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只是想要一束光而已,而这世界却连活着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它怎么能这么吝啬呢?

沉寂压得人窒息,沈笑起身朝外走去。

“沈笑!”江愉一把拉住沈笑,不知是气得还是怎的,江愉的神情竟有些狰狞。

沈笑看着他,神色复杂,“年年让我给她送些吃的过去。”

江愉:“……”

“你怎么还不回去?”这是年年第三次催沈笑回去了。她已经开始做第三张试卷了。

沈笑皱了眉,伸手把卷子给收了,“别做了,本来脑子就不好,再做别傻了。”

年年:“……”她鼓着腮帮,抗议似的chuī了一口气,说:“你怎么还不回去?”

沈笑塞了个金桔在年年嘴里,想堵着这个小话痨,小话痨哪肯,两三下的就把金桔给吃了。

年年吐了籽,说:“跟老愉闹矛盾了?”

这小妮子,沈笑笑着又给了她一个金桔,说:“没有。”

年年哼哼着,也不揭穿他,只说:“我要睡觉了,二哥你赶紧回吧。”

“还学会赶我走了?”沈笑说,“我看着你睡。”

“你看着我睡不着!”年年不乐意了。

沈笑磨不过年年,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少玩点手机,有事打电话。”沈笑帮她捻好被子。

年年点着头,“知道知道。”

江愉在厨房里守着汤,桌上都是沈笑爱吃的菜。

沈笑看着江愉的身影,心脏像被人狠狠揪着一样难受。

有些事,即使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而有些事,即使彼此心里都明白,也必须说一说。

沈笑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江愉。

江愉看着环住自己的臂膀,问:“年年……怎么样了?”

“没事。”江愉埋在江愉的颈脖,贪念地嗅着他身上自己熟悉的味道,轻唤着,“江愉。”

江愉知道他有话要说,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也许还有三年,也许只剩两年了,也许一年也没有了。”江愉感觉到环在腰间的手臂收了力。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沈笑紧抱着江愉,“我不想làng费,也不敢làng费,我不想再花一年的时间去复读去高考。我已经尽力了,即使不尽完美也没有遗憾。我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行吗?”

伤悲哽在喉间,江愉伸手摸了摸江愉的头,说,“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又是无言,又是沉默,一顿饭吃完,两人竟一句话未说。

江愉开口表态,沈笑亦不敢轻易开口。

沈笑心里难受,吃了饭草草地洗了个澡,就睡觉去了。

等江愉洗完碗,冲完澡,沈笑似乎已经睡着了。

江愉轻轻地抱着沈笑,生怕惊醒了他。

即使很轻微,江愉还是感觉到怀里的人醒了。

黑夜里,苦涩的声音浅得几乎听不见,“沈笑,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残忍?现在告诉我,是想让我放你走吗?死心吧,沈笑,别妄想了。我这个人自私,就算是你生了病,我也是不会放你走的。”

江愉的鼻音很重,他压抑着吸了吸鼻子,稳了声音,“有什么事我陪你一起扛,就算是深渊,我也陪着你一起下。”

路太漫长,我陪你走,夜太寒冷,我就是温热。

江愉的成绩优秀到足以让他任意挑选大学,于是他报了外科医学。

直到学了医,他才知道,原来白血病也会导致白发。

原来沈笑染白头发不是因为好看,而是为了掩盖他生病了的事实。

他以前活得散漫肆意,以后他要为沈笑、为他们的未来去努力拼搏。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荒唐,就是这么的无情,七年前他救不了沈笑,七年后他还是眼睁睁的看着生命在他手里逝去!

他到底有什么用?他学医到底有什么用?!

