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月亮升到最高天的时候，夏令时完成了变形。

阿瑟已经咽了三百口唾沫，但没等到自己想见的一幕：“你变完了？”

在他面前的夏令时足有两米高，生怕撞到低矮的屋顶而微微佝偻，手脚伸展不开似的屈曲着。他果真满脸横肉，粗密的láng毛覆盖着双腿双臂，从下腹一直延伸直双耳下方。阿瑟抬头仰望他，感觉自己正仰视一个野人。

夏令时盘腿坐下。阿瑟理解他为什么要脱衣服了——他的变形会撑破衣物。吸血鬼装作捂眼睛，在夏令时身上看了又看，专挑隐秘处大胆地瞟。

夏令时：“我有的你也有，看完了么？”

阿瑟：“……我以为你会变成láng。”

夏令时挠挠头上茂密凌乱的头发，头皮很痒。“我不能变成láng。”他说，“我是后天láng人。”

他略低着脑袋看阿瑟，阿瑟发现láng人的眼睛没任何变化，眼神始终澄明平静。

后天láng人……阿瑟默默回忆这个词的意义。

这意味着夏令时是被láng人咬过之后才成为láng人的。在成为láng人之前，夏令时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和继承了láng人血统的纯种láng人不一样，后天láng人无法化为成láng，在满月之夜，他们只能变化成形体可怕、面目可憎的高大异态，在láng人种族中地位并不太高。

这是阿瑟的认知。但在王都区，一切似乎都不太一样。夏令时可以替代夏chūn去管理láng人，而其余的láng人也十分服从和信任他。

阿瑟忽然间觉得自己和夏令时有某种相通之处：在成为特殊人类之前，他们都曾平凡普通。

阿瑟扭头想安慰夏令时几句，忽然看到他脖子上系着一个大拇指长短的吊坠，银底座上镶着一块颇大的huáng玉。

他吃了一惊，一把抓住那吊坠，勒得夏令时翻白眼。

“……不对。”阿瑟松了手，“不像。”

夏令时：“？？？”

他忍不住解下自己的吊坠，在阿瑟面前晃了晃：“小朋友，别装了，你来王都区找我姐，不就是为了要这个么？”

阿瑟脸色变化：“我是你爷爷！”

“这个就是我姐的吊坠，我们这一脉的láng人代代相传。”夏令时说，“夏chūn准确来说，是我的堂姐。她是纯种láng人，她有资格佩戴和继承这个huáng玉吊坠，我不行。但我现在是临时保管人，如果你想看，我可以给你瞅瞅。”

阿瑟震惊得脸都白了。和夏令时知道他的来意相比，huáng玉吊坠更令他诧异。

他从贴身口袋里抄出一张纸：“可我要找的是这个吊坠。”

白纸上画着一个jī蛋大小的huáng玉吊坠，水彩笔法，色泽鲜艳灿烂，一块jī蛋大的圆润huáng玉镶嵌于繁复jīng细的银质底座，周围镶满了各色红玉宝钻，一看便价值昂贵。

láng人和吸血鬼盯着那纸看了半晌，两双眼睛齐齐瞥向láng人手中的huáng玉吊坠。

夏令时：“……这是不是，不太一样？”

阿瑟气得乱叫：“是太不一样！薇薇安画的这个三百万，你手里这样根本就是旅游景点网红街上三十块一个的假玉，还附赠十根彩绳！”

他一把抢过吊坠：“但我还是要拿走。”

夏令时很平静：“这个吊坠对吸血鬼很重要吗？你真的要现在带它走出去？”

阿瑟意识到此时正是满月，黑屋子处于láng人地盘中央，自己若是跑出去……在一个光身子的夏令时和几十个光身子的láng人之间，阿瑟很快选择坐回到夏令时身边。

两人相对无言，夏令时打了个呵欠，拿出手机，用硕大的手指艰难地点开微博，发现粉丝仍是22个，完全没有新增。

夏令时：“……吸血鬼都是骗子。”

阿瑟：“我又不知道你微博是什么。”

他抓过夏令时手机。

“用户273664748811”，这是夏令时的微博名字，22个粉丝全是被迫关注的营销号和小明星。

阿瑟：“……”

夏令时：“快关注我。”

阿瑟：“我粉丝有88万！我们太悬殊了吧！”

夏令时捏他的脸：“关注我，立刻。”

láng人的尖指甲危险地在阿瑟脸皮上划过，一片jī皮疙瘩窜过阿瑟的背脊。他的心咚咚直跳，古怪的躁动在喉间翻腾，他又觉得饿了。

“还给你！”他忙把huáng玉吊坠扔向夏令时，好让夏令时松开他。

夏令时一下没接住，吊坠掉到地上，咔哒一声裂开了。

两人同时扑向吊坠，夏令时比阿瑟快一步，一把从地上抄起碎成两瓣的huáng玉和银质底座。huáng玉之下的底座竟是空的，里头藏着小小一束头发，流金一般柔软光亮。

“……”夏令时惊愕不已，“金毛？这是你们吸血鬼的头发吗？”

他没听见阿瑟的回答，阿瑟抓住了他的手。

碎裂的huáng玉十分锐利，夏令时的指头被划开小小一道，沁出两颗血珠。

吸血鬼的眼神都变了，原本gān净漂亮的蓝眼珠里隐隐透出红色脉络，是一滴血落入莹蓝的泉水里。

他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颤颤伸出湿润舌头，舔去láng人指头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