟悉背影上。
南北拖着一个淡huáng色的纸板箱子,磕磕绊绊地朝胡同里走,不时还朝着箱子力度不小地踹上一脚像是在出气。
江稚犹豫几秒,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