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机场的玻璃门,9月初N市的桂花已经陆陆续续开放,整个城市的空气中都飘着隐隐约约又甜腻腻的桂花香。桂花味的夜风太温柔了,近40小时没睡,林安初有些反应迟缓,恍惚间想起,当年他和陆清致第一次见面好像就是在9月份满是桂花的季节里。
那时候他大概6岁,过敏性紫癜,两条小腿上满是皮下出血,没法下chuáng。他被bī着在chuáng上躺了一个月,那天他们家院子里的桂花也开了,浓郁的桂花香一阵一阵往他房间里钻,他说什么都不想在chuáng上呆了。
小时候的林安初因为反复生病,家里宠得厉害,性格乖戾,保姆不让他下chuáng他就砸东西,手里够到什么就砸什么,陆清致就是在那个时候进的他房间。
林安初妈妈领着陆清致推开门,保姆手忙脚乱一面应付林安初不让他起chuáng,一面快速拨出林安初妈妈的手机号码。
手机来电铃声在房间里响起来的时候闹得jī飞狗跳的两个人才意识到有人进门,林安初被泪水糊住了视线,看到穿着校服的陆清致只能勉qiáng看出是个年轻男生,充满警惕地朝他妈妈吼道:“他是谁?”
时隔这么多年,那之后他们打打闹闹相爱相杀了这么久,林安初还记得当时陆清致说的话。
陆清致那时候刚刚进入变声期,声音沙沙哑哑的,音质不太平易近人,却还是用哄小孩的语气对他说:“安猫你好啊,我是陆清致,听阿姨说安猫特别可爱,所以我想来和你jiāo个朋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陆清致说“我想来和你jiāo个朋友”。
现在陆清致说“我来接你回家”。
林安初的心尖仿佛被又揉又掐,酸涩得几乎受不住。他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好不容易才勉qiáng压下喉咙的酸胀。
林安初带着粉丝往不妨碍行人的偏僻位置走了几步,然后扯着笑容道:“好了,我助理的车停在停车场,你——”
“你们”的“们”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句子就在林安初视线扫到下客车道对面向这里走来的男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晚上九点多,机场外停车场的光线昏暗,靠近出口这边却是光亮如昼,停车场和到达大厅出口之间昏暗jiāo界的地带是隔三五米一盏路灯的下车道。
每一位在这里下车的人都怀着雀跃和期盼走进到达大厅,他们要进去接自己的亲人、爱人、好友,他们在机场久别,然后又在机场重逢。
男人背后是大片氤氲不清的昏暗,这位久别的旧友就那样无所避讳地,不紧不慢地,直直向这里走来。
粉丝太多了,林安初站在粉丝里外三层的盛大包围圈里仗着身高优势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快速转过身把先前jiāo代粉丝的话继续补完,“你们回去路上小心,都结伴回去,别一个人单走。”
他说着话,不动声色地把先前拉到下巴上的口罩又戴好,巴掌大的脸被口罩一遮只剩下眼睛额头露在外面。他一颗心跳得飞快,痛了许久的大脑隐隐有种缺氧的眩晕。
笑了一路的酷盖终于还是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伸出手朝粉丝挥了挥算是说了再见,最后他又不动声色地朝右前方看了一眼,然后迈开步子走向那一片昏暗,过马路让出租车先行的时候他左手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点开了常用的App,然后在出租车开过之后拉起黑色卫衣的兜帽戴上,双手插进兜里,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从背影看起来酷得几乎有些孤寂。
三年前因为私生追车出过大事之后林安初家的粉丝对私生仇恨到连这个词都不允许提,林安初独自一人走去停车场,没有一个粉丝敢追着他多走两步。
粉丝目送着他高瘦背影很快和昏暗融为一体,有跟着林安初拍了很多年机场的两个站姐眼尖地看到右前方转身离开的穿西装的男人。
站姐A用力扯了一把站姐B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语无伦次地示意对方看右前方。
目测身高一米八五以上,一身西装宽肩窄腰的男人光是背影就充满了jīng英气势。
站姐B好不容易哭gān了眼泪,一瞬间又落下眼泪来。
她喃喃道:“没有BE……双L,我的CP没有BE……”她终于没忍住,不顾形象地蹲在机场外人来人往的玻璃门口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
林安初进了停车场却没去找C区,他戴着口罩帽子兀自横穿过停车场,确认身后没有粉丝跟上来之后他给他爸爸打去了电话。
“车啊?清致说他正好在机场这边送朋友,我就让他顺便把你捎回去……清致还没和你联系?”
林安初心想您可真是我的好爸爸,原本应该是46小时后修罗场,硬生生靠您一己之力提前到了现在。原本应该是人多嘈杂可以装忙装没注意的宴会相见,亲爸爸愣是给改成了深更半夜,两人一车,避无可避。
太棒了:)
林安初堪堪走到G区和K区jiāo界的主gān道的时候,身后亮起两束车灯,没多久,一辆黑色的宾利欧陆在林安初身旁停下。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陆清致的脸在车内一堆仪表盘灯光的映照下看不清表情。
林安初认命般绕去车尾,在0.5倍速放行李的过程中异常纠结是上副驾还是上后排,最后他一咬牙还是上了副驾。
他上车,坐下,关车门,陆清致却不踩油门,林安初硬着头皮转头看过去,直直撞上陆清致的目光。
“不、不走吗?”
车道对面K区有一辆车缓缓开出来,车灯直直照过来,让林安初看清楚了他的表情。
陆清致的眼神太重了,重得林安初既分析不出那里面的成分,又心虚得有些承受不住。他有点后悔自己坐副驾了,他应该去后面的,一上车就在后排倒下来假装自己要补觉,应该那样的,太失策了。
无处不在的桂花香从开着的车窗里争先恐后往车里钻,林安初不自在地扯了扯脸上的口罩,又捏了捏左耳垂。
陆清致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笑起来,这三年里他原本就低沉的嗓音更加醇厚,低声笑起来的时候林安初的耳心都有些痒。
对面那辆车很快转弯驶上主gān道,他们车里一瞬间又暗下来。
在昏暗的光线里,林安初听到陆清致带着笑意问他:“少爷,等着我帮你系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