听说医者不能自医,原来真的是这样。

他救不了爱人,也救不了他自己了。

7

江愉辞了职。他单方面的递了辞职信,不过上面没批。

自然死亡,医生无责,更何况家属知道这位江医生真的尽力了。

他帮他们找骨髓,帮他们忙前忙后,甚至还帮他们化疗费手术费。他真的尽力了,他们没有资格去怪罪他,去责备任何人,任何一名医生。

江愉离开那天,刚好遇到小姑娘的父母在医院签遗体捐献书。

他又想沈笑了。

沈笑也曾想过捐献遗体的,但江愉不同意,坚决的不同意。

“既然这样可以救更多的人,为什么不这样做?”沈笑望着窗外快要发芽的新枝,眼底泛出些许暖意,而嘴里说出来的话还带着冬日的冷,“人不能太自私。”

“我就是自私。”江愉面无表情,还是那句,“我不同意。”

chūn天了。

沈笑没看他,“你是学医的,你知道这样能够救更多的人。”

“知道又怎样?能救别人又能怎样?”江愉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可以用冷漠无情来形容了。

他不在乎别人是生是死,他只在乎沈笑。

沈笑执意要捐,江愉终于发火了,“你救别人,可是中国十四亿人口谁来救救我的沈笑,谁能救救他?!”

中国十四亿人口为什么就找不到和你匹配的骨髓,为什么偏偏就是找不到!?

“我不想看见你被泡在福尔马林里,不想看见你被人解剖,不想看见你被人研究。”江愉狠狠地吻着沈笑,如同惩罚,他贴着沈笑的耳根,一字一句刻骨铭心,“你沈笑,只能是我的。人我要,心我要,就连骨灰我也完完全全的全都要!”

只有是你,我都要。

沈笑最终妥协。

“江愉,”他抚着江愉的眉眼,抵上江愉的额头,嗓音低沉喑哑,藏着悲伤难过,“我只有这些了,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对不起,江愉。”他贴着江愉的脸颊,眼里散着细碎的伤,他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抱歉。”江愉朝着小女孩的父母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抢救无效,医生无责,可是他有愧。

他为了沈笑学医,却没能救回沈笑,他这医……早就没用了。

江愉走了。

江愉坐在飞机上,看着渐渐变得渺小的城市,轻轻地笑了。

七年了,抱歉,让你等得太久了。

沈笑想去东北,看那些绵延白皑的雪山,看那些洒在雪地上的阳光。

于是,江愉的三十岁生日在雪花纷飞,寒风肆nüè的长白山度过了。

沈笑想去海南,看浩瀚幽深的大海,看越过地平线的初阳。

于是,江愉在景色旖旎,芳草萋萋的海棠湾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场chūn雨。

沈笑想去沙漠,看大漠长烟的孤寂,看归雁北飞的瑰丽。

于是,江愉在huáng沙漫漫无边的沙哈拉沙漠寻找着绿洲的踪迹。

沈笑想去冰岛,看晶莹剔透的冰川,看缤纷的北极风光。

于是,江愉在璀璨绚丽,神秘梦幻的哈尔格林姆教堂记念了两人相识的第十二年。

无名指上的戒指是沈笑设计的,以北极光为原型,jīng心刻着细细的纹路。

江愉曾以为沈笑喜欢北极光只是因为漂亮罢了,却不知北极光对于爱情而言象征着飘渺,美妙,魔幻和神奇。

看见北极光的人,是上天钦定的幸福的人。

而沈笑……江愉望着教堂,望着天空中灿烂的北极光,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是多可笑啊。

接到江一洲电话的时候江愉刚过了安检。

“哥。”江愉找了个位置坐着。

“今年回家吧。”江一洲看着桌上的红木盒子,说:“我有事要和你说,很重要。”

江愉应着好。

就算江一洲不打电话来,江愉也是要回去的。

程书墨今年出狱。

三月,chūn风微润,夹着泥土的芬芳,抚过行人的脸庞。

“程哥。”年年拥抱着程书墨,高兴得泪水都湿了眼眶。

程书墨拍了拍年年,笑着:“小姑娘长大了。”他看着江愉空dàngdàng的身旁,话语哽在喉间,只剩下一句,“好久不见。”

十三年,的确是有很久了。

三个人喝着酒,聊着过去,聊着各自,却独独没有人提到沈笑。

年年喝醉了,就在旁边趴着睡着了,

程书墨看着年年,想和从前一样,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发,却在半路止了动作。

小丫头长大了,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

叹息爬上喉间,程书墨喝着酒,说:“当初要不是年年,你俩也走不到一块吧”

江愉灌酒的手一顿,看了他一眼,说:“可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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