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易微微低下头,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yīn影,那双充满西方特色的蓝眼睛在yīn影之中被染上一层暧昧而模糊的美感,他懒洋洋地将手里的杂志翻过一页,抬头看向坐在他斜前方的人,开口问道:“没被狗仔盯上吧?”
沈天的目光慢慢地从那张混血特征明显的漂亮脸蛋上移开,提了提架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他透过车窗向周围打量了一圈:“没有。”
沈天今年二十八了,奔三的年纪却因为长相清秀看上去总带着些褪不去的学生气,为了让自己的外表能和实际年龄相匹配,他最近开始蓄起了胡子,虽然每天都有在打理,胡子留得也不邋遢,但林屿易就是觉得看着碍眼、难受、不习惯,恨不得按着他的头给他立刻剃掉。
不过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沈天和他的胡子目前就重要程度而言还不能一跃超过其他事情让林屿易选择现在动手,于是匆匆一瞥后,他便眼不见心不烦地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杂志内容上。
“老方,到医院还要多久?”沈天侧过身子,拍了拍司机的椅背。
“十分钟内能到。”老方说完这句话后,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黑色保姆车从小路上拐出去,开上了大路。
车内设置了两排座位,一前一后相对,过道中虽然放了个小台子,但空间也还算宽敞。林屿易看累了杂志,将其随意一丢,放松身子朝后靠去,背部沿着真皮座椅一点点向下坠,以一个舒服但没什么形象的姿势望着车外不断变化的风景发起呆来。
车内安静片刻后,沈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唉,你怎么没买点水果什么的,好歹是去看望病人,就算陆沉云是你丈夫,一家人可能不讲究这些,但你也多少让人感受到点来自你的关怀吧。”
“两手空空算怎么回事?”
“本来他刚进医院时你就只站在病房外边看了那么一眼,知道人醒过来了没什么大碍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急着回去跑通告了,我看陆沉云连你来过都不知道,这次再不表现得殷勤点,你不怕他寒心吗?”
他怎么会寒心呢?
林屿易想道,他才无所谓呢,他连打个电话给我问问我为什么还不去看他都不愿意。
林屿易微笑着挪到沈天边上坐下,伸手轻轻顺着对方的胳膊安抚性地上下摸了摸,虽然面上的笑是皮笑肉不笑,但出口的声音倒是温柔:“没有两手空空,我带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沈天是林屿易的经纪人,从他十六岁出道开始就带他了,对这人的性子摸得很透,知道他和人待在一块,只要心里一烦手就闲不住,也不管和人家熟不熟,关系怎么样,话说着说着就会无意识“动手动脚”起来,所以对他方才的举动也没当回事。
听了这样的回答,沈天沉默了一会,他记得接林屿易上车时,对方手里确实没拿什么,这会又将人打量了一番,也没见口袋里有装东西的样子,忽地他灵光乍现,有点不可思议道:“你该不会是想暗示说,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你吧?”
林屿易禁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手臂却亲昵地绕过沈天的肩膀,摩|挲起他另一侧的衣领来,“看不出你还挺肉麻,不过猜的完全不沾边……”
说到这他顿了顿,随后才缓缓接道:“我带了离婚协议书。”
“离婚协议……你们要离婚?!”
还没等沈天震惊完,林屿易那只没点分寸的手已经转移了骚|扰阵地,从沈天的衣领挪到了他的脖子,刚刚挨上皮肤就被沈天“啪”地拍开。
“改改你的臭毛病行不行,我jī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林屿易身子坐正了些,拿被打了的那只手蹭了蹭下巴,看上去并没有因此而生气,“抱歉,我都没注意到。”
沈天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真的,你注意点吧,都在这上面吃过多少亏了,狗仔每次跟着你准能拍到些暧昧照片,然后就绯闻满天飞,我天天跟后边给你澄清来澄清去的,体谅点人行不?圈子里也到处在传,说你就喜欢四处留情,撩得别人兴趣来了又转身就走。”
林屿易敷衍地笑笑,“习惯嘛,很难改的。”
沈天看着他这副不上心的样子,心里一阵来气,觉得自己和他说这么多真是白白làng费口水。
“你真是……算了!不说这个,你讲讲离婚的事。”
沈天稍作停顿,换了口气继续嘚吧嘚:“你们才结婚几年啊?两年吧?怎么突然就要离婚了?”
他对林屿易的很多事情都了若指掌,包括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讨厌什么人什么事,小到这种jī毛蒜皮的事,大到他的职业规划最隐秘的狂妄理想等等,通过朝夕相处的共事,以及友谊带来的种种敞开心扉的jiāo谈,沈天都了解得很清楚。
唯独他的感情生活,准确来说是和陆沉云的相处,林屿易从来也不提起,被人问到也往往会岔开话题,所以沈天一概不知。
林屿易皱了皱眉,眼睛也不知盯着什么地方,看起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说:“谁知道呢,陆沉云提的。”
沈天半张|开嘴,正打算说些什么,随即又像想通了一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就他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我一直觉得好像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当初会向你求婚也很奇怪啊,你们平时又没什么jiāo际,说不定啊,他是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来接近你的。”
林屿易听完这话心里莫名很不慡,陆沉云当时向他求婚时可是清楚明白地说了“我爱你”三个字的,这人可能平时话不多,但只要说出了口的,就必定不会骗你。
归根究底这小胡子知道些什么就这样随意否定别人的感情?
“小胡子”说得正欢,全然不知道对方的心理活动,“但是话又说回来,陆沉云对你一向不太一样,就是……还蛮温柔的,可能对你是有几分喜欢的,不然也不会想和你结婚了。”
陆沉云喜欢自己?
林屿易嗤笑一声,虽然他刚刚还在不慡沈天将陆沉云对自己的感情全盘否定掉,但这会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他要是真喜欢我,还会和我离婚吗?”
真难伺|候,说不喜欢你不行,说喜欢你还是不行。
林屿易在心里自嘲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什么,总之,能不能别当着他面提陆沉云了?
沈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猜测道:“也许是感情淡了?或者,移情别恋了?”
说完这话,过去半天,也没能等到当事人的回答,沈天不满地“啧”了声,偏头看向林屿易,“哪个啊?问你呢!”
林屿易没理他,拿下别在胸前口袋的墨镜,慢条斯理地戴上后才淡淡说了句:“没准两样都有?到医院了。”
陆沉云住的是VIP病房,在医院的顶楼。林屿易戴着墨镜还不够,踏进医院时不知从哪掏出个口罩来,“全副武装”后低垂着头,跟在沈天身边进了电梯,医院里人来人往,目的地明确,没谁有空注意到旁人,因此这扎眼的打扮竟没引起什么注意。
直到到了顶楼,俩人和刚从病房出来的护士打了个照面,林屿易这才受到了身为巨星在人群中露面时一贯会有的待遇,惊讶和尖叫。
女护士看着二十出头,年轻又可爱,尽管林屿易把自己遮挡得非常到位,她还是凭借着身为粉丝特有的火眼金睛将他认了出来。
小声地尖叫过后,她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问林屿易能不能和自己合影。
沈天这时候扳起了脸,拦住小护士,一边说着“公司有规定,私下不让合影”,一边借着jiāo谈的动作把人带到一边。
林屿易去掉了墨镜和口罩,冲小护士温柔而略含歉意地笑了笑,随即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小护士被他看了这么一眼再带上这么一笑,心里的不甘立刻消散了,她回过神来,连声向沈天道歉,反而弄得沈天有些尴尬,他见小护士面容清秀性格也不错,想着与其进病房打扰林屿易他们还不如找小姑娘聊聊天,于是一改刚才公事公办的样子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林屿易进病房时陆沉云还在睡着,这让他悄悄松了口,不用立刻和陆沉云进行言语jiāo流让他有种暂时躲过一劫的感觉,说真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有点怕陆沉云,怕面对他,怕和他进行连自己都不喜欢的谈话,怕他那副冷漠的样子,怕他最后放弃争论远远走开的背影。
林屿易心情复杂地走到病chuáng边上,看到陆沉云头上的伤疤淡去不少后忽地放下心来,而当他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观赏陆沉云的睡颜,想看多久都行时,他的嘴角几乎忍不住要上扬起来。
陆沉云安静地躺在chuáng上,面容平静,从五官来看是典型的东方帅哥长相,一头乌黑的短发将他衬得格外清慡、jīng神,林屿易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脸,从眉毛划过,拇指轻触他高挺的鼻梁,接着是形状性|感的薄唇,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陆沉云的长相就像那些水墨画,寥寥几笔,韵味无穷。
美色当前,林屿易不懂好好享受,偏偏在这时想起了不久前陆沉云向他提出离婚时的场景。
那一天,非常难得的,陆沉云主动给林屿易打了电话,要他早点回家,也没说早回家要gān什么,就把电话挂断了。
林屿易因为那通电话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回家路上又是忐忑又是期待。
而当他推开家门,看到陆沉云面无表情地坐在客厅,双手jiāo叉在胸前,冷冷地盯着自己的样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所有的幻想都被不安替代。
当陆沉云拿出离婚协议书,要他签字时,林屿易几乎要笑出声来。
原来就为了这个。
想到自己之前种种自作多情的想法,林屿易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就像刚被人扇了一记耳光,真难堪。
“既然我们过得都不痛快,也不要再互相勉qiáng了,离婚吧?”
陆沉云说这话时都懒得等他的回答,拿起笔“唰唰”几下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丢下一句“还有事,先走了”后,就那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屿易当时觉得没面子极了,立刻抓起笔就想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然后趁着陆沉云还没走出大门,狠狠甩到他身上。
但是他拿起笔后,却怎么都没法让笔尖落在纸上。
陆沉云将大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林屿易愣愣地听着这声音,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他为什么要这么听话?陆沉云让他gān什么他就得gān什么?
他想离婚,自己就非不离,林屿易恨恨地想着。
要让他改主意也行,换个态度再来吧。
接着他看也不看桌上的文件一眼,起身离开。
“生得这么好看,这么合我心意,却又注定不属于我。”
林屿易喃喃道,看着病chuáng上的陆沉云,突然就来了火气。
“你可真是够可恶的。”
他不自觉地捏住陆沉云的脸,向外扯了扯。
接着陆沉云就那样被他扯醒了,猝不及防地睁开眼睛,和林屿易对视上。
等林屿易意识到自己gān了什么后立刻松了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后倒退两步,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醒了?”为了缓解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他开口这么说道,并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